“哗啦啦啦...”
当天晚上,荒原上下起了小雨。
一名面容黝黑苍老,僧衣破旧的老僧,从远处的天坑之内走出来,一步一步的走向了这一辆停靠在菩提树旁边的灰色马车。
宁缺豁然睁开双目。
眼神有些冷峻。
在马车内,他不得不暂时放下怀里已经很虚弱的桑桑。
“小心。”
桑桑很虚弱的张嘴。
“恩。”
宁缺点了点头。
躬下身子,掀开马车上的灰色门帘走了出去。
老僧在雨中已经很近了,额头上的抬头纹也清晰可见,仔细看,还有石砾在簌簌的落下,是一些夹在他的这些黝黑肤色皱纹里面的灰尘。
观这卖相。
应该是一名苦行僧。
宁缺于是眼中就有流露出了一丝悲悯:“老和尚,你不该来的。”
抛开对立。
苦行僧他还是挺尊重的。
立在雨中,老和尚宣了一声佛号:“本不该来,但为人世间安危,我还是来了,就像是谁又能够想的到,书院的十三先生与冥王之女,不去极北荒原,居然会来到了我极西之地的悬空寺呢?”
雨还在继续下,而且越来越大,大有两人之间的天地都全部填满一般。
倒也影响两人的视线。
听这老僧的意思,应该是也不太欢迎宁缺,不过来都来了,冥王之女就在眼前,倒也没有放过的道理。
宁缺说道:“你是苦行僧,我很敬重你的修行方式,而且观你的行知,也应该不一般的不事生产的僧侣不同,所以你如果现在想走,我可以放过你。”
真是答非所问。
老和尚叹息道:“书院十三先生果然,如传闻中那般,乃世间最擅战斗之人,明知冥人殊途,遇之则必分生死,却依然不忘乱我心神,然而......”
一个苦行僧。
必是一个心智坚定的人。
决定的事,说过的话,从来也都是言出必行。
所以。
所以宁缺便提前出手了。
偷袭。
老和尚神情骤凝,感受到两道极为凌利的剑意,竟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已经切开了自己身前的秋雨,来到自己的身前,然后开始切割起了自己如老藤枯木一样的坚韧皮肤。
危!!!
老和尚紧急避嫌。
退退退退退退退.......
而就是这深夜降下来的骤雨,被切开时所自然产生的痕迹,暴露出了这两道剑意的运行轨迹,给了这老和尚足够的反应时间,不过即便是如此,老和尚虽然能得以身免,但身上灰色僧衣还是被溢出来的剑意给切割成了无数的碎布条,从他的苍老黝黑的皮肤上缓缓飘落。
“冬...冬...冬...”
宁缺走下马车。
又一步步的走向他,每一步就像是踩在了老和尚的心口,并与他的心脏声同起同落,一时间,让老和尚脸色苍白,浑身颤抖,身上仿佛被压下了一座大山。
“你不该来的,我早已经说过。”
宁缺幽幽一叹。
不是不愿意与对方公平一战,而是背后有桑桑,还在病中的小侍女可经不起半点的波折,所以就只好委屈一下这眼前的苦行僧老和尚了。
“噗---”
老和尚口吐鲜血。
随着宁缺越来越走近,庞大的精神压力,令得他面容都开始扭曲,不得以也只能盘膝而坐,合什于胸前,护住都快要爆炸的心脏,一道极为精纯悠远的佛息,顿时油然而生,似光罩一般,扩充后又护住他的全身,将疾风与骤雨也都全部阻挡在外。
“你不是人。”
“你是魔鬼......魔鬼,冥王之女啊,老僧错了,能在她身边的又岂会是凡人......”短暂的阻挡住了宁缺的精神威压,老和尚倒是可以开口说话了。
但眼神嘛。
却也绝望的很。
就像宁缺所说,他完全就不应该来。
“我很遗憾。”
“现在通知你,你应该是我所杀的第一个五境之上的生灵,原来不知不远,我宁缺都已经这么强了吗?”
宁缺只伸出了一只手,一根食指,点在了盘膝而坐的老和尚的额头,就听到‘波’得一声,老和尚额头上用来护身的精纯佛息便已经被洞穿。
老和尚表情凝固了。
宁缺把手指收回。
老和尚的额头上已经多了一个空洞的小窟窿,而透过这小窟窿,竟然还可以看到老和尚身后的雨幕。
没有鲜血流出。
白的红的什么也没有。
就这一小小的手指头,竟是已经烘干了老和尚体内的所有血液与其他带有水分的组织。
宁缺呆了一呆,也知道,这是刚才自己动用了道宫境的力量,是身体里的心之神藏的心火之力,于刹那间烤干了这实力不弱的老和尚苦行僧。
算了。
懒得再想。
宁缺转过身去,重新再走回灰色马车之内。
“是谁?”
见到宁缺进来,桑桑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一脸的苍白。
宁缺心疼到赶紧又把对方抱在了自己的怀里,并耐心的解释道:“来的身份的一名苦行僧,不过不知道具体的名字,但应该很强,拥有五境之上的修为,在悬空寺里,也肯定身份很不一般。”
那可不。
五境之上,不管是放在哪一个未可知之地,都应该是属于金字塔顶端的人。
桑桑于是就很担心道:“你不知道是谁,还这么强,你就这么把人给杀了?”
她不为自己。
而是为了宁缺。
冥王之女,生来就应该举世皆敌,可是这眼前的男人不同,他本来应该是可以避免了,这是为了自己......
宁缺笑道安慰道:“你不要想太多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养病,等进了悬空寺,相信你的病情一定可以开始好起来。”
“可是我担心......”
“没什么可担心的,全世界的人都想杀我们,那么从现在开始,谁拦在我宁缺的身前,我宁缺就会杀谁,直到这个人世间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止我们两个人在一起,你相信我吗?”
宁缺平静的说着。
桑桑‘嗯’了一声,然后,就抱着宁缺更紧了。
风从车窗开着的小缝隙里涌进来,发出呜呜的凄厉鸣啸,大黑马拖着灰色的马车在荒原上开始沉默而高速的前行,依照宁缺的指引,以现在的速度,如果不出意外,又刚好可以在天亮之前,抵达悬空寺所在的悬空山脉的入口之处。
黎明前,马车也终于驶进了天坑。
藏身在地底的巨大天坑中,依然云雾缭绕,巨峰间的黄色寺庙若隐若现,好一片清静安宁。
但因为大黑马拉着马车的靠近,终于还是,打破了这一片巨峰间深夜的宁静,数十名穿着深红色僧侣服的苦修僧人,顺着悬崖间的陡峭石径,攀到了地面之上,这些僧人的面容上没有什么神情,看上去就像是石头,挡在了大黑马之前,也挡住了马车的继续前行。
“来日止步。”
“本座是悬空寺尊者堂首座七枚,不知阁下到底是谁,为何要深夜闯我悬空寺未可知之地?”
这些数十名僧人的领头之人,身上的僧侣服很明显与众不同。
此刻。
皱紧着眉头。
正谨慎且又小心翼翼的防备靠近的马车。
就仿佛是这里面,盘卧着一头传说之中的巨龙一般,哦,应该是比巨龙还要恐怖,冥王之女呢,不可是吗,魔神的后裔,不定什么时候觉醒了,就会化为一尊真正的魔神。
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还要多此一举,看到也是因为已经感知到了之前宁缺的手段,但又因为职责所在,不得不出来阻抗,此刻正心里面不断发寒。
马车内。
宁缺怀里面抱着桑桑:悬空寺尊者堂首座七枚?
没听说过。
他只听说过悬空寺有一讲经首座,禅心已大成,修炼有金刚不坏之身,练得精神肉体皆成佛,刀枪不入,是为“人间之佛”。
老师夫子说,此人将会是自己,入主这悬空寺的最大敌人。
所以宁缺就记住了。
但是这悬空寺尊者堂首座七枚?
什么小喽喽。
都没有听说过,也就自然不必停留,当即心神一动,令外面拉着马车的大黑马继续跑起来。
又冲着怀里的桑桑说道:“乖,你先闭上眼睛,哦,错了,应该是堵上耳朵,呆一会可能会有一些不太好听的声音传到你的耳朵里,免得会打扰了你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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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温柔都留在这一刻。
车厢之外,剑意纵横,无数交错起来的剑意,破开雨幕,把这些以悬空寺尊者堂首座七枚为首的僧侣们视若无物,破开了他们护体佛息,破开了他们血肉之躯,竟是这么多僧侣合起来,更是有尊者堂的首座七枚来主持,但是却仍阻挡不了宁缺只是以神念所随意发出来的一击。
“当---当---当---”
天坑里的世界,巨峰间最高处的黄色寺庙,一道悠远的钟声,从那座寺庙里响起来,然后渐渐向着山峰下面传播,无数座黄色寺庙同时鸣响钟声。
悬空寺的钟声,离开安静的地底世界。
也就这一天,来到荒凉的地面,然后向着四面八方传播而去,相信用不了多少天,整个人世间都会知道,冥王的女儿还活着,她正和书院宁缺一起,逃亡在极西荒原,并且已经在今日,杀入了这佛门的未可知之地。
悬空寺中。
黎明以至,一名戴着笠帽,手持锡杖的老僧从最高处的黄色庙宇中走了出来,遥遥的,来到了宁缺怀里面抱着桑桑所驾驶的马车的对面,当他的身形顿住时,右脚重重的落在地面,宁缺怀里面抱着桑桑,感觉到了自己身下的这辆由精钢所打铸的马车,竟是已经直接弹离了地面有半尺以上的距离。
好一个下马威。
这老和尚都还没有下山呢。
宁缺对着桑桑道:“待会你就在这车等我。”
“恩。”
桑桑点头:“你不必替我担心,自从进了这悬空寺以后,我还真感觉到身体里面寒气少了许多,或许你老师真的说对了,在这里,我一定可以把病治好。”
宁缺闻言高兴道:“那当然,我还等着你替我生孩子呢。”
说罢就将对方小心翼翼的放下。
又吻了吻对方的额头。
“相信我,我很快就搞定这外面的老头。”
在桑桑羞红的脸上,羞羞的目光下,宁缺出了马车,并且很快就传来了宁缺的说话声。
“悬空寺乃不可知之地,讲经首座更是当世之佛,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只是,你不该从你的那庙宇内神坛上走下来,也不该来到我宁缺的面前,我认得你,我宁缺的剑,可认不得你。”
“书院的十三先生,继柯浩然柯疯子以后的又一位书院的天下行走,老僧我也认得你了,遥想当年,柯浩然柯疯子就已经够另类了,但他也终不至于与冥王之女勾结,即便死于天诛之下,那也只是因为源自他自身的桀骜不驯。”
“你住口,我柯师叔还用不着你来教训。”
“非也非也,老僧我提及柯浩然道友,也只是想要以己度人,想要用来告戒小友你,佛法无边,回头是岸,把冥王之女叫出来,老僧我可以做主,放小友你离开。”
“哈哈哈......你放屁,老和尚,你的屁臭不可闻你知道吗?”
“唉,世人无辜,为何受如此痛苦?传闻小友你已经入魔,如今看来,非但修行,便是一颗心也都早已经入魔,既然如此,老僧我便主,送小友你归西去吧。”
出家人,慈悲为怀。
但有的时候最慈悲的口径,也可以说出最恶毒的话来。
简单两句话,宁缺便确认了两个很重要的事实:这名境界高深莫测的老僧,果然便是悬空寺的讲经首座,而且这名老僧,马上便要杀死自已和桑桑。
那...
那还等什么?
干。
宁缺体内的神力喷薄而出,右脚在坚硬的地面上踏出一个石坑,身体化作一道残影,瞬间掠至首座身前,双手高举一柄朴刀,挟着无比炽烈的无距境修为,尽数如同洪流一般,倾卸在了这老和尚的头颅上,迸出‘嗡’的一声巨响,但就像是砍到了一座古钟之上一样,还回荡出了一阵阵的悠扬的钟声。
好家伙。
这头硬的。
反弹之力。
宁缺连握着刀柄的双手都颤抖了,如果不是因为体质强大,都可能不用这眼前老和尚的反击,他自己都有可能被自己的力量给震死了。
“没有用的。”
“佛宗佛法万千,不离其宗,修的便是禅念入佛,肉身成佛,无论身心皆金刚不坏,而老僧我已早修至肉身成佛。”
何为肉身成佛?
金刚不坏也。
那便是怎样打都不打不坏。
这位悬空寺讲经首座,元十三箭无法射穿,挟着无距境的朴刀,全力也无法留下丝毫痕迹,那么这场战斗还怎么打?
宁缺笑道:“是吗?那老和尚你可就要看好了。”
刹那后。
宁缺的体内,苍天霸体的血脉被启动。
遮天法被启动。
恐怖的气息,也完全有别于这整个《将夜》世界的恐怖气息,如同是一个大魔王苏醒了一般,只一下子,就将还沉浸在自己金刚不坏的老和尚,给笼罩在了大魔王苏醒的魔爪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