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明堂外,花园内一处方亭内,杨霖和蔡京对坐饮茶。
环视周遭假山亭台,奇花乔木,初夏之际已经是鲜妍夺目,群芳绽蕊,蔡京笑道:“文渊,据说你对宋金结盟,不是很看好。”
杨霖点了点头,道:“恩相,女真人在黄龙府所作所为,狠戾暴虐的本性尽显,若是让他们轻易灭掉契丹。他们见识过大宋的富丽,岂能忍得住不南下,届时又是一个强敌。”
蔡京沉吟片刻,缓声道:“辽宋之间,虽说是有盟约在,每年也都互派使者,邦交未尝缺礼。
不过世人皆知,辽宋乃是世仇,有宋一朝契丹不知道多少次兵威南下,还数次攻到汴梁。河北一带,深受契丹兵灾之苦,百姓无不枕戈而眠,随时准备和打草谷的辽人拼命。
那时候契丹对大宋,是有事没事就来撩拨一番,杀烧淫掠不在话下。后人天龙八部中,硬是给辽人洗白,说什么大宋军队也去契丹打草谷,还虐杀契丹老人孩童,简直就是无中生有。
事实上,河北一路受契丹之苦,丝毫不亚于西夏之于秦陇。
那时候的宋军,在文官集团的威压下,就如同日寇侵华前的东北军,克制的很,生怕给契丹南下的理由。
幽燕之地,更是宋人揭不过的伤疤,若是让人知道你阻碍宋金结盟灭辽,恐怕会有损你的名声。”
我还怕有损名声?我水军近万人,再说了我自己不出面不就完了。
杨霖心中对此并不担心,反而更担心蔡京的态度,这老东西若是一力主张宋金结盟,自己还真不好对付他。
不过他说话模棱两可,一直也没表态,到底是怎么想的。
杨霖试探性地问道:“恩相如何看待此事?”
蔡京轻笑一声,有一个俏丽侍女上前,为他满上茶水。这是人家蔡京的特权,官家说他年纪大了,可以带侍女来明堂处理政务。
“倒成了你小子问我了,老夫年长你几岁,觉得此事不急着处理。
辽金之间已经是势同水火,大宋如今的处境前所未有的好,往日都是关外异族坐视中原内乱,他们好坐地起价。
如今我们也可以这般,你倾向契丹,梁师成倾向女真,我觉得这样就挺好的。
让他们开价,价高者,才可以和大宋结盟。”
姜还是老的辣,杨霖心里顿时放心下来,只要蔡京有这个想法,自己就愿意为他所用,哪怕是利用。
他蔡京何尝不是坐地起价,利用自己和梁师成不可调和的矛盾,坐稳自己的相位。
如今梁师成就像是契丹,底蕴庞大却连战连败;自己就像女真,新兴崛起,却气势如虹;蔡京这老东西还是厉害。
杨霖不是王黼,没有天天急着登上最后一步,坐到首席宰辅又能如何?
如今的日子哪里有差了,高处不胜寒,首席宰相的位置有多么光鲜,就要承受多少的冷箭。
只要蔡京能一直保持如今的模样,为大宋做些事,哪怕他贪腐如虎,自己也愿意保住他。
让他贪,他能贪多少,我自己就给他送百万贯...比起上来几个无能碌碌之辈好的多,那才是真的祸国殃民。
后世历史上,王黼把蔡京赶下相位之后,几乎就是只干两件事:
其一,堤防蔡京复位;其二,对梁师成言听计从。至于军国大事,根本不在这个宰相的考虑范围内。
北宋崩溃最狠的,恰恰就是那几年,到后来赵佶不得不把七八十的蔡京,再次扶上相位。
今天知道了蔡京的想法,杨霖一身轻松,又敲定了几个官员随行前往契丹为使。
杨霖特意点名:秦桧、高柄、白时中,都是鼎鼎大名的谄媚之臣,别的不知道,特别会办事。吃喝玩乐放在汴梁也属一流,就别提去了上京,败坏契丹风气就靠这几个货了。
出了明堂,杨霖让杨三赶车前往袖楼,袖楼几个管事的豪商,早就恭候多时。
杨霖的马车,直接驶进了内院,停在一棵梅树下。
商会会长王运,带这样一众有头有脸的巨贾豪商,在楼下占了一段时间了。
见到马车进来,纷纷上前,杨霖笑着下车,道:“被蔡相留住喝茶,耽误了些时辰,倒是让你们久等了。”
王运赶紧笑道:“少宰国事为重,我们等上一年也是应该的。”
进到一间香阁内,杨霖便放松了许多,早有昭德坊的侍女三人,为他铺好座垫,俏立一旁,纤手捏肩。
杨霖抿了一口茶水,示意众人各自坐下,笑道:“今天把诸位叫来,主要有两件事要相商,一来我准备设立一个奖项,专为奖励发明工具、创造机器之人。”
“少宰...请恕草民等人无知,何为机器?”
“纺车、水轮、石磨...凡是可以代替人力的,都可以称之为机器。”
众人恍然大悟,从字面意思也解释得通,杨霖道:“在商言商,袖楼乃是商会,诸位也知道一个水力纺车,可以为商人的作坊带来多少的利润。
可惜的是,没有几个人愿意潜心研究,我觉得无非就是没有利益。
我准备由袖楼中自己的那份红利中,拿出二十万贯,每年一次评选,有好的机器诞生便可以获奖。
你们找一些德高望重之人,不拘于袖楼或者商贾,有他们统一评选。然后把有用的全都报给我,我带人现场考察之后,亲自评定分名次。”
少宰如此豪气,众人忙不迭交口称赞,杨霖此举将会大力推进民间的能工巧匠发明创造。
二十万贯,无疑是是一比巨款,是很多家庭几十辈子也赚不到的财富。
民间能读书的毕竟是少数,杨霖这是相当于为杂学家们谋了一条出路,毕竟每年都有二十万贯。
王运从震撼中清醒过来,问道:“少宰,那第二件事是什么?”
杨霖迟疑了一下,叹了口气,道:“本官准备,奏请陛下,将白银作为流通货币。”
此言一出,底下惊叹声一片,这才是真正的大手笔。
白银在历史上的地位一直比较尴尬。上有同为贵金属黄金的压制,下有历代所铸铜钱的牵制,国内银矿产量又小,相当长时间,白银并未作为正式货币使用。以唐朝为例,虽然唐末白银开始大量涌现,但是毫无疑问黄金仍是主要的储藏货币,市面流通的也主要是铜钱,白银最多算个位轻言微的配角。
唐末五代时,经过长久的演进,白银开始有货币性。宋初缺铜钱,民间货币紧缺,一些地区逐渐允许百姓用白银代替铜钱纳税,白银取得了一点法律地位。
所以现在,很多时候白银是可以当做货币的,不过不流行。白银在宋朝还不是十足的货币,因为它既不是价值尺度,也不是主要的流通手段,有时作为支付,也不是唯一的支付,民间的日常交易用白银的极为有限。
如今海商发达,西域商道也已经重新开启,只等打通了喀喇汗王朝,就会彻底重现往日荣光。
西域一向是以白银为货币的,大宋已经开始受此影响,西北地区白银作为货币越来越普遍。
杨霖已经准备,奏请赵佶,开始铸造首批银元宝、金元宝。
不然的话,铜钱这东西,实在是太难携带了,而且还容易仿造。
大宋海商贸易如此发达,谁能想到卖的最好的东西,竟然就是宋朝的铜钱。
尤其是倭国,那里多金多银,但是不会铸造铜钱,经常整船运来黄金白银,换取大宋的货币铜钱。
一旦国内改用金银货币,对西域商人和沿海港口来说,都是一个大的变革,有助于白银涌入中原,让大宋对外的购买力增强,把朝廷的府库存钱升值一番。
随着对外贸易的越来越多,征服的疆域越来越广,此举可以说是迫在眉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