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州城,杨霖望着远处女真大营上升腾而起的炊烟,心中起伏难定。
局势至此,杨霖很想提兵南下,把一众泼贼都斩杀殆尽,但是这显然是不行的。若是赌气任性,自相残杀,由着河北金兵在闹腾,让蔡攸自食苦果,那就是汉奸行径。那样一来,中原将彻底大乱,黄河以北恐怕回提早落入女真的铁蹄下。就算是要算账,也得等打完这一仗之后了。
在大宋的庙堂之上,一向是万事都要给党争让步,杨霖要是跟他们一样,恐怕此时就要和后世的明末一样,失却汉统遗恨万年。想到这里,杨霖心底已经彻底失望,蔡攸固然可恨,但是蔡攸绝非唯一的罪魁。那梁师成和赵佶,几次三番在边关战事上横插一手,把好好的局面毁于一旦。
当初的王黼,在吐蕃害死了几万人,这些高居庙堂的官老爷,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在他们眼中边关死万把人,恐怕还没有汴梁的一次花灯重要。要是杨霖对宋史再精通一点,就会知道这就是北宋末年的常规操作。一个富饶王朝的突然崩塌,势必是内里已经腐朽不堪,烂成一滩泥了。
可是放手一搏,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大好局面,将会成为一场豪赌。在自己的谋划下,大宋本来可以慢慢和女真在幽燕打持久战,利用汉家王朝的底蕴和大宋的富饶,一点点磨掉这个新崛起的残暴部族。
若是按照这个剧本下去,不管他女真多能打,到头来也只能是沦为历史长河中一颗一闪而逝的流星,风光不到几年就会被复仇的契丹人彻底毁灭。
如今被迫提前决战,胜负尚在未知之间,怎能不叫人扼腕忧叹。几员小将站在他的身后,互相看了看,一齐上前,吴璘抱拳道:“少宰,传令兵已经传令到幽燕各条防线,我们这边的人马从上午开始集结,对面女真有所察觉,也在收缩兵力。”
杨霖点了点头,面色痛苦深深一闭眼,再回头时却带着一丝轻笑:“天下风云出我辈,此番幽燕风云际会,我们算是运气好赶上了。咱们胜算很大,都他娘的提起精神来,打得好了咱们一起留名青史。再过去百年,甚至千年,也会不断有人津津乐道这场大战。”
吴玠心中暗暗心疼,少宰表面上笑吟吟地,刚才说道“运气好赶上了”的时候,难以掩饰地都咬牙了,声音分明是从喉咙硬挤出来的。从出使契丹云州府签订盟约开始,少宰这番宏伟的谋略布局,在幽燕可谓是国士手笔,差一点就能成功解决掉未来很长时间的边患。毕竟女真打垮了,契丹又附庸于大宋,这边关将会迎来前所未有的安宁。
可惜啊!
杨霖转过头来,继续面对着易州城外的山川密林,眉飞入鬓眼皮低垂,握拳在心中暗道:一群腌臜狗才,你们等老子腾出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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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集结决战?”
韩世忠一嗓子,差点把来传令的小兵耳朵震聋了。
“韩帅,这是少宰的命令,真真切切。”
韩世忠冷哼一声,道:“来人呐,把这个奸细拖出去砍了,少宰英名神武,比俺老韩还要强上半分。这个时候决战不是失心疯,俺能上你这个烂当。”
韩世忠混不吝的性子,小兵久在边军也知道,生怕他真的把自己砍了,赶紧大声道:“韩帅,女真分兵南下,已经打到了河北腹地,京营二十万禁军止步大名府,少宰这是被逼开战呐。”
已经有亲兵上来,要捉这个传令兵出去砍头了,听了这番话韩世忠赶紧挥了挥手,从椅子上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河北道路难行,人烟稀少,遍地都是当年防备契丹修建的军寨,稍加防范岂不是固若金汤。守河北比俺们守幽燕不说简单百倍,简单个几十倍总还是有的,二十万的禁军加上原本河北诸路兵马,三十万得有吧?这他娘的才几天,被人打到了河北腹地?”
传令兵惊出一头的汗,赶紧道:“韩帅,这是少宰本人的命令,韩帅尽可以遣人查证。”
帐中的许多将领,都是一副不愿意决战的模样,韩世忠经营的檀州防御体系,绝非一个个孤零零的军寨让女真鞑子放手来攻。事实上他们彼此间都是互相可以援应,此被攻彼则援。且守军又是一支久经磨砺,能打硬仗的精兵强兵。以女真鞑子的攻坚水平,想打开此间的防线,没有一点希望。
小防线彼此呼应不说,易州杨霖、居庸关的宗泽、加上檀州韩世忠三条大的防线,又是彼此呼应,倚为掎角之势。只要继续僵持下去,女真败亡已经是早晚的事,这个时候却要决战,实在是有些不甘心。
但是现在,女真已经打到了河北腹地,只能是决战才能逼他们回来。只有决战打胜了,女真败亡逃回长城以北,南下的女真要是不回来助战,就成为瓮中之鳖。这种局势下,南下女真多半会回马来幽燕,打一场他们梦寐以求的决战。
韩世忠哂笑一声,撇着嘴说道:“你替俺传句话回去,少宰要集结兵力,完颜宗望也要收拢兵马,与其等着都集结了决一死战,不如趁着现在咱们先行一步,提前发动攻击。完颜宗翰的这路人马,保证一个都不会越过檀州的防线。俺再挤出三五万人,派呼延通那厮为少宰助战。宗泽那里勉强仗着居庸关死守,让他集结兵力根本就是要他的命。
不是俺韩世忠不为少宰效死力,实则是孤注一掷豪赌一场太过冲动,这他娘的要是输了,可就全完了。是少宰帮俺戒的赌,这次韩世忠也要斗胆帮他戒一戒了。”
众将一听,纷纷点头,韩世忠不肯集结所有兵马决战,正合他们的心意。杨霖此番是受了战报的刺激,一心想着怎么把南下的那群豺狼拉回来,拯救河北苍民。在韩世忠看来这就是冲动,河北军民是人命,俺们幽燕的这些军汉也是人,韩世忠邋遢不羁的外表下,是一个纯粹的武将,他看战局的眼光自然和杨霖不同。
南下女真杀人放火,那又如何,女真的主力在幽燕,战局的重心永远都应该以幽燕为主。那支女真兵马人数不多,他们就是再厉害,还能打到汴梁?只要杨霖出击,打败缺少了南下那一支兵马的完颜宗望,那么局势就更加有利了。退一步说,这个规模的小决战,纵使是输了,幽燕局势也不至于蹦。
传令兵愕然道:“这...这可是少宰本人下的命令,韩帅您...”
韩世忠上前,搂住他的肩膀,笑吟吟地道:“你回去之后只管和少宰说,俺韩世忠不是忘恩负义的小人,仗打完之后要杀要剐随少宰一句话。但是打仗就是打仗,实不能瞻前顾后意气用事,就说韩五跟他说一句话,慈不掌兵呐!”
传令兵懵懵地走出大帐,骑上快马飞奔回易州,这可是关乎战局的大事。
大帐内,众将围住韩世忠,七嘴八舌地吵嚷起来。
韩世忠面色阴沉,怒喝一声,这才安静下来。
“韩帅,少宰他...”
韩世忠眼中精光一闪,冷笑道:“事过之后,少宰才知道俺韩五的言语,每一个字都是金子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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