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重阳,是秋收后的第一个重大的节庆,在这天凉好个秋的日子里,人们出游赏景、登高远眺、观赏菊花吟诗作赋,不亦乐乎。
自然也有着遍插茱萸、吃重阳糕、饮菊花酒等众多节庆活动。
五更二点自宫内“晓鼓”声响起,诸街鼓顺序敲动,一百零八坊坊门依次开启,长安城便从寂静中清醒过来。
大嗓门婆娘的嚷嚷声、粗鲁汉子的呦呵声、幼童的啼哭声,伴随着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夹杂着鸡鸣狗吠声,充斥着长安城。
城门开启,聚集在城门内外的人们蜂拥进入,最急切涌入外出的是各位使者,跨上马匹便匆匆四散不知去处。
城里堆积了一天的污垢废物被拉出城外,而城外更多的柴米油盐等事关生活事宜的用品,络绎不绝的被拉进城里,送往皇城以及各坊,更多的则是拉往东西两市。
辰时三刻,城门进出的高峰已过,依旧有不少鲜衣怒马的青年男女莺莺燕燕、欢声笑语的结伴而出,显然是去踏秋狩猎了。
延兴门的城门口涌出一支队伍,这支队伍浩浩荡荡足有两三千人。
队伍中有千余骑兵前后护卫,军士装束绿衣绣花斗牛服,腰胯御刀、背长弓、马插长枪,正是千牛卫军士,而且是陛下特别增设的虎贲中郎将府。
军士中间夹杂着数十辆装饰各异或豪华或简洁的马车,马车周围也都有着或多或少各式打扮的骑士护卫。
整个队伍里还充斥着许多嬉笑打闹的青年男女、少男少女们。
而在这支队伍里,最显目突兀的还是那四辆囚车。
这支队伍一路上吸引了不少的目光,值得虎贲护送又是去往洛阳的方向,这些贵人们显然是去参加咸宜公主的婚礼,至于囚车,那自然是犯下大罪的倒霉蛋了。
队伍中的一辆马车里,光王李琚坐在宽敞的车厢里,身下垫着柔软的皮子,两位俏丽的少女左右跪坐着为李琚捶打着身子。
在这舒适的环境里,李琚却感到浑身疲惫,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充斥在心头。
张三事件当晚,李琚、李瑶和太子李瑛开了个会。李瑛不顾李琚劝阻,做出了弃卒保车的决定,连夜向父皇送出了请罪书。
当牛魁军中比试的消息传到,被张三的战绩惊呆了的李琚立即赶往东宫。
李琚拉着李瑛道:“王兄,这张三可是罗士信在世,勇武不在秦叔宝、尉迟敬德之下的盖世猛将,不能放弃,理当力保?”
李瑛吓坏了,忙道:“八郎,这张三太能惹祸了,简直是个祸害,不能留了!”
李琚据理力争,吓破胆的李瑛死活不在为张三出头,就在兄弟二人争得面红耳赤时,鄂王李瑶赶到。
李瑶道:“八郎,这张三是不能留了,你想啊,张三马战牛魁,一战五全胜的战绩肯定传入父皇的耳中,特别是牛魁乃是父皇从北庭边军中提拔的爱将,像张三这样的少年猛将父皇是绝不会再留在王兄的身边的,若是强留,不但害了张三性命,还会引起父皇猜忌,得不偿失。”
李琚反驳道:“就因为张三是猛将,所以我们就不能放弃,应当力保。况且王兄刚将张三收入麾下,大举重用,此事全长安人尽皆知。这要是一出事就一弃了之,今后谁敢为王兄效力?”
李瑛摇头:“话是如此,可张三此次惹出的祸端着实不小,若是别人倒还罢了,可偏偏是那李林甫。
李林甫是何许人你们也是心知肚明,只要李林甫和武惠妃抓住此事稍作文章,我不但太子之位不保,甚至顷刻之间就能引来杀身之祸。
此时应当保命,只要性命得保,日后在徐徐图之。倘若性命不保,说什么都没用了。”
李瑶也道:“八郎,王兄所言有理,不过王兄也不必过滤甚多,此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张三明日便被押往洛阳由父皇亲自裁定,若是张三被杀,那么父皇就不会牵扯旁人此事就此了结。
倘若张三得到父皇重用,那么王兄的慧眼识才、礼贤下士、为国聚才的名声就会传扬开来,又何愁没有贤才来投?”
李琚再次反驳道:“可此事我等已经做出的放弃张三的决定了,传扬出去的恐怕是臭名声吧!”
李瑶笑道:“我等的请罪书是给父皇的,天下人又岂能知道。明日八郎就一起启程去洛阳,在路上做些姿态,让人觉得张三还是王兄的人就行。切记不能做得太过,差不多就行了。”
李瑛听了李瑶的分析,觉得很有道理,心下稍安,道:“还是五郎脑瓜子好使,八郎,就按你五哥说的去做。”
“鼠目寸光!”李琚心中突然冒出了这么个成语,想了想掀开马车窗帘,说道:“李克,吩咐王妃,按照给本王准备的膳食,同样给那张三送上一份,再给上一壶上好清酒。”
队伍尾端也有一辆马车,这辆马车相比于其他马车显得很是简陋。
赶车的车夫扭头对着车厢说道:“大郎,来娘子等人就跟随在后面。”
马车里的是张拯一家四口,其中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年眉清目秀,若是细看眉目间跟张三还是有个五六分的相似之处。
少年奇道:“虎叔,什么来娘子,为何跟在后面?”
小女孩彤彤叫道:“我知道啦,是不是虎叔的相好?”
张拯冷下脸来,道:“这词是谁教你的?”
彤彤见张拯拉下来的脸色,原本就有些惧怕爹爹的小女孩连忙缩回到娘亲的怀里,小声的道:“是从二哥哥那听来的。”
张拯一听脸色更冷,怒道:“你可是去过那烟花之地?”
少年张顺立马跪下,道:“孩儿不敢!”
美妇陈氏道:“好了好了,顺儿的脾性你还不知晓?阿虎,你想法通知来娘子一句,一定不要乱来。”
张虎道:“大娘子请放心,来娘子是个明事理的人,不会乱来的。”
张拯道:“放心好了,三儿不会有事的?”
彤彤问道:“娘亲,三儿是谁啊?”
张顺若有所思,道:“父亲,这三儿可是囚车里的张三,这些日子这张三的名头可是不小,我在书院里都听闻到了,还被誉为罗士信在世哩。父亲,他跟咱家有关系吗?”
陈氏道:“他是你虎叔的故人之子。”
忠王李玙是当今陛下的第三子,此刻也跟随队伍赶往洛阳参加妹妹咸宜的大婚。
对于在十王宅中成长起来的皇三子李玙,一向都是十分的低调,上有太子,下有寿王,非常的不起眼。
作为皇三子的李玙是不想太子李瑛这么早就倒下的,李瑛要是倒了,再立太子的话,按照年龄来看,李玙就成了众矢之的。
而李隆基正处于春秋鼎盛之时,这对当太子的人来说,绝非好事。
李瑛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李玙的智慧和才能足以胜过太子三兄弟,李玙更是清楚李瑛的性格,因此也算是众皇子中最不希望李瑛倒台的人了。
于是,李玙一路上都在想着怎么暗中帮太子一把。又如何才能救下那少年猛将,从而能为我所用又不受父皇猜忌。
“还真是挺难办的!”李玙叹道,想了想说道:“小卓子,立刻送一瓶疗伤圣药给那张三。”
队伍的前列,一辆漆着粉红色的马车不紧不慢的跟随着前方四辆囚车,驾车的是一位五大三粗的汉子。
这汉子时不时的拿起两脚间的大红葫芦喝上一口。魏和对这个大红葫芦简直是爱不释手,早有看上了,奈何囊中羞涩。
这回魏和一领到赌注,不顾腰间疼痛,兴冲冲的就去买了回来,灌满了清酒,真是美啊!
魏和冲着车厢喊道:“哎哟喂,红菱你是不是昧了老魏的钱了,我记得钱袋里还有一锭十两重的银子…”
“去死…”
红菱在马车里怒道,帮他赢了五万钱了,这个老魏不但没有心存感激,还整天叨叨个没完,真是烦死人了。
李依依道:“别搭理他,红菱,早知道那天咱们就多带点银钱了,可惜了!”
“这还不是老魏的功劳,要不是老魏提醒,就凭红菱那傻脑子能买张三赢?”
对于老魏的没脸没皮,李依依主仆翻着白眼不去搭理。
李依依叹道:“唉,林大哥哥是救下来了,可是成了傻子了什么都不记得了。林二哥半边面皮磨掉了,林三哥断了一条手臂,林五哥现在还站不起来,这混蛋下手可真狠!”
红菱掀开车帘站在魏和身后,眺望着前方,而后回到车厢内,道:“小姐,生死搏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张三若是没点本事,早死了!”
“红菱,张三这小子实在是心狠手辣,要不是老魏皮糙肉厚,这小王八蛋的一脚,非踹死老魏不可!”魏和粗大的嗓门叫嚷着。
“得了吧老魏,我还不知道你,你有一半是装的。”李依依一口就撕开了魏和的伪装。
魏和嘿嘿笑道:“老魏也是没办法,这小子打起架来跟头豹子似的,不装也打不过,那样的话老魏可就倒大霉了,说不准这会就跟林老大一起在树底下数蚂蚁了!”
红菱道:“就你老魏最狡猾了,老魏你说他这回会被陛下给斩首吗?”
‘斩首了好,这小子留着也是个祸害,看把你和十三小姐给欺负成那样。”
魏和忍着笑意道:“到时候砍那小子的时候,咱们一起去看!”
“我呸~”
“我呸~”
李依依主仆异口同声的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