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动车上,听着那首《简单爱》陈曼心中荡起一阵阵涟漪。
这是一种她之前从未有过的奇怪感觉。
就像是吃第一次喝果汁牛奶一样,酸酸甜甜的,还有果肉的清新。
往日里工作带来的劳累、压抑,在这一刻似乎全都消散了。
尤其是秦小春搭在腰间的手,这家伙时不时掌心蠕动着。
陈曼能猜到这家伙在占自己便宜。
但此情此景下,她竟然出奇的接受了,也没生出任何反感的念头。
这跟那天晚上曹安平牵自己的手,差点接吻,那种本能的后背发毛和浑身不舒坦是完全不一样的。
相反,她还有点喜欢这种酸酸甜甜的朦胧感。
“陈支!”
时不时有路过的村民打招呼。
陈曼是个大气的女人,落落大方的跟村里人打招呼,并没有因为后座有条癞皮狗而不好意思。
她大气,秦小春更不要脸。
见到人了,管他认识不认识,也跟着主动叫人,叔叔、阿姨,大哥、阿婆的叫的可热乎了,好像他已经是清水村的女婿了一般。
生怕别人不知道陈曼后边驼了个小河村来的祸害。
“到了!”
陈曼在老宅门口停好了电动车,然后,看了一眼小春:“还晕吗?”
“不晕了,谢谢姐关爱。”小春擦了把汗笑道。
陈曼瞪了他一眼,冷哼道:“别动不动就爱啊爱的,关心好嘛,你念一中走的后门吧。”
“嗯,我才不要你把我的心关起来,我缺的是爱,不是锁。”秦小春一本正经的解释。
“别贫了!”
陈曼撇了撇嘴,打开门锁,推门走了进去。
“姐,你这锁也太瞥了,不怕被贼惦记吗?”秦小春笑问道。
“我有啥让人惦记的,我爸的老宅子,又没啥值钱的。”
“再说了,现在村里家家户户,只要肯出力的,一个个都有钱挣,谁会来偷东西。”
陈曼进屋脱掉白色的休闲鞋,换上了拖鞋,顺便又给小春递了一双。
“这可不好说,贼不见的就一定是偷钱,也有偷别的,比如人!”
秦小春穿上拖鞋,四下张望着道。
陈曼看了他一眼,颇是幽怨的撇了撇嘴。
她可不是让贼给惦记上了。
“好干净,一点灰尘都没有。”
“姐,你日理万机还能把家里打理的这么利索,真勤劳、贤惠啊,谁要娶了你,那可是赚大发了。”
秦小春自然少不了一通彩虹屁送上。
“赚啥大发?我可不是天天伺候人的老妈子。”
“你先坐,我去烧水泡茶。”
陈曼笑了笑,去了厨房。
待她提着茶壶出来时,秦小春正站在父亲的遗像前,双手捧着线香,给故去的爸妈上香。
“知道你是唯物主义者,就让我这个唯心主义来做吧,希望别介意。”
秦小春恭敬的把线香插在香炉里,转过头看了陈曼一眼道。
“我记得你来的时候,身上没带线香。”陈曼道。
“你不知道的事多了。”秦小春笑道。
“我爸也是唯物主义者,他不见得会受你这份情。”陈曼语气温柔了些许。
“他会受的,得看是什么身份给他敬的了。”秦小春冲陈曼眨巴着眼。
陈曼一边泡茶,一边笑问:“什么身份?”
“比如女……婿。”
秦小春说的很慢,眼见陈曼的白眼飞了过来,赶紧又道:“又或者志同道合之人。”
“陈叔,你当年为了清水村跑烂了无数双鞋,跪过多少官老爷的门槛,受了多少白眼,甚至被人称为‘乞丐陈’。”
“今天清水村的孩子上学不用趟河、不用爬山,能走阳光大道,清水村的百姓鱼有所卖,勤有所获,家家户户住洋楼、开汽车,这些都是你用生命、自尊换回来的。”
“我听满爷说,你俩在喝酒的时候曾有过约定。”
“你说过,你跪过、求过,所以知道跪有多难、多苦。有生之年,要让桃花淀所有百姓挺直腰杆,不要一个孩子挨饿,不让一个男人跪地求人,不让一个老人孤苦受冻。”
“你说过,在您心里,桃花淀三村都是一家人,要共同致富。”
“可惜,你刚调到乡里,还没来得及实现毕生夙愿,便早早离去。”
“我有大同共富的愿景,也愿意豁出去膝盖,可惜却无人与我。”
“哎!”
秦小春对着遗像,深沉的说起了知心话。
说完,他拿起旁边的酒水,倒了三杯供上:
“这一杯是我代满爷问候你的,这一杯是代小河村百姓敬的,如今世道人心,无非是各扫门前雪,到现在村里连个支书都没有,除了您,哪有真正惦记百姓之人。”
“最后一杯是小春敬您的,以前你是乞丐陈,现在我是乞丐秦,都是求人难啊!”
三杯酒敬下,秦小春转过头来,陈曼已经是泪眼婆娑。
她想到了那个任劳任怨的孺子牛,那个真正与百姓打成一片,把每一个百姓都装在心里,殚精竭虑直到生命最后一刻的爸爸。
清水村能有今日,是父亲用膝盖和尊严换回来的。
她更知道父亲的遗愿。
父亲去世那天晚上,还在做如何解决小河村出山难的调研报告。
陈曼何尝不想完成父亲的心愿,只可惜,她不敢,她没有父亲无畏的勇气,她就是自扫门前雪的那个人。
“姐,我没激你的意思,实在是见到陈叔,心里有苦忍不住吐上几句。”
秦小春回过神来,脸上浮现出歉然的笑意。
“我没事,喝茶。”
陈曼背身抹掉眼泪,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情绪。
秦小春陪她聊了些轻松的话题,见她又活泛了,这才笑眯眯道:“姐,我刚刚听到陈叔在催婚了,革命的根本在于人,你得为革命输送火种啊。”
“少来。”陈曼笑道。
“姐,我晓得你和曹会计关系好,你瞅瞅,我跟曹会计谁好,更能合你的心?”秦小春指了指自己,笑嘻嘻问道。
“你都说了我跟曹会计关系好,那当然是他好。”陈曼很随意的敷衍他。
“姐,你就这么瞧不上小春么?”秦小春问道。
“你油嘴滑舌的,干啥撂挑子,耍嘴皮第一名,白长了这副好皮囊。”陈曼白了他一眼,笑了起来。
秦小春却有几分得意:“嘿嘿,难得姐夸我一句,谢了啊。”
“你可真不要脸。”陈曼道。
秦小春撇了撇嘴,满脸人间不值得的幽怨:“哎,做人好难,做男人更难啊。”
“你说男人老实巴交吧,你们女人嫌不浪漫、没情调,活该这辈子单身狗。”
“你要说男人积极进取,你们女人又觉的不靠谱、不踏实。”
“横竖男人怎么做都是一个错,要不说现在男女比例失调,光棍越来越多呢。”
陈曼看着他,想怼两句又找不到词,索性是低头喝起了茶水。
秦小春却是越发来劲了:“你说说啊,你一个支书光抓村里扶贫和经济也不行啊,现在人口出生率都低成啥样了,农村里大龄青年娶不到媳妇老大难问题,你也得管管啊。”
“作为村里的领头羊,陈曼同志,你应该以身作则,当先为生育工作作出表率。”
“比如,今天你要嫁给我!”
“陈支,我这建议没毛病吧。”
陈曼被他说的一愣一愣的,完全无言以对。
“呵呵,看来你还是个搞计生的好手,我们村妇联主任位置空着,要不你来?”陈曼缓过神来,又气又笑道。
“你瞧瞧,你这位同志就是一言堂惯了,听不得人民群众的意见。”
秦小春见她端着的样,有些不爽道。
“群众,你的茶话会聊完了没,没啥事,请吧,我该午休了。”
陈曼知道这货扯淡无敌,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热身差不多了,秦小春开始下“猛药”了:“姐姐,那咱们就谈点正事,我给你抓贼吧。”
“啥意思?”陈曼不解。
秦小春掏出手机,打开了偷鱼视频:“这两天晚上我拍的,头一天在你们村北边偷的,昨晚上你前脚刚巡完离开,他们后脚又去了。”
“就这么个游击搞法,你怎么抓?”
“还有,看看你们的治保队在干嘛?头一天晚上在涮火锅,第二天斗了一通宵的地主,这没人放水,你敢信?”
陈曼仔细看起了视频。
画面中阎金宝电船全开,段老六在水里打药……
她终于明白,村里为啥这两天早上不上鱼了,闹了半天果然如二叔猜的,又是响水村这帮贼在搞鬼。
“你觉的会是谁?”陈曼问道。
“还用问吗?曹安平呗,他是治保主任!”
“而且眼下县城在搞金兰宴,每天需要上万斤鱼,蔡大强为啥没死乞白赖找你,那是因为曹会计早把鱼漏出去了,人家鱼不够,偷来凑,用不着你了啊。”
秦小春冷笑了一声分析道。
“或许响水村来偷鱼了,这帮贼确实难防,但这画面中并没有曹安平,不能指认是他干的。”
“曹会计来村里两年了,不说鞠躬尽瘁,也是勤勤恳恳,扎实干事的人。”
“秦小春,咱们两村现在是竞争关系,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你觉的我应该去质疑一个合作两年的搭档吗?”
陈曼心头此刻惊涛骇浪,心寒如冰,不过却并没有失去理智。
她能管好一个村,靠的从来不是猜测,而是靠晒在阳光下的实际执行力。
秦小春就知道这一招还将不死曹安平,顿了顿,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接着道:
“行吧,偷鱼贼咱先放一放,咱抓你家里的贼。”
“我家里的贼?”陈曼蹙了蹙眉。
这事关系到她的隐私,以及小河村村风,她并不想过多张扬。
“你最近丢了不少裤头,比如黑色蕾丝的,不,准确来说,你丢的大部分都是蕾丝的。”秦小春直接挑明了,反正谁丢谁尴尬。
“你怎么知道的?”陈曼眼神狐疑中透着严厉。
“别这样看着我,咱俩认识才几天,我可没兴趣隔两个村来偷你的裤衩子。”秦小春笑道。
陈曼一想也是,脸颊微微有些发红的问道:“那你觉得是谁?”
“曹安平!”秦小春直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