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门有新的武馆要开张了。
武馆前,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绸缠满了整个武馆前门,就连牌匾都上了层新漆,院墙粉刷一新。
只是这家新的武馆并没有让津门十九家武馆变成二十家,津门的武馆依旧是十九家,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因为这家新武馆是从郑山傲手里继承过来的,它的主人是陈识。
“师父,我不用跟人打擂踢馆了?”外头的喧嚣隔着院墙,耿良辰捧着一大碗米饭上头盖满了肥厚的牛肉,他敢说这是自己这辈子吃得最奢侈的一餐。
“不踢馆还不好吗?要是按津门的老规矩,这武馆开业的时候你已经被逐出津门了。”陈识并没有隐瞒当时跟郑山傲的约定,耿良辰也浑不在意,对于街头出身的耿良辰来说,陈识算得上一个好师父。
至少最后陈识求郑山傲放过耿良辰。
虽然郑山傲没答应。
不过郑山傲却把自己的武馆托付给了陈识,当时郑山傲是这么说的,耿良辰就在旁边,听得分明。
“这一战本是留给你徒弟的,现在给了他;这几套甲胄是留给你的,现在要用上;我没啥能给你留的,只剩下一家武馆,算是我临别的赠礼吧。反正这一战过后,不论输赢,我都不会留在津门了。”
说罢,郑山傲就带着他那个涕泗满面的徒弟走上了那条长街,再也没回来。
当时耿良辰觉得陈识才是郑山傲徒弟,林希文都没这待遇,只是耿良辰没敢说。
陈识自然不知耿良辰如何作想,他回想起郑山傲临战前的话,陈识下意识的又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现在的陈识一身唐装,脸上甚至还抹了粉,明明赵国卉早就为他整理好了衣襟,可陈识还是不断地调整衣服的扣子。
他有些紧张了。
陈识没有看向蹲在角落里吃饭的耿良辰,对着镜子不断地照着,生怕自己哪处地方有一丝不协调。
其实陈识怕的不是衣服不妥帖,而是怕自己担不起一家武馆。
那是老一辈武者给他留下的最后财富,虽然郑山傲没说,可陈识知道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就谈过的内容。
“你教真功夫,我让你开武馆。”
最后郑山傲没让陈识做出许诺,依然把武馆给了他,所以陈识懂了。
时间不等人,屋里的陈识尚在犹豫,外头传来了热闹的唱名声。
“夏虞武馆奉上花篮一对,招财进宝树一株!”
“英华武馆奉上花篮一对……”
不得已,陈识在赵国卉的念叨声中去向了前门,开始迎接往来祝贺的宾客。
按理说耿良辰这个唯一的弟子也该前去迎来送往,但是陈识到底厚道,没让这个把津门近一半武馆踢遍的徒弟拉出去迎客——那不是客气,那是打人脸了。
于是耿良辰默默地大嚼海碗里的牛肉,他一边咀嚼一边想着,紫竹林那一战,如果自己是其中任何一方,能赢吗?
复盘良久,耿良辰最后得出结论,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可惜了,郑龙头那么好的一身本事,没传下来。”
“谁说他的本事没传下来?”中州武馆校场里,翁师傅满脸诧异,这会儿他正陪着文搏训练,听见文搏恰好感慨郑山傲死了导致八卦掌功夫就此断绝很可惜,便惊奇的反问道。
翁师傅这话搞得文搏都有些迷茫,此刻的他身上依旧伤痕累累,跟郑山傲一战他多处骨骼断裂肌肉拉伤,体表的伤口更是数不胜数,在医师的坚持下不得不缠上绷带并且每天上药。
“首先郑龙头那八卦掌不是小拳种,他董师公那一辈就教了不下千人,再往后他师父程老板那一辈又收了很多徒弟,所以光是北地学八卦掌的现在只怕就有几千人,怎么都不会传不下去。”翁师傅掰着指头跟文搏算数,按他这么说,郑山傲的本事应该还是有传承。
可文搏摇摇头,八卦掌的传人固然不会断绝,但是在这个年代能将摔跤、擒拿、拳法融会贯通的高手那真是凤毛麟角,郑山傲一死,他的武学体系算是完了。
不过这般心思也没必要跟翁师傅解释,武学之道正是如此,很可能某个天才的灵光一闪足以推进整个武学的前进,却因为一个意外就此打断。
幸好文搏来了,他的格斗经验和体系会传下去,这也是他为何没有拒绝成为中州武馆首席的理由之一。
想着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文搏思量该怎么把自己所学传授下去,校场外正有人走来。
“文师傅,今天陈馆主开业您这位首席不去祝贺吗?”来的正是中州武馆的话事人,邹容。
这会儿她已经从陈识的开业仪式上回来,一身颇显隆重的男式西装礼服,胸前口袋还塞着一张蓝色手帕,尽显女强人做派。
听见这话,文搏摇摇头,“馆主都去了,我一个首席没必要。”
邹容也不以为意,反而问起了另一件事。
“侯先生说的事当真吗?那件盛事今年秋天就要去金陵举办,我觉得你应该争一争。”
这话里信息太多,首先侯先生何许人也?
侯先生,是那位在紫竹林登台唱戏的武生,实际上他不是专演武生,而是武净,那天的场子挑梁的角儿身子不大爽利,不得以请他客串而已。
当日文搏大战过后筋疲力尽,昏昏沉沉下登上紫竹林三楼想弄些吃喝进补,正好遇上了尚未离去的戏班众人,于是为文搏助威的那位“林冲”上来见礼,给文搏递了名帖。
可惜文搏没准备只能报上名号,侯先生哈哈大笑称“久仰久仰”。
再说侯先生竟也是会武艺的,一开始文搏并不相信,可那位“林冲”接过一杆花枪在紫竹林里一抖,文搏又听他说这武净不比武生,唱念的功夫或许差了些,但是武打的能耐那是梨园里一等一的。
可惜侯先生说他平生不与人厮杀,学的尽是舞台上的表演枪术,倒是提到他义父杨小楼年轻时曾出家学道,有一身很厉害的功夫在身,否则也难成京剧大家。
可惜杨老板年岁已高,文搏不是成天想着打老头的人,不然真得拜访一二。
这位侯先生因为家庭背景的原因跟各路达官显贵颇有私交,知道了一桩武林盛事。
那就是本来应该在两年前举办却因战事推迟的第二届国术考试将在金陵举办,南北各省各派代表出战。
所谓国术考试就是这个年代的武林大会,各派高手纷纷出战为夺得第一名头厮杀角逐。
四年前正是北方武林大放异彩名震全国,此次更要再接再厉保持统治,所以在去金陵参考之前,还要再有一轮选拔由各路武林名宿挑出尖子。
而北地武林作为领头羊的大宗师,正是推动了北拳南传的八卦掌宗师,宫羽田。
当时听到这消息,文搏都呆愣了半晌,心道,一代宗师》的剧情,终于要拉开帷幕。
邹容的提醒让战胜郑山傲之后颇有几分慵懒的文搏逐渐苏醒,又是熟悉的八卦掌,更别说还有咏春,叶问。这样的武林如何不让人兴奋,文搏也不甘故步自封,眼神中重新充满了凛冽之意。
也该清点一下紫竹林一战的收获,并且提升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