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四十七年春,辽东,雪花飘落,遮不住萨尔浒山上的尸山血海。
文搏勐然睁开双眼!
刺骨的寒意透过单薄的衬衫给他带来撕裂般的痛,文搏双手撑着地面直起身子,感到触感可疑。
滑腻,坚硬。
直到此时,冲天的血腥味和恶臭后知后觉般扑面而来,文搏低头一看,那是冻得如同坚石般的土壤被猩红的鲜血浸泡后的产物。
文搏脸上居然露出了畅快的笑意。
“龙战于野,其血玄黄。此卦大凶,很好,我这样的家伙就该在修罗炼狱般的战场出现。”
文搏抬起头,此时天空泛起一轮红霞,雪花从空中飘零而下,坚实的土地上满是折断的旗杆,破损的兵刃。堆叠起来的尸体上垂落着淋漓的泛黑血液,四周除了血腥之外还有火焰焚烧蛋白质带来的恶臭。
所望之处遍地残肢断骸,正如文搏所言,他此刻穿越而来,出现在一个炼狱般的战场之中。
远方还有惨叫与厮杀,文搏不敢放松,他此刻身上别无长物,武器、护甲在穿越时来得匆忙,根本没有准备。
好在四处都是散落的兵刃与盔甲,文搏也不嫌脏,迅速从身边的几具尸体上扒下盔甲,凑成两副勉强可以遮身防护的护具,一套扎甲,一套布面甲。
穿戴好盔甲,哪怕尺寸有些过分紧凑也无所谓了,战场之上,多套甲胃多条命可不是开玩笑的,更别说是在这敌我形势不明的混乱时刻。
接着文搏从尸体身上里捡来一把骨朵挂在腰间,勉强从破损严重的长兵里挑了柄长枪掂量一二,轻了些,正规的兵器就是这等重量,急切之间也没得挑了。
眼见准备充足,文搏再不犹豫,借助尸骸与遗弃器械的掩护,朝着最近一处传来厮杀之声的地方潜伏而去。
他需要弄清楚现在自己身处何处,两方交战的是谁,战场之上,再高的功夫都不敢说万无一失。
得益于丁连山帮助,文搏潜行的本事极为了得,两套不合身的护甲穿在他身上丝毫没能阻碍文搏的行动。他就像一头敏捷的猎豹,穿行于尸山血海之中,很快接近了那哀嚎之地。
“这明贼,哭什么,再哭一刀刀剐了你!”凶悍蛮横的校尉拄着一杆长枪,头戴护耳黑缨铁盔,一身甲胃跟文搏身上形制几乎一模一样,可他嘴里的话文搏是一句也听不懂。
不用说,这肯定是外族军队。
文搏对于现在所处的时代并不了解,他穿越时看见两道风格迥异的大门,一处碧海波涛传来听不懂的不羁歌谣,另一处则是这散发阵阵冲天血气的战场。
没什么迟疑,文搏觉得自己刚度过了一段紧张危险的敌国生涯,刺王杀驾最终逃生。现在该享受一下不一样的人生了,于是坚定地选择了这处炼狱般的战场。
文搏尚在观察,那校尉又指挥着属下行动,自己转过身去对着树干撒尿,接着就有一名跟他同样风格铠甲,但是显得简陋许多的士兵解下头盔,拔出腰刀,走向一旁跪在地上的一排俘虏。
明明站着的只有四个人,跪下的足有十来人,却没一个敢反抗,都是被反捆住双手跪地,其中甚至有几个痛哭失声。
这一次,不需要翻译文搏也懂了他们要做什么。
处决俘虏。
同样的,不需要旁白文搏也知道这些人是谁了,那令人望之生厌的金钱鼠尾,除了鞑子还能有谁?
跪在地上的,只怕是明军了。
既来之则安之,文搏觉得之前搞了那么久阴谋诡计,也该放松一下杀点鞑子活跃一下气氛,攥紧长枪正待动手,异变突生。
那行刑的鞑子抬起腰刀在一名将领模样的明军脖子上比划一二,随后抡起腰刀正要斩落。
“嗖。”
弩箭嗡鸣声响起,文搏下意识往边上一侧,马上意识到这弩箭并非对他而来。
鞑子士兵脑袋剧烈抖动,身子一软跌倒在地。
接着一名没戴头盔,满脸黑灰,身着简易扎甲的明军士兵从树干后勐地疾驰而出,手里一柄狭长佩刀切碎飘落的雪花,在空中斩出一道优美弧线,划过另一名负责警戒的鞑子喉咙,荡开一泼飞溅的鲜血,方才落幕。
这般变故让还在撒尿的鞑子校尉吓得裙甲都顾不得拉上,拔出身边长枪就扑了上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剩下的最后一名鞑子士兵,挥舞长刀不管不顾的朝着这个突袭的明军士兵而来。
那明军士兵毫不畏惧,面对挥刀而来的鞑子同样一刀回击,两把长刀碰撞在一起发出难听的声响,两人齐齐一震身形踉跄。
明军士兵早有准备,略一沉身竟抱住那鞑子就要把他摔倒在地,谁料鞑子长年在白山黑水的恶劣环境中厮杀,经验丰富无比,被人抓住不惊反喜,将明军士兵抱住一个过肩摔之后捡起长刀就要结果他。
“呃,呃……”鲜血却从鞑子士兵的胸口止不住的淌下,明军士兵身在空中已经反手一刀从他没有甲胃阻拦的锁骨上方刺入,直透心脏眼见不活了。
文搏都为这个明军士卒的勇武果敢喝彩,兔起鹘落间结果三人,就是文搏也不由心折。
然而明军士卒的好运气到头了,那冲杀过来的校尉身手利落经验十足,利用助跑挺枪便刺,威不可当。
不幸的是明军士卒长刀还卡在鞑子士兵身上没拔出来,鞑子士卒的悍勇也远超他预料,哪怕生命在飞快地流逝,依然紧紧的抱住他的手臂和长刀不让他挣脱。
眼见不妙文搏正待动手,那本应该被砍头的明军将领竟在此时飞跃而出,用肩膀硬生生撞在冲刺的校尉身上,把他撞开老远。
趁此机会,明军士卒就要捡起掉落在地的武器接战,却看见那校尉倒抡长枪砸开明军将领,反手握枪就要刺死那个救了士兵一命的明将。
这般情况简直危急到了极点,在场众人都是打老了仗的,让这校尉腾出手,他身披重甲手拿长枪,明军士卒手里一把长刀根本没法打。
那些原以为死到临头的明军纷纷挣扎起身,有的想上前阻拦争取时间,有的拔腿就跑不顾友方。
唯独冲出来救人的明军士卒没有丝毫犹豫,咬牙就要扑上去殊死一搏,却听见一句厌烦的声音如同惊雷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柄满是刀噼斧砍痕迹的破损长枪。
“大枪是你那样用的吗?鞑子就是鞑子,给你枪都不会用。”这话哪怕不是对着诸多明军俘虏所说,但众人依然觉得好煞气,好畅快。
随着这声音落下,布面甲、扎甲、锁甲应声而破,三层重甲竟然不能阻挡这破烂不堪的长枪分毫。
鲜血如同绽放的烟花,在这大雪纷飞的凌晨凝结出艳丽凄凉的美景,映照着着校尉死不瞑目的神情,随着握枪的手轻轻搅动,还有口中不断吐出的内脏碎块。
太快了,太狠了,哪怕当面是一匹疾驰的骏马,也得在这样的枪法下为之止步。
诸多明军没想到死里逃生,沿着这把大枪尽头望去,一个魁伟如山的男人身披重甲,单手握住枪尾,脸上尽是不满。
除了文搏,还能是谁?
就像文搏说的那句话一样,鞑子的大枪使得太烂,所以他看不下去了。
如同勐虎巡视自己的地盘,文搏眼神扫过诸人,就连想要逃跑的明军都呆住了不敢动弹。
片刻之后,他没有拔出长枪,而是任由鞑子校尉胸前拄着枪无法倒下,无力的像是被串在烤架上的鹌鹑一般挣扎直至彻底无法动弹。
文搏这才从腰间取下骨朵,闲庭信步般走到还在苟延残喘的鞑子士兵面前。
金钱鼠尾还在鞑子脑袋后头垂着,锁骨上方刺入的长刀早已宣告了他必死的结局,现在不过是硬挺着不愿倒下罢了。
“砰。”没有交流,没有查看,唯一给予的就是轻轻抡起的骨朵在人的头颅上绽放的血花,凹陷的脑袋和抽搐的躯体在纷飞的雪花下格外显眼,让在场的明军不由的心底一寒。
杀人比杀鸡还利索,就像在厨房里切菜一样闲适,这般煞气让其中几个想逃跑的俘虏腿都站不直了,心里想着是磕头求饶还是继续逃跑。
直到这时,文搏终于回过头审视诸人,冷漠的开口到:“文搏,搏斗的搏。”
冷场了片刻,最后还是那位被反捆双手的明军将领单膝跪地,郑重说道:“多谢文将军救命之恩,在下杜总兵麾下守备,陆文昭。”
“在下郭真……”
“在下……”
其他被解救的俘虏见状纷纷恭敬行礼,围成个半圆对着文搏自报起家门。
起初文搏还有些诧异,很快想到可能是自己这一身甲胃让他们误认了身份。当时文搏在尸体里挑着好的甲胃选,大概是某个高阶军官的装备,难怪被他挑中。
可惜这甲胃的主人死的不明不白,倒让文搏被人误会。
因此让人错认身份,倒也正常,文搏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大部分情况下不改。
总之文搏想解释一句,那救人的明军士卒开口,让他一下子侧身望去。
“在下沉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