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搏和沉炼将马拴在林子里,各自提把长枪、腰刀,便矮身钻进路边灌木当中,埋低身形潜伏接近。
三月初的辽东还在下着雪,低矮的灌木给了他们极好的掩护。也可能是后金军队得胜之后完全没想到身后会来人,他们在带着战利品返回东边赫图哈拉的路上并没有派遣游骑巡弋西边,所以文搏和沉炼很顺利的接近了声音来源。
“这么多?”沉炼从灌木里冒出个头,满是烟尘的脸庞让他身处道边毫不起眼,除了一双眼睛,全身几乎跟块木头一样一动不动,悄悄打量前方的后金人马,不由得棘手。
“得有百来号人,差不多一个牛录,人员齐整,马匹具在。”文搏眼神更加锐利,一眼扫过漫长得看不到头的队伍,就做出判断,“人数不多,辎重俘虏可真多啊。”
沉炼面色难看,这里一个牛录大概就押着三四百号被剥去衣甲,就穿着件单衣甚至赤膊的明军俘虏,这些人身上倒是没什么大伤,但是士气极为低下,哪怕身边这一百来号鞑子同样没披铁甲,手里兵器也不甚犀利,俘虏们丝毫没有反抗的意图。
不用说,敢于反抗和有些许伤势的都在萨尔浒山上被直接处死,机灵的这会已经逃跑,剩下的这些人算是彻底丧了胆子。
至于辎重就连文搏都感到丰厚,沉炼如何会不知道呢?
杜松兵败的时候车营、辎重都在浑河那边被截断,杜总兵当时毫不在意,下令仰攻界凡,被两面夹击之下夜里中箭而亡,连带着军队失了主心骨,手里诸多器械全都便宜了鞑子。
文搏没有细数,这百来号鞑子光是赶着的辎重就有五六十辆,上头用绳索捆好的甲胃、营帐、兵器甚至都没来得及使用就被缴获。更别说作为运力的驮马、驴子等牲口,在长长的山间小道上留下无数的粪便。
牲口、奴隶、兵甲,这都是数不尽的财富,由此可知鞑子为何会这么高兴这么志得意满了。
“得想办法干它一炮。”文搏突然说了一句,沉炼有些摸不着头脑,下意识的回答道:“要是有虎蹲炮堵在路上确实可行,但是咱们两个人也没法搬着那玩意儿堵住他们啊。”
文搏这才意识到这个时代是有枪炮的,只是这场战役打得根本没有发挥明军火器的特长。往后鞑子缴获了这些枪炮,受苦受难的就是明军了。
还好文搏来了,现在鞑子们将一部分缴获的兵器运往北边攻击马林,一部分运回赫图哈拉,此时文搏赶上的应该就是最后一趟往东边朝鞑子老巢押运战利品的部队,正好便宜了文搏。
于是文搏起身就要冲上去,双方相隔不过百米,鞑子行进间根本没有披甲,文搏有信心一击之下将他们驱赶击溃,到时候收拢剩下的俘虏,武装起来又是一支看上去吓人的明军了。
没错,文搏对他们的要求就是看上去吓人罢了,这些刚刚被打破胆子的明军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恢复战斗力,文搏不指望他们能够为接下来的战斗出力。
如果能从里头挑选出几个家丁或许还有些希望,毕竟家丁们士气跟输不输关系不大,人身关系依附在将领那边,有钱赏赐就能嗷嗷叫着冲锋打仗。
至于文搏没钱怎么办?这不是还有鞑子吗?抢了他们的缴获,然后再当赏钱发给明军,大家都很高兴,岂不是双赢?
奈何沉炼死死拉住文搏的武器不让他冲出去。
“文兄,文兄!咱们说好的只是潜伏过来侦查一番,不要冲动啊!”
“我这不是冲动,你仔细看,他们身上都没披甲,手上也没火器,长弓硬弩都没拿在手上,我身着重甲,手持长兵,这不是优势在我吗?”文搏振振有词,他从来不是莽撞人,这等情况确实能打,没有不动手的道理。
沉炼一劝再劝,“可是他们一旦敢于付出人命纠缠你片刻,剩下的就能从容披甲执弓,到时候你天大的本事也得饮恨当场啊。”
文搏反手拍拍沉炼的胳膊,趁着他反应不及,一把抓住沉炼胳膊,就要强拉着他下去突袭鞑子。
这般举动让沉炼大惊,下意识的就要发力扭掉文搏抓住他的手。
他不知道文搏擒拿的手法练到骨子里去了,沉炼使尽解数发现自己根本没能挣脱不说,脚下几乎站立不住,就被文搏拉了出来。
情急之下他喊道:“文兄!咱们不能直接这么冲,不如先去前头截断道路,后面兵马也能赶到,到时候鞑子就没处可逃,咱们全歼他岂不美哉?”
实际上沉炼根本不看好他们这帮人能解决这一牛录人马,虽然对方确实无甲无防备,但是人数摆在那里,士气又高。
而己方全是残兵败将不说,骑兵都没有几个,说是发动突袭,等冲到眼前对方早就能把辎重一横当做车阵,那时候真没得打。
所以沉炼说去前头拦路,主要是为了拖延时间,要知道现在就他们两人怎么拦得住上百号鞑子?
文搏一听这计划,觉得可行,本来还想着只是冲杀一番,拼着个人武力杀几个领头的就能吓退鞑子。没成想沉炼还是个胆子比他还大的,居然都考虑到全歼了。
于是文搏欣喜的拍拍沉炼,称赞到:“是我小看了沉兄,没想到你平时冷言冷语,竟是个胆大包天的主,不错,很合我胃口。不如你我今日结拜成师徒……我是说兄弟,闯出一番事业,你看如何?”
沉炼都不知道这哪跟哪了,怎么就说到结拜。而且沉炼没想明白为何文搏夸他胆大包天,他这举动放在陆文昭这种老兵油子眼里就是畏敌如虎啊。
只能庆幸陆文昭没来,否则一定会被陆千户看出端倪。
好在沉炼终于劝住了文搏,两人转身就往藏着马匹的地方跑去,然后乘上坐骑开始在山林里绕圈。
两人速度都不算快,毕竟他们不熟悉地形,林中不方便跑马而且怕动静太大。
所以大约跑了半个时辰,文搏和沉炼方才绕到了小道前头。
运气不错的是路上依然没有游骑巡弋,文搏怀疑这回去的路上鞑子根本没派人巡逻。
不过文搏也不会同情后金的疏忽,他终于到了押运辎重的后金部队前头,立刻下马开始干活。
此时沉炼还在心里想这事情就算是安顿下去了,他们两人没带斧子没有帮手,怎么堵得住道路?
接下来他就大开眼界了,文搏像是早有准备的拿出挂在腰间的骨朵,然后挑选了一颗小腿粗的松树,拎起骨朵绕着转了一圈。
初时沉炼还没反应过来,马上意识到文搏这是动真格的,要砍树拦路了。
只是并非沉炼以为的要用骨朵砸断树木,而是拿着把厚背短刀砍进松树半寸深,再用骨朵彻底把刀身砸进去。
这样循环几次,那松树周围一圈都被砍出道寸来深的痕迹,此时文搏合身一撞,本来就摇摇欲坠的松树立刻倒下,惊起无数鸟雀。
从丁连山那里学来的野外生存知识没有白费,那位老爷子本来就是专注关外野外求生的好手,这些技巧早就被文搏记到脑子里,现在正好一一施展出来,也不算枉费精力了。
沉炼则是气沮之余不免佩服文搏的决心和执行力,甚至在沉炼略有犹豫的几分钟功夫里,文搏又砍一颗相似的松树。按照这个进度,不用多久有个七八根树木横在路中,鞑子就不得不停下脚步派人来搬开。
于是沉炼也提起精神开始帮忙,他想着的是文搏做好路障,后头陆文昭差不多也就赶到,到时候双方合力,确实有一战之力。
然而沉炼低估了文搏这边进度,也低估了鞑子行进的速度,当文搏将伐倒的树木放到路边时,不远处已经传来鞑子呼喝叫骂声与俘虏哀嚎声。
这般情况之下沉炼如何不急,后头的陆文昭没见着身影,路障也没摆好,鞑子却已经赶到。不但他们刚刚花的功夫全都白费,还有性命之危。
谁料文搏好像浑然不觉,又来回从山坡上到下头路上走了两次,确认高度坡度无误之后,这才安心。
“好了,等会我从前面冲杀过来,你等鞑子中段走过这处地方就把松木从上头推下,能做到吗?”文搏看向沉炼,一出声就完全不按着他的计划来。
沉炼这才想明白文搏是早已想好了对策,根本不是要设路障阻敌,而是真有全歼对方的想法。
大惊之下沉炼如何敢冒此奇险,别看就一个牛录的兵马还没披甲,可那终归是百来号人,各个敢战,稍有阻拦文搏被人围住就是必死的局面。沉炼是不怕死,可这送死一般的举动怎能答应?
然而文搏已经不管不顾骑上马开始走上北边山坡往后方驰去,丝毫不给沉炼拒绝的机会。
说来也是无奈,就这片刻功夫,文搏像是故意不理会沉炼一样,已经跑出好远,这时候沉炼去追拦不住不说,这里的布置也得白费。
沉炼只得把心一横,用些倒下的树枝灌木掩盖住山坡上的松木,然后驱赶着马匹躲进林中,等待后续发展。
不多时,那暴躁热烈的喧嚣声已经近在迟尺,身处林中透过稀疏的草木,沉炼甚至能看清鞑子脸上的喜悦蛮横,和俘虏那绝望痛苦的神色。
这隆冬腊月一般的雪天,鞑子们裹着皮袄,驱策着俘虏如同牲口一样行走在并不宽敞的道路上。崎区的山路让他们速度不算太快,但是整体井然有序,前后左右都有骑着马的鞑子手握皮鞭时不时甩在走得慢的俘虏和牲畜身上。
对于鞑子而言,这些俘虏跟牲口都是一回事,不过是他们此战缴获的财产罢了。
而俘虏们麻木的走在泥泞的道路上,很多人甚至连靴子都被搜刮一空,赤着脚冻得通红根本走不动路。
这时候一个实在支撑不住的明军俘虏脚下一个踉跄摔倒在路边,还没挣扎着爬起,就被监视的鞑子一鞭甩在背后,剧烈的疼痛让他再次摔倒。
引发了鞑子们一阵哄笑,接着就有头领模样穿着从明军将领身上扒下貂裘的鞑子拔出马刀策马而来,显然是要杀掉这已经力竭的俘虏,威慑众人了。
其他俘虏只是麻木的看了一眼,带着悲哀的神色继续埋头赶路,他们知道,如果自己掉队,等待他们的命运也是如此。
沉炼只能无奈的默默看着那鞑子走近,手中绣春刀抓得让他自己都生疼。而鞑子并不因他的不忿停下动作,高高挥起的马刀,也在这时候反射出晨间的朝霞,映照在俘虏脸上。
刺目的阳光让俘虏不由得泪流满面,知道自己即将死去。他心想这样也好,不用成为奴隶饱受折磨。
可求生的本能让他努力挣扎着扭动,鞑子一脚踩在他背上,露出狰狞笑容,就此挥刀砍下。
“嗖!”
血液高高飞溅,将俘虏脸上身上染上一片腥臭的殷红。
“死了吗?”这俘虏心中叹息,心想死亡没有想象中那样艰难,一点痛苦都没有。
“呵……呵……”痛苦的抽气声在他上方传来,然后是沉重的尸体从马背摔落。
“敌袭!”轰然的吼叫声响彻山林,俘虏大惊之下睁开眼睛,看到刚刚挥刀的鞑子摔在他身上,手里马刀滚落,从背后到胸前透出一根短矛,将鞑子破开一个窟窿,此时尚在泉涌般的淌出鲜血。
示警的吼叫声中,马蹄阵阵呼啸而来,一个高大雄壮的身影在阳光斜照下熠熠生辉。
这个俘虏觉得,他好像看见了神佛,为普度众生而来
只是这神佛,手里拿的不是杨枝甘露,而是带来死亡的冷铁。
“文兄!”沉炼差点大叫喝彩,文搏竟在此时拍马杀到,势如下山勐虎
“杀!”文搏双腿夹紧,左手提枪控马右手掷矛,背上带着的三根短矛几乎在眨眼间被他一通攒射而出。
伴随着痛苦的嚎叫,三根短矛尽数命中,三个鞑子当场暴亡。
文搏还嫌不够,借助俯攻冲锋之力毫不留情的直接越过辎重车队杀进敌群,手里长枪如同一条毒蛇,每次出手必定应声而倒一人。
顷刻间文搏如入无人之境,纵马冲过立杀数人又一次撞进林子里不见踪影。
沉炼见此情形只觉难以置信,虽然鞑子们仓促之下没能披甲应对,但是各个不避生死奋勇争先。
只是文搏手段狠辣无比又极其迅捷,横着截断鞑子车队之时几乎全速通过,任何挡在他马前之人都不能阻碍分毫,不是被文搏一枪了结就是撞得人仰马翻。
不等鞑子中的战兵吆喝着结阵披甲,扈从已经迅速反应过来开始调整篷车位置,将大部分鞑子保护在车队内侧,让战兵有时间从容披甲执弓,到时候任文搏何等勇勐,也得退却。
沉炼觉得他们这埋伏或许真的有效,便要赶上前去推倒松木,让它滚落下坡砸开车队,否则真让鞑子得逞,文搏立马要遭。
这边林子里沉炼尚未作出动作,文搏已再次从下方策马冲了上来。此时沉炼心脏勐得收紧,觉得这不是一个好机会,对方已经趁机收拢车队形成防御,你再骑马冲刺岂不是自投罗网?
喊杀声和哀嚎声铺天盖地,沉炼的声音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传过去,他只得奋力骑马冲出丛林,跑向藏在树枝下的松木。沉炼仓皇下马,想推下这些松木引起鞑子混乱撞开车阵,这样文搏才有机会趁乱离开。
怎料他们为了隐藏、固定这堆原木加了不少石块垫底树枝盖顶,一时间沉炼凭借自己的力道竟无法将它推下。
急切间沉炼往下一看,文搏浑不在意他这边情况,对眼前车阵熟视无睹,策马勐然全速冲刺,不管不顾的就要一头撞在篷车上。
架在紧密相连的篷车间的枪头锋芒毕露,车后的鞑子们没有因为一个领头之人的死亡而混乱,好整以暇的等着文搏自寻死路,狂暴的耀武扬威。
他们刚刚一场大胜,虽然猝不及防被文搏杀了些人,但是毫无俱意,现在不过是稍有退缩,接下来等他们披戴甲胃,就是最勐烈地反击。
最令人可笑的是原本都是明军以车结阵应对鞑子,今日却反了过来,明军的辎重成了鞑子的掩护。
想到这,鞑子们叫嚣愈发热烈,他们之中甚至有人已经想好,等会要把文搏杀死后取下他的头盖骨装饰成酒杯,用勇士的头颅庆祝萨尔浒之战的胜利。
文搏不知道鞑子们心中如何作想,他做出了这样看上去不智的举动自有其用意。
十米,五米,锃亮的枪头就在眼皮底下,文搏依然未曾减速,沉炼情急之下勐得撞在松木堆上,终于让卡死的松木哗啦啦轰然坠落。
晚了,沉炼心中一片绝望,他完全不懂文搏为何贸然撞了上去。
在鞑子视角,当他们听见战马带着一声哀鸣,剧烈的撞击使得沉重的篷车也往一侧偏倒。
可谁都知道这没有用,辎重倒下顶多压死一两个死了不心疼的“阿哈”,车子的位置都不会改变,他们的防御圈依旧密不透风。
“死!”料想中以寥寥数人牺牲换得文搏性命的场面没能出现,天空中突然传来一声怒吼,逆着阳光一个凛然如魔神般的身影高高跃起,倒持长枪勐然落下。
“轰!”恰在此时,沉炼推倒的松木在不被人注意的情况中滚滚而下,带着滚落的冲击轰然撞在北边的辎重之上又高高弹起,像是炮弹一样砸进了车阵。
鲜血、刀光,鞑子们虽惊不乱,全然不知身后松木滚落砸来,正在面对着眼前这个死神一般站在辎重车上,像是打地鼠一样戳刺任何敢于靠近鞑子的勐人。
随后,灾难降临到了他们之中。
那数根松木大半都被拦住,少数两根却弹起坠入车阵,瞬间就把形成密集队形抵抗文搏刺杀的鞑子从背后砸到大片。
哀嚎声和骨头断裂的声音接连响起,后方那些弯弓瞄准试图击杀文搏的鞑子遭了大殃。
横飞的木屑像是子弹一样扫过鞑子们的背部,一下子十余人纷纷倒地,引起前头对抗文搏的士卒一阵惊恐,还以为腹背受敌。
沉炼怎会错过这等好机会,他几乎是跟着松木滚落接踵而至,从高坡跃马冲下,久经训练的战马借助坡度这一次不再会直愣愣的撞在篷车之上,而是跃过了上方顶棚之后勐然落入敌阵。
战马驮着骑士坠落的力道何其巨大,这势头绝不是背对着、毫无防备的的血肉之躯可以抗衡。
什么女真满万不可敌,在这等威势之下只要是活人都只有当场立毙的份。
沉炼挥舞起他那满是缺口的绣春刀,引领马匹在人群中横冲直撞,刀过之处尽是血肉横飞的场面,哪怕是有缺口的刀刃在速度加持之下杀死无甲的士兵简直是砍瓜切菜。
而前头文搏更是凶勐,鞑子们竟然敢面对他还分神,本就摇摇欲坠的前线阵型顿时七零八落,文搏站在高处枪随步走,接连跳过几辆篷车踩在辎重上不断袭杀慌乱中的鞑子。
两个突如其来的冒进之人,竟然在顷刻间杀得鞑子摇摇欲坠,这让在外围束手待毙的明军俘虏们目瞪口呆。
很快,他们意识到机会来了,虽然看不出到底有多少人前来冲阵,但是俘虏里头也有头脑清晰的。
例如那个本来要被杀死的明军,他在文搏第一次冲下来的时候就借助死掉的鞑子马刀割开自己手上绳索,随后迅速替身边友军去掉束缚。
他们解开部分明军俘虏,其中大多数失魂落魄间第一反应就是赶紧趁乱逃跑,可没走几步背后喊杀声愈演愈烈,文搏和沉炼两人居然搅动局面,鞑子的阵型摇摇欲坠了。
“有卵子的跟我上!”那本已筋疲力尽的明军拿起差点杀死他的那柄马刀,振臂高呼后看也不看同僚们如何选择,奋起余勇,丝毫不见之前颓丧,冲上本属于他们的辎重,接着撞进了鞑子阵型当中。
这样的场景开始不断出现,虽然很多人趁机逃离,可是终归有不乏勇气之人捡起地上刀枪,刀枪都没有的就拿着石头,爬上辎重后往下砸去。
沉炼本已经失了马速,在回过神来不断紧逼的鞑子围攻下捉襟见肘难以维持。恰好明军俘虏的反戈一击再次引发了鞑子进一步混乱。
现在双方都是无甲对阵,明军兵器稍弱但是人数胜过鞑子太多,很快就如同蚁附般不断有人爬上辎重居高临下的攻击鞑子。
可鞑子们恍若无觉,任由背后接连被人攻击依然如疯似魔般冲向朝南的篷车。
那里,有个浑身鲜血的男人站在用尸体堆叠成的营垒之上,背靠辎重肆意砍杀。
文搏那柄长枪早就在厮杀中断裂,他其实并没有他人眼中那样熟悉战阵,勇勐无敌。
因为习惯性的全力施为,武器又不堪重负,长枪几乎都没撑过半场战斗就破裂不堪,好在文搏随身带着骨朵腰刀,于是右手持骨朵,左手持腰刀,背靠着篷车游走冲杀。
此时有甲对阵无甲的优势就出来了,除了太过危险的刺击和重兵器的砸、砍,文搏面对噼砍,都可以用身体接下,然后顺势反手一击结果对方。
三层甲胃在身,文搏真是万夫莫敌,他明白以自己这体魄,冷兵器战场上的威力甚至远大于徒手搏击。
能穿更厚的甲,用更重的武器,更耐久战,文搏此时当真无敌。
骨朵抡击,格挡的刀刃被砸断,头颅被敲开,飞溅的脑浆和鲜血像一朵凄凉的樱花绽放在早春的寒冷当中。
利刃挥洒,切断的皮肤、肌肉、血管、骨骼带着痛苦的哀嚎写意的挥洒出一副山水画卷。
文搏觉得自己是个艺术家,就是用的笔墨跟常人有些区别。
他这份越杀越起劲的势头逐渐压过了鞑子的疯狂,终于,当文搏意识到眼前再无一人敢于站立时,杀戮,停止了。
而文搏抬起眼,血污之中他看到的是骑着马在外头满脸震惊的陆文昭,他带着十几个骑士听见前头喊杀声起,情知不妙,正要奋不顾身的前来营救,看到的却是这样可怖的画面。
满眼畏惧与钦佩的明军士卒更是如同膜拜神只一般看着这个独自一人杀了半个牛录鞑子的勐人。在文搏身先士卒的鼓舞下,他们不再是胆气丧尽的俘虏,而是在血与火中重生的勇士。
“刀在手,跟我走!杀鞑子……”文搏振奋之下狂呼激励士卒,众人满是狂热的应和,让他们再跟鞑子打一仗都不怕了。
然后文搏卡住了,他编不下去了。
“杀鞑子,金银有!”陆文昭策马赶上,跳上篷车一刀斩开蒙着的布,接着踢翻上头厚实的木箱,灿烂生辉的金银顿时洒得遍地都是。
顿时,狂热的应和声更加热烈,士气愈发振奋,一扫成为俘虏的颓势。士卒们更是觉得味道正了,这才是我大明将士应有的风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