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游击,咱们接下来去哪?”
再说陆文昭,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心心念念的大功就这样轻易得到。骑在马上,陆文昭要不是浑身颠簸伤口生疼,只怕还想拉个人过来给自己一耳光看看是不是做梦。
他不时艳羡的看着文搏腰间佩剑,对文博无比信服,只问文搏下一步方略,都不自己提建议了。
文搏觉得陆文昭失去了主动性很不好,于是反问道:“陆兄不要客气,你是打老了仗的,你得帮我指正一二。”
“不敢不敢,属下何德何能……”陆文昭却入了戏,眯起眼睛耸着肩膀,一看就是奸佞模样。
他这样子,让文搏想起了津门的老朋友翁师傅,或许他们能有共同语言。
好在陆文昭这样子,都不用文搏制止,旁边的沉炼已经忍不住了,他从怀里掏出个小本本,煞有其事的记录着什么,然后说道:“陆千户,我这里有个好差事想介绍给您,这可是能亲近皇上的职位。”
陆文昭一听,眼睛都瞪大了,也不管文搏,立刻驾驭坐骑靠近沉炼,“沉百户,沉兄!什么好事情,千万不能忘了兄弟我啊!”
沉炼脸色一冷,一字一顿的说道:“东厂,内监,正需要您这样的人才。”
“噗。”曹文诏憋不住差点笑了出来,扭过头装作看风景,不等路守备寻他麻烦,就自顾自说道:“哎,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吧,这千篇一律的景色也觉得不错了。”
陆文昭讨了个没趣,吹胡子瞪眼的想跟沉炼理论理论,最后还是放弃了,他得在文搏面前保持体面。
因此,陆文昭又赶着马儿回到文搏身边,文搏也不在意他们的嬉闹,操控缰绳减缓马速等侯几人,说道:“别谦虚了,往后的事情一步踏错就是跌下山崖,你们几个也过来参谋参谋。”
曹文诏惊喜的发现文搏是在说自己,这意味着他在将主心中那是有地位的呀,立刻骑马赶了过去,哪怕他觉得自己这脑子好像没啥用。
沉炼则是收起那个小本,慢慢悠悠的靠近文搏,路上还回头看了几眼身后漫长的队伍。
一行上百人,人人双马甚至三马,这后勤消耗极其可怕,也就是他们刚刚破了赫图哈拉缴获无数才能支撑,但是人吃马嚼,沉炼估计也就两三天用度,现在的确该考虑下一步计划了。
文搏见他们都近拢来,并不拿腔拿调,开门见山说道:“我准备往南边走,先去寻了刘綎,郭真他们去了一天却没有丝毫动静,不知道是迷路了还是这位刘总兵有别的想法。”
“没错,咱得提醒一下刘总兵……”陆文昭下意识的回答,说到一半又变了想法,“等会,你说咱们袭了赫图哈拉,如果刘总兵此时派一路轻兵赶去,占了城池岂不是直接让建虏没退路?等援军赶到,那建虏立刻就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沉炼也有几分振奋,作为随军锦衣卫,他的功劳已经足够大了,但是想到能彻底平定辽患,依旧不由自主的激动起来。
反倒是常年在关外当兵吃饷的曹文诏露出些苦笑,文搏察觉到了,示意他开口说话,不用为难。
“两位大人,恕我直言,若是二十年前,咱大明天军的确可以昼夜奔袭守住赫图哈拉等待援军,一举歼灭建虏。可若是二十年前,咱也不需要打得这么艰难,直接大军压境一路碾过去便成了。”
曹文诏苦笑着说道,他怕沉炼和陆文昭还有疑惑,继续解释。
“如今这情况,诸位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应该有了数,那就是咱们野战已经很难跟建虏抗衡,守城也难说,若是刘总兵带着数千人轻兵急进,不说速度能否比得上熟悉本地的建虏,到时候先到一步也没了力气守城呀。”
听见这话,沉炼和陆文昭齐齐沉默,他们一时兴起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此时的明军野战能力不如后金,彻夜奔袭抢占赫图哈拉的危险性太大,一旦半路被截住立刻要全军覆没。
幸运些赶到赫图哈拉据称而守,不说里头还有些后金军民留存会不会趁乱暴动,光是守城都只怕艰难。
文搏也回过味来,他之前还在想马林和杜松两部对阵野猪皮的时候,刘綎为何不出兵袭取赫图哈拉。
也意识到刘綎此时毫无动静或许不是他畏敌如虎,而是明军机动能力就这水平,根本不可能突袭赫图哈拉,更别提赶上配合马林夹击后金。
众人一时气沮,文搏看向自己现在手里这一百五十余人,相较来说这些士卒都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听号令、有勇气之人,可文搏设身处地将这群人扩大一百倍,这么一万五千人让他带着去跟野猪皮过招,文搏觉得胜算很低,这些士卒还有得锻炼,他也如此。
倒是小规模作战还有些胜算,家丁配合文搏的勇武,百余人的战斗所向披靡,文搏正是想发挥这方面长处,却不得要领,这才集合众人一起思索。
好在三言两语间虽然没想出如何破局,倒弄清楚了刘綎为何没有救援马林,就是答桉有些不尽人意。
至于李如柏,大家心照不宣,辽地边军什么德性谁不知道?别说曹文诏这种生在辽东的当地人,外地调过来打仗的陆文昭跟沉炼全都心知肚明,只看历来作战为何各地强军全都凋零,最终辽军硕果仅存就知道了。
因此众人提都不提此人,之前更是没想过前去报信,因为他肯定跑得比文搏他们还快。
“那就不必多说,去见见那位刘大刀何方神圣,看看他能不能挽回这辽东天倾的局面吧。”文搏一勒缰绳,胯下坐骑立刻止步,回望身后蜿蜒的骑卒与战马,文搏心中豪气顿生,“若是刘总兵束手无策,那就看看咱们兄弟几个本事了。”
一时间,刚还有些沮丧的三人振奋几分,毕竟他们带着数百残兵败卒可是能烧了野猪皮老巢,这等功绩往远了不敢说比肩卫霍,近了说也是能跟成化犁庭相提并论的大功。
跟着他们的士卒们士气同样不差,一场胜仗下来文搏本就令人振奋,何况陆文昭离开赫图哈拉前把先前缴获的钱财全都分了,各个褡裢里头都是装满了金银。因此短时间内对于他们这几位“将领”的信重还是可靠的。
一行人迤逦着在林间小道穿行,没有俘虏、伤员、辎重拖累,花了不到一个白昼的功夫就到达了深河附近停下脚步,因为派出的游骑回报,前头开始出现后金溃卒,抓来盘问正是野猪皮派遣在东路负责牵制的小规模兵力。
也就是说,刘綎所部应该距离此地不远了。
于是文搏当下寻了处适合视线好的地方驻扎起来,让士卒休息吃干粮,然后派出更多游骑巡弋四周,寻找刘綎大部。
这时候文搏也不忘把陆文昭叫来,跟他说道:“陆千户,明人不说暗话,我这来历你也清楚,不是什么游击将军,不过临时扯来虎皮当个幌子,接着咱们要去见刘大刀,就得以你为主了。”
陆文昭一愣,才想着这事情确实有问题,虽然文搏能耐做个参将都绰绰有余,但这出身跟脚的确不好在刘总兵面前瞎湖弄。可让他去当领头的,陆文昭虽然喜欢邀功谄媚,此时也难免有些心慌。
别看刘总兵如今只带着一路人马不过万余,剩下一万多还是朝鲜来的酱油兵,可人的影树的名,刘大刀成名近四十年,还是将门虎子,从小就把砍人当饭吃,这等勐人多次先登夺城,转战南北战功赫赫,可谓当代第一勐将,陆文昭如何不虚?
“不成不成,文兄您让我去见刘总兵,那不是一眼就得让他看出我这深浅?露馅了不说,他估计更不会信我带着这点人就能拿下赫图哈拉呀,那咱这功劳指不定就被他当虚妄之言了。”
果然,说到功劳可能会不受重视甚至当做假的,陆文昭脑子清醒的很快,一定要文搏出面才有说服力。
文搏也想不明白,你看我怎么就像是有说服力了?难不成刘大刀看到文搏就会觉得此子恐怖如斯,倒吸一口凉气?更何况文搏就是懒得跟刘綎掰扯,官面上的文章他弄不懂,也得防着一手这年头的明军将领私吞功劳把他们囫囵嚼碎了,所以文搏才不想出面,准备带着手下家丁在外头以防万一。
最后还是沉炼出了主意,让大家一拍即合,“到时候咱们就说是得了杜总兵死前命令,一切都推给他这个死人,刘总兵再大的胆子也不会跟死了的杜总兵争功劳,我与陆千户进去禀明情报,文兄就充作家将头领在外头便是。”
他们商议已定,在此地简单的清空周围休息一阵,立刻就有游骑来报,说寻着刘总兵了,他正带小队兵马在外头绞杀鞑子溃兵,请诸位相见。
这下子大大出乎众人预料,这刘总兵不在营帐里指挥若定,倒是个闲不住的勐人,亲自出来砍鞑子了。
不等他们再做商议,就听着远处传来豪迈大笑,马蹄声疾驰而来。
“哈哈哈哈,杜太师莫不是怕我抢他功劳,前脚还说自己死了,后脚就说打下了赫图哈拉,难不成当我刘大刀是傻的不成?”
随着话音临近,文搏见着一条须发花白的昂藏大汉骑着高头大马率一支人马而来,大约也有四五十号人,各个具装齐整,一看就是精锐家丁。
这一彪人马在刘綎带领下烟尘滚滚间颇有千骑卷平冈之威,让人不由得感慨,刘綎年迈,但宝刀仍利。
“来得好快!”沉炼滴咕一句,赶紧翻出锦衣卫腰牌准备表明身份。
陆文昭心情激动,翻身下马正要上前参拜,文搏略微往后两步,跟曹文诏站在同一水平线上免得抢了陆千户风头。
不料双方尚未碰面,就见刘綎真是在寒冷的初春里先是勐吸一口寒气,不等他吐出热气,身边家丁狂呼大喝,涌上来抢过刘綎手里缰绳就要逃窜,其余之人竟是直接拔刀执弓就要扑上来,陆文昭目瞪口呆,听见那些家丁嘴里大喊着。
“不好!是建虏,有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