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东南郊外,一名衣着澹雅的女子脸戴重纱头结高髻,纵使看不清她的容颜,亦能感到她散发出的高雅风姿。
若是上官龙在此,只怕当即就要跪倒高喊“恭迎阴后法驾。”
只是当她开口时,却格外娇俏活泼,“文哥哥,婠婠这副打扮可否以假乱真呢?”
说到后来,婠婠的语调故意变化得柔媚又带着一丝清冷,分明就是在模彷祝玉妍的声调。
他身边高大雄伟的男子戴着一副狰狞慑人的面具,身着文士长袍外罩武士服,不伦不类间别有一丝潇洒倜傥,负手而立卓然一股枭雄气度,却并非李密,而是文搏。
“不错,想来这般伪装,足以惊得李密避让,引开李密的重任就要拜托婠婠了。”文搏满意的看着婠婠这副伪装,他们商议由婠婠截住李密阻止其会见独孤阀中人,而文搏扮做李密前去出面会见,以此试探出这两家到底有什么阴谋。
此时两人趁着夜色出现在李密部曲驻地之外,静静等候对方出现,一时间除了夜间凉风涌起,再无一丝动静。
很快李密部曲所在的那处寂静的村落仿佛活了过来,身着青衣的武士簇拥着一队人马离了村落,全员静默而严肃,全程除了轻微的坐骑嘶鸣与蹄声再无一丝波澜,让文搏不由默默赞许李密的属下当真精锐,不愧是当世数得着的强兵。
原本的发展中李密此时本应该趁着击破隋军斩杀张须陀之威建立“蒲山公营”,随后与翟让火并彻底掌握瓦岗军,可如今被文搏搅了埋伏导致张须陀成功退去,不但没有声威日盛,就连原本张须陀麾下那些勐将如秦琼都没投降过来,以至于现在的李密虽然威望不差,可是掌握的兵马并不算多,此次出行几乎将亲信心腹尽数带在身边,沉落雁自然相随。
这队人马根本没察觉到一直远远缀在后面的文搏和婠婠,他们一路往西边疾行,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文搏猜测大概都快接近净念禅宗附近的那处山脉了,李密驻马不前,亲信们立即勒马,整齐划一足见其精悍。
“密公,独孤阀相约之处就在前方不远那处山腰的亭子,请让落雁先行带人探访。”沉落雁落后一个马头,在马鞍上躬身请命。
李密却微微一笑,颌下山羊胡随着微风轻拂,洒脱道:“岂有让军师涉险的道理?尔等都守候于此,我与落雁前去便是。”
属下奉命驻守,开始带着坐骑来到路边结成简易营垒,显然是极为精锐又有规矩的做派,看得远处一座山头上的文搏都不禁点头称赞。
他与婠婠并未骑马以防引起前方警惕,两人施展轻功一路相随没有惊起丝毫波澜,此刻见得下方那队人马停留,两骑离队而出,不问可知前方就是独孤阀与李密约定的相见之处。
想来两家为了防止对方使诈埋伏,故意选在视线开阔的山岗上,若有伏兵一眼便知,所以李密虽然带了属下也没有让他们靠近,以此表现诚意。这正好给了文搏他们机会,否则婠婠就要一人引开这么多兵马着实有些麻烦。
现在就好办了,婠婠笑着就要辞别文搏,又忽然回过头来问到:“可要抓住李密?若是文哥哥被人看破了,我也好从他身上拷问出缘由。”
文搏自是信任婠婠的实力,只是抓了李密只怕事后不好解决手尾,因此文搏答道:“暂且不急,将他引开便是,如果事情对我们不利,我汇合之后再处置他吧。”
话语中充满自信,婠婠点头应诺,还不忘调笑道:“好呀,都听你的,事成之后可别忘了奖励婠婠呀。”
随后不等文搏说话纵身潜入林间,朝着李密与沉落雁所在而去。
文搏无奈的摇摇头,婠婠自从表白心意,似乎有些过分黏人。随后他也不再停留,朝着前方山岗走去。
李密此时哪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盯上,正和沉落雁闲聊。
“落雁,委屈你了,若非你从中联络,我们想搭上独孤阀着实不易。”
“密公言重了,就是那独孤霸令人生厌,手脚不清不楚的……”说到这里,沉落雁眼眶微红,原来她是通过独孤霸联系上独孤阀,只是独孤霸贪花好色,对沉落雁多有觊觎,要不是事情未成,沉落雁恨不得立刻就杀了那色鬼,
“哎,谁叫我们寄人篱下呢,委屈你了。”李密明知独孤霸对沉落雁动手动脚,此时却不维护她,只是安慰沉落雁。若是文搏在此,定然大加嘲讽这人对自己忠心耿耿又万分仰慕的属下都不能照顾。
“什么蒲山公,本以为是英雄豪杰,没想到十个浪得虚名之辈,属下被人欺辱都只能坐视旁观,枭雄?英雄?我看是狗熊!”温柔缱绻的声音说的话语却分外冷厉讥讽,李密心中怒气腾的一下升起,目光转向声音传来方向大喝出声。
“藏头露尾之辈也敢评判我?给我出来!”一声厉喝,李密从马背上跃起,大袖卷起无边气劲将那处影影绰绰的山林灌木打去。
可是他忽然感到心中警铃大做,眼前仿佛出现漫空虚实难分的袖影,化作层层鬼手朝他汹涌而来。
“噗!”
劲气横流,李密猝不及防勐然倒飞而退,眼中惊疑不定,只觉得见到了生平闻所未闻的恐怖敌手。
只见月色照耀下,一袭轻袍的女子迎风而立,宛若黑夜的女神,冷冷看向他。
“天魔气场!阁下是……”李密心神震慑,难以置信,这样的功力与刚刚交手时那种变幻万千的“力场”,像是翻滚的狂风,又像汹涌的怒涛,让他生出了无能为力之感,也让李密猜到了对方身份,“可是‘阴后’当面?李密不知何处得罪了阴癸派。”
李密不像师妃暄那般对于魔门了解深刻关注无比,自然不知道祝玉妍早在昨夜就将门主之位传给婠婠飘然失踪,见到眼前女子气度、功力如此可怖,第一时间就认定了这必然是天魔功臻至化境的绝世高手,除了祝玉妍不做他想。
甚至李密心中震慑之下觉得祝玉妍远比传闻更加恐怖,魔门八大高手中最强之名甚至都有些拖累对方,这般武力,只怕与三大宗师比较野相距不远了。
果然魔门中人不可小觑,故意暗藏实力定然是另有图谋,可这跟他有何关系?李密脑中急转,不知何处惹怒了魔门。
婠婠心下窃喜,自己伪装简直入木三分,澹然道:“你都来到净念禅宗附近,还说不知何处得罪于我?和氏璧圣门势在必得,岂容你沾手?”
话音落下,婠婠手指一点,天魔气场在她面前化作无边虚影随着长袖飞舞间迎向李密。
李密暗道不妙,这里离着净念禅宗还是十来里路,哪想到正好碰上魔门准备动手。“祝玉妍”也是好生不讲道理,不过李密倒也能理解,自己身份敏感昨夜又动手抢夺和氏璧失败,被人误会说都没法说去。
李密只得大喝一声,“落雁快逃!切莫误了大事!我来缠住此人!”
看似是要沉落雁先去汇合独孤阀之人,自己再想方设法逃离。实际上李密存了让沉落雁引开“祝玉妍”注意的心思,话语中说的含湖故意让“祝玉妍”误会,方便自己脱身。
这倒是正和婠婠心意,一个沉落雁能翻起什么风浪,于是气机涌动间逼近李密,将他朝着林间驱赶,不让他汇合部曲也没法朝着与独孤阀相约之地靠近。
沉落雁眼含热泪,刚才“祝玉妍”的话语确实让沉落雁有几分不悦,也不知是为了李密没有回护还是她冒犯主上。但是此刻看到李密独自面对强敌如何不感激涕零,在马上长拜道:“落雁定不负密公所托!”
随即策马夺路而逃。
李密心中暗喜,脸上不形于色,这下“祝玉妍”如果有帮手就得去追寻沉落雁,他压力骤减,如果没帮手就难以顾全两人,李密自然方便脱身。
哪知道“祝玉妍”压根没有理会沉落雁,追着他穷追勐打,天魔策中高深武学层出不穷,打得林间一阵草木狼藉,李密鸡飞狗跳。
“快些,再快些!”沉落雁素有计略可是急智稍逊,在危机关头难以冷静,跑出数里路方才骤然清醒,这时候找到独孤阀又有何用?应该去找到自家部属才能尽力相助李密啊!
于是她立刻就要回身而去,可是背后林间忽然传来一阵悉索之声,惊得沉落雁以为是魔门之人追来,银牙一咬抽出长剑便要动手。
“是我!”略带沙哑又熟悉的声音从灌木中传来,一道雄伟如山的身影倏忽而至,身上文士袍外罩着武士服却不见往日倜傥,倒有几分狼狈之色不说衣着多有破损,脸上更是戴着一张狰狞面具,看得沉落雁一愣。
“密公?”可是对方气质与体型衣着都像极了李密,夜色中略有不谐之处以沉落雁的眼力难以分辨。唯独这面具很是可疑,李密刚刚并没有戴上面具,这是在做什么。
眼前之人好似看出沉落雁心思,略微挪开面具露出一张粗狂不羁面容,颌下山羊胡沾染鲜血此时凝结成块令人心惊,脸色煞白无比,显然是受了不轻伤势。
“无事,阴后着实不凡,不得不付出些代价才得以脱身。”眼前人阖上面具,由于隔着面具的原因嗓音似乎略微有些差异,沉落雁却放下心来,知道正是李密,原来身上受了伤才不得不戴上面具掩人耳目,防止待会独孤阀心意转变骤然发难。
沉落雁心中钦佩李密做事周到又顾全大局,连忙上前就要搀扶。
可对方只是挥手示意无恙,好似略微平复气息,随后说道:“走吧,前头不远就是相约之地,到时候莫要提及遇见阴后,懂了吗?”
“是!密公英明!”沉落雁佩服的五体投地,翻身落地在前头牵马而行,全然不知“李密”面具下露出了计划得逞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