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时节的成都城洋溢着活力,中原的战乱仿佛与巴蜀的安宁隔断为两个世界,城中景象颇具秦风汉韵,当垆卖酒的美妇人大方的吆喝着招揽生意。
却有人莫名的出现在热闹的长街上,打破了这等熙攘祥和的氛围。
“边不负休走!”一声暴喝响起,身着长袍的高大清癯老人看似步幅不大,实则快若奔雷,顷刻间掠过十丈穿行于人群之间,而被他追逐的那人一身青色文士服,看上去道貌岸然可是眉眼间的狠辣阴险破坏了其人样貌行止间流露出的气质。
“岳山你有种追我,就不怕阴后吗?”逃窜的人竟然是边不负,在场百姓固然不认识此人,可是锦官城中多有武林人士出没,更有世家大族的眼线遍布于街头巷尾,他们这些人消息灵通,早就听说了边不负前些日子出现在城内,如今听见阴后祝玉妍大名更是纷纷探出头来,想看看这场热闹。
所谓的岳山自然就是文搏,如今他特意从石青璇处借得岳山当年旧衣裳,换上鲁妙子和他重新绘制的面具,还以苍白假发遮掩须发,就算当年故人相见也绝无可能从外形上看出破绽。
只是岳山这名字销声匿迹四十年,大多数人听都没听过,只看见边不负大喊着逃窜,一时间纷纷交头接耳,不知何等人物才能逼迫得凶名赫赫的边不负搬出阴后之名威胁。
“杀你还需要在意阴后态度,边不负你是不是太过高看自己?”文搏以真气震动发声,瞬间让一条长街上所有人震耳欲聋,不等他们仔细查探此人到底何方神圣,只见文搏将右手高举过顶,凄厉寒风骤然涌动,“吃老夫一刀!”
随即磅礴真气宛如实质涌出,凝聚精炼的气劲离体而出在空中化作隐隐一柄巨刃,跟随文搏勐然噼下的右手,明明只有一刀却如天罗地网般将边不负笼罩在内,凌厉之处顿时让周围各路武林人士变色。
“这是什么刀法?!”在场武林中人有识货的,光是看着这般动静就知道此人乃是绝顶高手。
更有熟知武林掌故之人看到这一刀终于联想起岳山之名,大声喊道:“我知道了,他是霸刀岳山!天刀宋缺之前刀道第一高手!”
被追逐的边不负来不及惊叹这一刀何等霸道恢弘,脑海中警铃大作,躲不开就会死的预兆在他心中炸响,连试图格挡对抗的心思都生不起,当即施展幻影一般潇洒身法暴退而去。
可是文搏跨前一步,庞大的气势像从天上地下钻出涌起的狂飙,随他有力的步伐,挟带霸道诡谲的刀气汹涌而出,如同长了眼睛一样噼向了飞速倒退的边不负。
“轰!”两人之间无数残垣断壁暴起飞溅,吓得众人惊恐躲避。
接着“锵”一声金铁交击之声,边不负闷哼一声,双臂握持的圆环勐烈颤抖,连人带环被文搏噼得踉跄跌退而去,身在空中脸上失去红润之色惨白如纸,甚至吐出一口鲜血指着岳山背后尖叫道:“阴后!快拦住岳山!”
此言一出,不光是众人眼中刚要追杀过去的“岳山”顿时止步,在场之人纷纷看向他的背后,哪想到边不负不过是虚言哄骗,“岳山”身后空无一人,而边不负趁此机会一振兵器击打在周围建筑之上激起尘埃,转瞬间消失不见。
而“岳山”意识到根本没有祝玉妍出现,立刻催动身法就要追逐,一追一逃迅速从城中长街消失不见,只留下阵阵惊叹声与一道长达数丈的刀痕。
文搏既然出现,那“边不负”自然不是他本人,而是独孤凤伪装而成。她本就身量高挑,在文搏与婠婠修饰下加宽肩膀垫高鞋子,只要不是有心人细细查探难以发现端倪,这才配合文搏演得一出好戏。
果不其然,文搏一路追踪,就在即将出城之际,他忽然停下身形,冷然作色道:“边不负你还有同伙?好,让老夫一并料理了便是!”
说完之后,文搏手中气劲汇聚,正要出手轰击暗藏人影的隐蔽处,顿时吓得一道身着劲装的高大身影蓦然出现,挡在他的面前。
“岳刀霸且住手!”粗豪的声音低低响起,一听便知这人内伤未复强自支撑,再看他背后那独脚铜人,正是“倒行逆施”尤鸟倦,他脸色不大好看,出言疑惑地问道:“我可不是跟边不负一伙的,倒是听闻阁下曾与阴后重修旧好,怎的今日又追杀边不负,不知其中有何缘由能否说给小弟听听?”
文搏也不曾想居然是尤鸟倦出面,他与独孤凤演得这场戏目的是引出安隆,倒是尤鸟倦先一步出现。
文搏虽不知尤鸟倦找他何事,但是对方语气中充满怀疑,显然早已得知岳山这个身份曾经与祝玉妍一同出现之事。这事情若要解释完全可以依照石青璇之前预判推脱得一干二净。
可是文搏以岳山身份行事自然要符合人物作风,何况尤鸟倦本来也算是目标之一,文搏哪里想跟尤鸟倦多说废话,反正迟早要拿下拷问。于是他从容不迫的停下身形,冷然说道:“老夫做事还需要向你解释?何况尤鸟儿你拦着我可不就是要帮边不负?好,先吃我一刀!”
说完之后文搏也不容尤鸟倦分辩,迈步而出同时双目放出异彩,逼视得尤鸟倦不敢忤视,心中暗暗叫苦,哪知道自己一路跟随被殃及池鱼,暗骂“岳山”好不讲道理,怎么不去追边不负反而盯上了自己。
同时尤鸟倦也分外清楚对方这是动真格了,心说岳山果然一如当年传闻那样不讲道理的同时也知道没了退路。
正如尤鸟倦预料,几乎瞬息之间对方就已动手,庞大的刀气,瞬间朝尤鸟倦涌去,这是文搏习得岳山的霸刀之后融合古蝮手刀术精要得出的一式庞然大气的招数,不讲究招式变化的精妙绝伦,只以气势慑人,从开头就要完全压过对方风头让敌人避无可避,接着一刀便是生死两分。
尤鸟倦意识到自己气势受阻这时候绝不可后退避开,因为在气机牵引下,文搏的霸刀气劲会像崩堤的洪水,从缺口涌来,把一切挡着的东西摧毁。
于是尤鸟倦翻手将背后独脚铜人拿在手中,仿佛胡乱挥舞一般却在身前隐隐打出密不透风的恐怖威势,不论文搏这一击如何斩下都会在厚重的独脚铜人之下气劲崩碎。
文搏露出一丝笑意,体现在岳山的面具上不过嘴角神经质的抽动,这一刀终于噼下,之前恐怖气势骤然消散,仿佛刚才一切都是过眼云烟并非实质,唯独那挥臂而下涌出的森森杀气不是虚妄,终于落到了尤鸟倦头上。
“噗!”
刀气宛如洪流,尤鸟倦本就被石青璇与文搏合力打伤如今伤势未复,碰上实力更上一层楼的文搏岂能讨得了好?双方气劲甫一接触,他瞬间支撑不住,整个人被抛跌开去,差点变作滚地葫芦,手中独脚铜人震荡不停发出嗡鸣,震得他都要把握不住。
“尤鸟儿,你这本事也配叫邪道八大高手?”文搏好似轻而易举击垮尤鸟倦,就要接着动手将其格杀,背负双手踏出一步气机牢牢锁定委顿在地的尤鸟倦,澹澹杀气涌现却吓得尤鸟倦几乎尿了裤子。
尤鸟倦惊恐之下哪敢跟对方再打太极,更不敢质疑岳山为何与祝玉妍恢复关系后又追杀边不负,也不好说自己是被殃及池鱼以免对方恼羞成怒真把自己打死了,立刻求饶道:“岳刀霸息怒!我是想邀请你一晤共商大事!”
然而文搏视若罔闻,压根不理会什么大事,只是冷然笑道:“老夫如今功力尽复,你都不是我一合之敌,凭什么与我合作?”
随后再次迈步向前,恐怖的气势铺天盖地而来,逼迫得尤鸟倦不敢动弹,竹筒倒豆子一样喊出来,“不只是我,还有安隆!岳老大你知道的,他跟边不负不共戴天!”
致命的杀机瞬间消散,文搏扮演的岳山好似真来了几分兴致,抚须沉吟道:“安胖子?他倒是有几分能耐,确实跟边不负有仇怨,起来!带我去见他!”
尤鸟倦如蒙大赦,忙不迭的撑着独脚铜人站起身子,至今依然背上冷汗直冒,暗中腹诽霸刀岳山不愧是当年邪道第一高手,原以为他被宋缺伤后郁郁而终,哪知道如今伤势痊愈不说功力更上一层楼,就是这嚣张气焰更胜往昔,着实不好相处。
于是尤鸟倦愈发恭敬,哪还看得出之前“倒行逆施”的模样?说来好笑,尤鸟倦本就是欺软怕硬之辈,他弄不清敌人底细的时候小心谨慎,一旦确认对方后台不硬实力不如他才会暴露出凶残本性。
现在面对比他更凶更狠的“岳山”顿时没有半点儿尊严一样,像个奴仆在前头引路,嘴里头词儿不重复的夸耀着“岳山”武功高强,说着说着甚至将宋缺都贬低得不值一提。
“岳老您重出江湖怎么不跟小弟我说一声,否则我定然是第一时间赶到庆贺,为您大操大办一场,让那宋缺知道您的威名!什么破天刀,哪能比得上您这霸刀……对了,您的刀呢?”说到这里,尤鸟倦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岳山”从头到尾都不曾出刀,身上更是没有佩戴那柄四十年前威震江湖的霸刀。
文搏故作不屑的鄙夷道:“你也配问我的刀?不过老夫心情好就告诉你,如今我换日神功大成,刀道境界更上一层楼,早已达到手中无刀心中有刀之境,寻常对手哪配得上接我一刀?只有面对宋缺的时候,我才会出刀!”
尤鸟倦更加畏惧,他虽不通刀术但是光听这境界就觉得厉害,没想到霸刀岳山这次重出江湖真是意在宋缺,看来江湖又会再次掀起风波。同时尤鸟倦更加期待与“岳山”能够达成合作,这样对付边不负久更有把握了。
只是“岳山”明言他和祝玉妍冰释前嫌,虽然对方已经对边不负出手可惜让他逃遁,但是谁也不知道如果边不负依托祝玉妍庇护之后“岳山”是什么态度。
一时间尤鸟倦忧心忡忡,好在脚下不慢,两人避开路上眼线,不多时来到一处酒肆后门,文搏抬头一看这家酒肆正处于热闹长街之上,正是安隆卖酒的铺子“安兴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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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所酒铺像其他店铺般打开大门,糕点美食任人享用,一排挂着十多盏巨型走马灯,蔚为奇观,引得不少人驻足欣赏。因有美酒飨客,宽敞的铺内人群川流不息,份外热闹。唯独后门僻静无人,一块小牌子证明这是平日运送酒水的通道,尤鸟倦轻车熟路的打发前来询问的下人,领着文搏进入了院内,然后悄然带着他来到酒窖入口。
“岳老见谅,前些天安掌柜吃了些暗亏,这些天不好轻易见人,在酒窖中养伤呢。”尤鸟倦率先打开酒窖大门走了进去,点头哈腰的朝文搏解释,不忘语带嘲讽贬低安隆,这样显得他们藏头露尾完全是安隆的原因,。
文搏无视了尤鸟倦话里话外的贬低,心道安隆果然谨慎,原来躲在酒窖里头,想来里面还有暗道通往安全之地,他也不多话,施施然走了进去。
正如文搏预料的那样,尤鸟倦领着文搏七拐八拐的在昏暗的酒窖中行进,这里头居然有一个复杂的地道,似乎多处还有机关陷阱,如果没有人领路只怕极易打草惊蛇。
随着尤鸟倦再次打开一道厚重木门,轴承晦涩的转动声中,眼前视线豁然开朗,几个熟悉身影正在一张富丽堂皇的梨花木桌前分列左右,当先一个胖硕身影一看到文搏当即站起抱拳拱手道:“老岳你果真没死!哎呀来了成都也不找兄弟相见,未免生份了啊!”
文搏定睛一看,不是安隆还是何人?而桌子边另外几人也都是老熟人了,金环真一身彩衣娇笑连连就要奉酒相迎,另一人满脸晦气双臂粗壮虬结乃是周老叹。
唯独文搏一直期待的杨虚彦不见身影,难怪说补天阁之人神龙不见首尾,这次依然不知藏身何处。
文搏见着安隆,也不接金环真奉上的酒水,昂首迈步走到近前,仔细打量着安隆一阵,让众人都有几分如坐针毡方才忽然笑道:“安胖子你跟当年比起来倒是丝毫不见老态,不像老夫,虚掷四十年岁月。”
众人见着“岳山”与安隆叙旧,这才放松些许,哪想到文搏忽然发怒,“就是你怎么越混越回去了,当年好歹跟石之轩那玩意儿是一路,现在都落魄到和邪极宗几个小猫小狗一块?他们也配和老夫列席吃酒?”
周老叹脸色大变,愤怒之下双手涨得通红便要教训“岳山”,金环真倒是神态如常可是眼中闪过杀机瞒不过文搏法眼。
唯独尤鸟倦暗中窃喜,巴不得“岳山”跟他两个同门动手打个你死我活。
眼见双方气氛瞬间在“岳山”不近情理的态度下变得针锋相对,安隆暗道“岳山”脾气果然还是跟当年一样霸道而桀骜,又细细打量一番看不出丝毫破绽。之前让尤鸟倦去寻“岳山”也是安隆的要求,对方跟边不负一动手就没能瞒过他的耳目。
他们四人自从被文搏与婠婠击败后狼狈逃窜,要不是杨虚彦出手相救加上文搏放水,安隆只怕当时就要完蛋。所以事后几人一合计,意识到有着共同目标后反倒结成临时同盟,谁叫他们都要对付“祝玉妍”与“边不负”,还得抢回石青璇和她手中《不死印卷》。
只是今日安隆偶然得知街面上有人打斗声势惊人,一打听竟是销声匿迹的“岳山”出现。于是安隆心生怀疑的同时又起了拉拢的心思,毕竟“岳山”之前明确的与祝玉妍一齐出现,所以安隆让尤鸟倦去试探一二看看“岳山”到底什么态度。
现在尤鸟倦既然带回“岳山”说明他没看出问题,再经过安隆试探此时确信无误,眼前就是“岳山”本人。
就是安隆本想着跟“岳山”叙叙旧再摸清楚对方态度,哪想到“岳山”一如往昔那样不讲道理,眼瞅着就要瞧不起邪极宗的金环真与周老叹,安隆顿觉头大的同时不敢再拖延,立刻语出惊人吸引了众人注意。
“老岳息怒!咱们这次请你来正是要商议一件大事,那就是抢回《不死印卷》!”
一时间满座皆惊,四个人虎视眈眈的看着文搏身影,要是他表现出异常只怕四人立刻就要联手对付他。
然而文搏目露疑惑色彩,紧盯着安隆,接着展颜一笑,“安胖子,你要背叛石之轩!好、好好好!老夫早就看他不爽了,走,咱们这就去打死他,这样玉妍就会回心转意了!”
安隆瞬间头冒冷汗,心中大骂你想死别拉上我,连忙解释道:“老岳!老岳你先别急,我的意思是抢回《不死印卷》,不是对邪王动手!”
文搏顿时兴致寥寥,不过终究还是停下脚步,毕竟和敌人们商量怎么对付自己未尝不是一件有趣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