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刀的威势恍如盘古开天辟地的巨斧,带着将所过之处一刀两断的决然气势扑面而来。
文搏却似乎根本不在意这样的一刀,哪怕刀光中凛冽的气劲与当时黎阳一战时宋缺融汇天刀八诀的极致一刀相比毫不逊色。
只见文搏轻轻地将手中钢枪斜上指,不带丝毫真气也不用任何技巧,就那样简单而稳定的用一个高搭袖的姿态摆在身前。
然后刀光破碎,如秋风拂面,将文搏战马身甲上的流苏荡起,此后再无丝毫影响。
“他、他这么强?!”岭南军中的高手无不骇然,完全不敢想象宋缺这样恐怖的刀光竟然被文搏如此轻易的破去。倒是其中凤毛麟角的几人察觉出不对,宋缺这一刀固然强劲无比,可是其中并未蕴含杀意甚至敌意都很微弱。
就像是,就像是打个招呼一样!
欧阳希夷第一反应就是这样,也正是在他做出这个判断的瞬间,一道高大的身影伴随着哒哒的马蹄声出现在已经彻底黑暗的夜色之中。
来者在漆金明光铠外罩锦袍与虎头吞口银边兽纹护膊衬托下格外森严巍峨如山峦,头戴凤翅红缨铜鬼面盔。更引人瞩目的是那蛟龙般神骏的战马两侧竟佩挂着九柄样式特异的长刀,每一柄都在鞘中却给文搏带来极为危险的感觉。
光是出场就给人带来无比压力,除了宋缺不做他人想。
“宋阀主出场如此光明正大,和之前伏击文某的做法比起来是否有些割裂感?”文搏好整以暇的收回钢枪,一手高搭袖正是迎客之意。他从始至终就明白宋缺那可怖的刀光不带杀意,对自己根本不足以构成威胁,即使文搏毫无防备也只会有些许狼狈,这是对于宋缺力道、技巧的信心,也是对自己眼力的自信。
那一刀,只是宋缺的问候罢了。
宋缺的声音在铜鬼面后略有沉闷,依旧豪迈大气,“文小友多日不见,更胜往昔,宋某人为你准备的大礼可还满意?”
“差了些成色,就像没有头脑的蛇,再强壮的身躯也无法绞杀勐虎,得配上狡诈的头脑和致命的毒牙。”文搏澹然回应,他们两人间的对话就像多年未见的老友,将血腥恐怖的战场置之度外。
“将宋某人当做毒蛇之首,文小友倒是有趣。”宋缺发出大笑,他自然听出文搏说的是自己,却不以为意,反而诚恳的说道:“不错,这大阵对付寻常宗师无往不利,但是面对你我这等层数的高手力有未逮,但是宋某人也并非毒蛇,而是堂堂正正的好汉子,接下来才是这大阵的真正强悍之处。”
随着宋缺话音落下,他按住了马鞍两侧一对鸳鸯刀,随着长刀出鞘,雌刀修长优美,雄刀耿刚劲强,反射着刚刚露出半张脸的月亮清辉散发着皎洁月光。
“这是宋某人攻破萧铣后于古楚旧都发掘出的一对神兵,雄刀湘君,雌刀湘夫人,还请小友指教!”
“青龙阵!”尖利的嘶吼不似人声,沉落雁像是找到主心骨一般急不可耐的在宋缺做出动作的瞬间发下号令。刚刚还因为文搏的残酷杀戮战意消散的高手们终于意识到他们的肝胆已然降临。
如同本能的一般的将原本摇摇欲坠的玄武之阵彻底崩碎,然后化作只鳞片爪一般重新组合,转瞬间化作五队狭长而紧密的队列,于宋缺身后形成气势慑人的军阵。
“倒有几分门道。”文搏看出几分端倪,但是心中猜测并未得到证实,他和宋缺此时不像是生死相搏的敌手,倒像是相交多年的老友切磋,发出了挑战,“请!”
文搏的话语如同洪流发泄的闸门,宋缺仰天长笑,随后刚毅厚重的雄刀从天空笔直噼下。
这一次,不再是初见时问候般的噼斩,而是裹挟风雷之势,宋缺人马合一,在刀影落下的瞬间跃马而来,转瞬即逝般出现在了文搏眼前,带着惨烈的刀光斩出了这闻所未闻的一击。
文搏知道,宋缺并没有止步不前,他心中快意无以言表,手中钢枪也随着他轻夹马腹的动作化作游龙笔直刺出。
“铿!”暴烈的尖啸充斥耳膜,在场诸多高手双耳流淌出鲜血,可是这一次他们非但没有丝毫退避之意,就连心中也无一丝惊惧。
反倒是文搏在与宋缺兵刃相交的瞬间,就感受到沛莫能御的巨力与磅礴的真气从宋缺那柄鸳鸯刀雄刀上发出,双方的兵刃交锋处一瞬间震动了连文搏都无法算清的次数,剧烈的震颤令文搏几乎快要脱手。
这般武力岂是能在这方世界显现?除了那破碎虚空边缘高手临行前的一击,文搏从未想过自己竟能亲眼目睹。
“此乃宋某人于天刀八诀之上感悟出来的另一套刀法,名为‘天问九刀’,正是宋某人一生之所系,也是对于前路的探索。”宋缺一字一顿,道出名堂,噼下的雄刀也在这一刻明明应该新力未生旧力已去的时候再度爆发,往前勐然一刺,“第一刀!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轰!”排山倒海的力道像是狂澜拍击礁石,文搏对于这样的气劲并不陌生,那是远高于自身真气底蕴的强者对着未能武功大成的文搏形成过的威压。可是文搏今非昔比,宋缺如何还能做到这般压制?
文搏双眼魔光闪动在覆面盔之后都显得格外猩红,一人一马在这样沛莫能御的气劲之下止不住的往后暴退,战马奋力的刨地却不能阻碍这势头丝毫。
因为一队高手在宋缺出手的瞬间齐齐迈步向前,如臂使指的齐声呐喊发出整齐的攻击。然后这份气势融入宋缺这一刀斩来,这一刻宋缺不再是一人之力,而是完美的结合军阵的力量与他自身对于武道前路的探索,如同巨锤一样又带着发自心灵的拷问砸在了文搏身上。
“由忘情而至性,好一个天问九刀。还有……毕玄的军势?”文搏声音变得低沉沙哑发出疑问,或者说这就是他的断言。
“好眼力。”宋缺坦然承认,这一刻他不再是与天地相和的“天刀”,除却他那份与向着苍天发出疑问的豪迈悲怆,还有他对于刀道的总结之后将近乎与天道一致的境界降低了一个层次,与军阵结合反而发挥出远胜当时宋缺把整个森林的生命汇聚形成的威势。
原因文搏也瞬间参透,军队本就为杀伐而生,哪怕两百名武林高手结成的阵势也远比林间众生更加慑人。而宋缺在毕玄临死前的突破得到感悟,将之融入军队之中精心操练了这样一队人马,解衣衣之,推食食之,令这些桀骜的武林人士不论对宋缺本身态度如何都服膺于他的管教。
加上这些人原本就对文搏无比的敌意,借助特化的阵型,这一刻他们不再是一个个单独的个体,而是军阵之中凝结成一体的整体。
在没有宋缺压阵时尚且不明显,如蛇无头不行,但是宋缺亲临之后就似画龙点睛,这无头的巨蛇终于蜕变化龙。
“彭!”近乎人仰马翻,文搏止不住颓势暴退如玉山将倾,仿佛下一刻就将败亡。
而宋缺并未因此收敛,厚背的长刀拍击格开文搏试图以技巧化解气劲的意图,刀刃在宋缺手中灵活如游蛇,雄刀建功旋即流转消逝,另一柄雌刀也在这一瞬出手,犹如虬龙出水,势不可挡。
“焉有虬龙,负熊以游?”
宋缺这一击愈发磅礴,神威一显仿佛是荆楚之地的云梦泽在这一刻重临于世,带着浩荡缥缈的万顷巨浪迎面拍来。
文搏眼前浮现出上古时期令苍生近乎毁灭的洪水,将世间一切席卷一空。
无比霸道,无比充沛,如此可怖的武学与军阵,天下间还有什么可以阻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