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你这样的人,也配被称作组长么?
“抱歉,陈小姐。”片刻后,源稚生的声音自手机中响起。
“怎么做到的?”诺诺问。
“只是简单的变声器而已,辉夜姬的功劳。”源稚生说:“可惜我在本部进修时与施耐德教授接触不多,不太了解他说话的习惯,让你见笑了。”
“所以,我们跟学院的通讯根本就没有恢复,是么?”诺诺质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水下究竟埋葬着什么东西,让你愿意担负冒充行动指挥官的风险,也要欺骗恺撒小组?”
“算不上欺骗,换成隐瞒会更合适些。”源稚生说:“埋葬在高天原之下的东西,是尸守群。”
“你说……尸守群?”诺诺一愣:“是我理解的那个尸守么?”
“那是禁忌的技术,古埃及的时候人类试图用这种技术炮制法老和贵族的尸体,试图令他们不朽,但他们只是能够保存尸体,却未能保存神经和肌肉的活性,所以他们无法制造出真正的行尸。而高天原底下埋葬着的东西不同,那是用炼金术制造出的真正战士,他们的使命是保护那座古城。”源稚生说:“而现在,因为胚胎的胎血,让它们苏醒了,很快他们就会冲出地面,快速上浮,最终杀死我们所有人。”
“所以你们一开始就知道那下面是埋着尸守群,硫黄炸弹只是幌子,你们原本的计划就是用核弹炸掉高天原,对么?”诺诺喝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他们三个什么都不知道就被送下去了,还傻乎乎的以为自己的敌人只是一颗还未苏醒的胚胎而已!”
“多余的情绪,只会让他们感到恐惧。”源稚生很平静:“考虑到这一点,我认为有些真相不如不知道。”
“所以就得有人去做冤死鬼?”
“请相信我,陈小姐。”源稚生说:“引爆核动力舱是现在唯一的方法,哪怕是通讯恢复的情况下,施耐德教授也会做出和我一样的决定,尸守群一旦冲出地面,恺撒小组同样没有机会逃离,它们的速度只会比深潜器更快。蛇岐八家对此有充分的预案,我们不会让一只尸守有机会逃出水面,龙族世界的秘密也绝对不能公之于众,在这一点上,我们和学院的立场是相同的。”
“你有多少把握……能让恺撒小组在核爆中幸存?”诺诺低声问。
“不敢说百分之百,但很有机会。”源稚生推开了小屋的门,来到诺诺身边郑重地说:“据我所知,路君的言灵可以制造出一种黑色的骨架,虽然对身体会有负担,但在远离核爆中心的情况下,应该可以抵御爆炸带来的冲击。”
“你知道什么?!”诺诺摘下耳机砸在桌上:“校医已经警告他不要再使用言灵的能力了,那种能力用多了他会瞎的!”
“比起降低视力的风险,我认为还是生命更重要些。”源稚生加快了语速:“我们没有时间了,希望陈小姐能配合。”
“我配不配合又有什么意义?”
“当然有,加图索君信任陈小姐多过于信任我,由你开口的话,有助于稳住他们的情绪。”源稚生说。
“恺撒……其实是真的把你当朋友的。”诺诺叹了口气。
“在他们上岸后,我会向加图索君谢罪。”源稚生低声说:“以源稚生的名义。”
诺诺看着半低着头的源稚生,她心中并非没有怒气,可事已至此,就算让这些虚伪的日本人给自己磕几个头又能改变什么呢?恺撒小组目前面临的危机已经不可避免,帮着源稚生一起安抚水下的三人,也许真的是现在的自己唯一能做的事了。
“核爆的计划由你告诉他们,我只负责承认那是本部的计划。”诺诺深吸一口气,重新戴上了耳机:“恺撒,是我。”
“太好了诺诺,施耐德怎么……”
恺撒话才说到一半,路明非又插嘴进来:“师姐!你再晚来一点,我都怀疑声呐的显示屏要爆炸了!”
“抱歉,电话中要核对的细节很多,所以多花一点时间。”诺诺低声道:“施耐德教授已经了解了水下的情况,本部跟日本分部刚刚确认了新的解决方案,由……源稚生向你们复述。”
诺诺说完这句话后就摘下了耳机,默默地看着监控屏幕里三人的表情,不再出声。
“我是源稚生。”源稚生也佩戴上了自己的耳机:“在这种情况下硫黄炸弹已经没用了,唯一的解决方案是引爆核动力舱。”
“说得那么轻松!核爆?这方案真的是执行部制订的而不是装备部制订的么?核爆的话我们怎么办?”恺撒吃了一惊。
“时间有限,听我说,核动力舱在常规状态下是不会爆炸的,要引爆它的话,必须让中子密度超过阈值,换句话说,就是让核动力舱过热。”源稚生说:“你们激活核动力舱,令它过热之后立刻上浮,我会用安全索把你们钓出水面,上浮的过程我们可以缩短到半个小时。当核动力舱爆炸的时候,你们离爆炸中心已经有四公里远,在这种情况下你们有很大的生还机会。”
“不是说核动力舱爆炸会掀起海啸和海底地震么?”路明非愣住了:“都海啸了还有什么生还机会?连油轮都能被海啸卷进海底,深潜器这种小东西怎么逃得掉?”
“没有那么夸张,那只是一个小型的核动力舱,它在海底爆炸的冲击波甚至无法到达海面!”源稚生说:“快!按照我说的做,核动力舱的控制电路可以充当引爆电路,你们所要做的只是激活它,然后把它从上方投下去!你们只有冒这个险,那座城市的地下埋葬着巨量的尸守,让尸守群冲出地面就来不及了,它们的速度会远比深潜器快!”
诺诺看着监控屏幕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三人,最后还是楚子航开口了。
“源君说得对,如果不解决掉尸守的话,我们也没有什么机会逃离,目标太多的话硫黄炸弹显然是没用的,威力足够的只有核动力舱。”
“如果施耐德教授也是这个意思的话,我们没什么选择。”恺撒说:“楚子航,你负责激活核动力舱,我驾驶深潜器,我们在彼得大帝号的上方把核动力舱投下去,然后立刻上浮!”
“那我呢?我做什么?”路明非问。
“你的任务是录一段音频,如果我或者楚子航操作失误,让源君把音频当作你的遗书。”恺撒的双手高速地在仪表台上跳跃。
按照源稚生的计划,是用安全索把深潜器强行吊出水面,上浮八公里却只用半个小时,而按照正常的流程上浮,他们至少需要一个半小时。上浮速度增加三倍,压力变化也就快了三倍,这对深潜器的外壳和管道阀门是巨大的考验,恺撒正调试这台传奇的设备,以确保它的所有系统以最好的状态运转。
楚子航已经接入了核动力舱的电控系统,他命令核动力舱从反应炉中抽回全部镉棒,没有了吸收中子的镉棒,反应炉中的中子密度直线上升。电路系统立刻报警,这不是核动力舱的正常运转模式,但楚子航要的就是它过热。
“恺撒,密码!给我密码!”楚子航大声说。
“用不着密码!密码是用来启用强动力源的,你现在是暴力破解核动力舱的安全保护,暴力破解要什么密码?”恺撒说:“而且我刚才输了好几遍都没输对,现在我也没把握猜出正确的密码。”
“密码不是你自己设置的么?你怎么会忘记?”
“妈的,我也不知道!”恺撒吼道:“设置密码是在那个喝了酒的晚上,我当时记得我随手把你们某一个人的生日设成了密码,但现在怎么输都不对,无论是年月日的排序还是日月年的排序都不对,真是见鬼了。”
“这种密码也太好猜了吧?”
“强动力源的密码原本就是个确认步骤而已,谁会偷偷潜入迪里雅斯特号玩强动力源?蛇岐八家有几十个人昼夜不停地守着它。”
“成功了!我跳过了密码步骤,核动力舱正在过热,随时可以投掷。”楚子航把镉棒的状态设置为锁死。
“好极了好极了!现在准备起航!”恺撒把弱动力源的输出阀门推到最大,锂电池组以最大功率向螺旋桨提供能量,所有的气密舱都排出海水。
深潜器开始上升,海底的潜流已经很混乱了,恺撒竭力稳定住这台机器,它向着四面八方喷射空气来稳定自身,管道中气体高速流动吹出风笛般的声音,路明非和楚子航用安全带把自己死死地扣在座椅上。
……
“感谢,陈小姐。”源稚生对着诺诺鞠了一躬。
诺诺没有看他,也没有重新带上耳机,只是有些呆滞地看着屏幕了一脸紧张的路明非。
见诺诺不理他,源稚生旋即低声道:“现场还需要我坐镇指挥,那么我就先……”
“昨天晚上,路明非跟我聊了点过去的事。”诺诺忽然说。
源稚生正准备转身离开的身子忽然停顿了一下。
“昨晚我喝多了,这些事是路明非一边给我泡脚的桶里洒玫瑰花瓣的时候顺口说的。”诺诺缓缓道:“他边说还边念叨,什么‘这些事情可是学院的机密,师姐你现在是醉酒状态,所以记得听完就忘记哈!’,真有他的风格,对不对?”
源稚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诺诺自言自语。
“他告诉了我,你们三个在九龙城寨里的遭遇,还说自己小命是师兄用命换来的,还说组长很厉害,是他见过最能打的混血种。”诺诺的声音很轻:“大概他也有点喝多了,废话比平时还多,话题很快又从九龙城寨换到了你和樱身上。他说‘以前没想到樱小姐还有这么一副体贴大姐姐的样子’还说什么‘师姐你别看组长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其实只是个有点闷骚的好人,你们俩偶尔还会发发短信,虽然只是聊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吃拉面究竟该吃泡软一点的面,还是煮得硬一点的面……’。”
“他一直叫你组长,说你是很厉害的混血种,甚至记得你喜欢吃硬一点的拉面……”诺诺抬起头,用冒起一道道血丝的双眼望着源稚生:“而你,却在不告诉他事情真相的情况下,把他派到水下八千米的地方,投掷一颗很可能会害死他的核弹。”
“你这样的人,也配被称作组长么?”
源稚生沉默地看着表情几乎快要冷出冰渣子的诺诺,他下意识地摸出一根烟叼嘴上,香烟没有点燃,许久后他才说道。
“你们刚到日本的那天,我曾经建议路君退出这次任务,如果加图索君同意的话,恺撒小组甚至可以一起退出这次任务,所有责任会由日本分部承担。”源稚生低声说:“但是路君拒绝了,他为难地表示,就算自己想逃也没用,小组里的其他几个人是不可能答应退出任务的。”
“我知道那并不是全部的原因。”源稚生说:“他一开始就没想过要逃,用恺撒小组的其他人当借口只是为了给我台阶下罢了。而且经过昨晚的相处我也明白了,路君说得对,恺撒小组的所有人确实都不像是会放弃任务跑路的家伙。”
“但归根结底,这件事的确是我对不住恺撒小组,我无法在这种大事上背叛自己的家族,因为那个名为‘蛇岐八家少主’的阴影一直笼罩在我的身上,所以只能尽己所能地把你们从任务里排除出去。昨天下午,当我再次跟路君表示,‘只要你们愿意退出任务,日本分部会不计后果得为你们提供庇护’的时候,他再次拒绝了我。”源稚生缓缓地说:“老实说,我昨晚也私下找过楚君说这件事,甚至半夜还在考虑要不要把你们几个软禁起来,已失踪为由要求本部派遣新的专员过来。但最终我还是选择尊重路君的选择,因为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了。”
源稚生再次对诺诺鞠了一躬,随后转身,把手轻轻地按在门上。
“陈小姐。”他低声说:“我认识路君和楚君的时候,是二十岁。今年,我二十五岁。”
源稚生推开了门,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我其实比谁都希望,他们能活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