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雨太大了,上午还是在宾馆里呆着吧,晚上再出门。师姐说去吃一家中餐馆子,里面有你指定要吃的青椒肉丝和麻婆豆腐。”
“好,那午餐要吃五目炒饭。”
“可我们现在就在吃五目炒饭当早餐诶!你是五目炒饭之神么每餐都要吃五目炒饭?”
“不是五目炒饭之神,下午茶要吃肉粒的披萨饼,夜宵要吃鬼金棒的北海道拉面。”
“你果然不是五目炒饭之神你是碳水化合物之神,还有什么别的需要么公主?”
“要看今晚的《Fate》,还有夜间重播的《高达00》。”
这段对话来自今晨,诺诺去对门开会了,路明非蹲在落地窗前和绘梨衣用纸笔闲聊,内容还是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营养。
狂风暴雨席卷了整个东京城,在持续已久的雨季中,今天的降雨是最夸张的,沉重的水滴砸在玻璃上,发出清脆的爆响,雨幕中不时有扭曲的水柱扫过,像是白色的群龙从云层里探身到大地上饮水。
一夜之间东京变成了威尼斯那样的水城,大街小巷流水不绝。
绘梨衣本来已经换上了蓝紫色镶黑色蕾丝边的公主裙和她最喜欢的高跟短靴,显然是期待着今天的出行,听路明非说出行的计划取消,不由得有些黯然,不过还是顺从地接受了。路明非穿着邋遢的睡袍,发型介乎莫西干头和鸡窝之间。他躺在地毯上头枕一个靠垫脚踩一个靠垫,绘梨衣拿着遥控器不断地换台。
事实证明迪士尼乐园行是恺撒小组紧张过度,因为这三天里他们又去了不少地方玩乐,哪怕没有人在原地陪伴绘梨衣,她也会会一直留在原地等待,似乎完全感觉不到时间流逝。
也得益于此,他俩的关系已经发展到了一种相当稳定的程度,路明非不再像侍奉公主那样陪着小心,绘梨衣也会跟他耍一些性子,比如她想吃五目炒饭,就会固执地在路明非面前晃五目炒饭的纸条,直到路明非买来给她。除此之外她还是很乖巧的,路明非叫她走就走,叫她坐就坐。
至于诺诺和绘梨衣之间的关系,倒也算是一如既往的和谐。昨天傍晚他们回到酒店,诺诺带着绘梨衣去附近的理发店洗头,过了一个小时左右,正当路明非有点紧张之际两人就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来了——原来是诺诺顺道带她去了一趟便利店,搜刮了不少零食回来。
只是路明非在场的时候绘梨衣还是以跟他对话为主,或许她是因为看出了诺诺的日语不太行,很多时候还得用肢体动作代替部分语言,说起话来很费劲。
总之,这几天的恺撒小组全员都介乎于“忙与很忙”的状态之间,诺诺偶尔会陪着他们一起出去逛逛,但大多数时候都在酒店里和楚子航一起琢磨尼伯龙根相关的疑点;组长恺撒这几天完全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他会在早上护送他们出门,然后在下车之后就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等到晚上集合时,他的兜里往往会多上一只手枪和几个弹匣。
至于路明非,他的任务是负责带着上杉家主到处吃喝玩乐,带孩子这件事情虽然需要谨慎,不过从任务的角度来说目前还算是一切顺利,毕竟随口骗骗她说迪士尼是世界上最大的游乐场她就欢欣鼓舞,说浅草寺是世界上最灵验的寺庙她就觉得很神圣,经过浅草寺的“雷门”时有种天主教徒觐见教皇的惶恐。
照这么下去路明非觉得忽悠绘梨衣去美国都没问题,因为绘梨衣对美国完全没概念,她所知道的世界就是这座城市,她大概会把美国想象成另一个迪斯尼乐园,路明非说走她就走。
只是这种和谐融洽的关系多少有些奇怪,好像大家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久到白发苍苍。
……
歌舞伎町,穿着一黑一白衬衫的两个男人撑着雨伞在雨中走过,似乎是刻意地,他们把各自的伞沿都压得很低。
“你这几天弄到了多少武器?”白衬衫男问。
“不多,几把手枪而已,弹药也只是普通货色,完全不顶用。”黑衬衫男摸出了防风打火机,点燃了雪茄:“蛇岐八家对个别跨国的军火贩卖组织并不打压,但搭载了液态汞的子弹和炼金武器并不在这个范畴之内,这一类物品受到了统一的严格管控,哪怕只是一把指甲刀大小的物件也不允许出现在黑市上。”
楚子航微微点头,恺撒的碰壁在他的意料之内。这座城市在名义上虽然掌控在东京都政府的手中,可暗中的控制者是那只孤高厌世的象龟,他牢牢地把守着龙族秘密的铁幕,不允许任何好事者窥探。
“手枪只能吓唬吓唬拿着棒球棍的混混,那种普通子弹甚至打不进全盛状态下皇的身体,更别提干掉神了。”恺撒吐出一口烟气:“晚上努努力吧,看看在不和猛鬼众合作的前提下,龙马有没有路子搞到武器。”
“你们约在哪里吃饭?”楚子航撑伞的手稍稍抬高了一些,他跟恺撒已经路过了很多家居酒屋,但恺撒完全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再前面一点拐角的地方,有一家烧鸟店,店的位置比较僻静。不过反正咱们聊的也是见不得人的事,人越少越好。”恺撒说。
“我记得你说自己不喜欢吃烧烤。”
“你记错了,我只是不喜欢负责烤的工作而已,因为很容易被误认成狼狈的赤道几内亚人。”恺撒淡淡地说:“你看日本人在这一方面就很有心得,他们把一只鸡拆分成数十上百份,所有可食用的器官都被串成串,只需要搭配上酱油和照烧酱就可以把一只鸡卖出一百倍以上的价格。烤串的师傅分明可以做到同时烤三十串,但服务员每次都故意在你面前的小碟子上只为你摆上一串,就跟吃寿司似的。好像烤串这件事也能搞出工匠精神,需要至少三十年的经验积累,是门传男不传女的手艺。”
“你明明看透了本质,却还是愿意一头扎进去。”楚子航说:“是要向我展示,这就是贵族的气度么?”
“实事求是罢了。而且服务也是消费的一部分,我花了超出食材的钱,但享受到了高级的服务质量,那么这笔买卖就很合算……当然,听光头大叔没完没了地阐述工匠精神不算在内,我是喜欢高级的东西没错,但不是傻子。”恺撒耸耸肩:“约龙马去那家店只是因为我突然想喝生啤酒,仅此而已。”
“其实我本以为你会选一家昂贵的法国餐厅招待她,搭配上主厨推荐的红酒。”
“一开始确实是这么想的,但你还记得之前跟她见面的时候么?”恺撒说:“她顶着那么精致的一张脸,却穿着居家的衣服,像个从偶像团体里刚刚毕业不久、习惯日夜颠倒的生活后第一次尝试早起下楼丢垃圾的邻家女孩。但与此同时我也完全能想象到她穿着休闲衬衫和A字裙的样子,脸上挂着世故的微笑,像是个普通的上班族。”
楚子航看着恺撒,不明白他想表达什么。
“在日本,不管是前任偶像还是现任上班族,都不会介意在晚上吃一点烤串,喝一杯冰镇的生啤……喔,还需要一小碟水煮毛豆。”恺撒笑笑:“相信我,大家一起说‘干杯!’远比一起吃焗蜗牛更容易促进感情。”
楚子航沉默了许久,终于意识到在自己完全无法跟上这个思维跳跃的意大利人的脑回路,就像他完全无法把樱井小暮跟穿着Lolita可爱服装的偶像团体成员联系在一起一样。
“你那天让我去试探诺诺,是准备把他们三个先弄出日本去?”楚子航转换了话题。
“嗯,最好的情况和最坏的情况都得考虑到。我们现在没有任何关于神的线索,校长完全消失下了这座城市里,犬山家的人虽然我们提供了庇护,但也仅此而已了。”恺撒把烟夹在指间。
“所以唯一能借助的盟友是个神经质的歌舞伎爱好者兼天才牛郎。如果风间琉璃说的都是真的,我们也如计划的那样解决了日本的危机,那我们就在日本好好地玩上几个星期然后回学院交差;如果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失手了,轻则你和我未必能够活着离开日本,重则东京毁灭。”恺撒缓缓地说:“诺诺的侧写能力很有用,但无法帮我们找出神哪里,路明非的身体状况现在也只能说是半死不活,自保都够呛。至于那个女孩…橘政宗抚养她那么多年,令她不见天日,必然有不可告人的原因。如果风间琉璃是对的,橘政宗和王将都在试图复活神,那上杉绘梨衣很可能是橘政宗手中不可或缺的一枚棋子,把她送出日本,也许就能打乱橘政宗的计划。”
“而且,一个组里总要有人做不同的事,小组不能全灭在日本。”恺撒俯下身,把烟头在积水坑里微点了一下,随后丢进了身旁的垃圾桶里:“我们不能去机场,这种情况下人蛇船是最好的选择,只要给他们足够的钱,他们就会把人带到中国沿海,那里不受辉夜姬管控,落地后就可以立刻联系中国分部的人做接应。”
楚子航在一旁等恺撒丢完了烟头,才继续迈步:“看来你这几天并不是只在忙武器的事。”
“当然,找那个蛇头可费了我不少时间。”
“租下整个集装箱的话,我们可以和他们一起撤离日本。”
“无论是王将、橘政宗还是其他人,有人做错了事,他就得支付代价,在那之前我是不会离开日本的。”恺撒吐出青蓝色的雪茄烟雾:“否则我会认为这是溃逃而不是什么撤离,会是我一生洗不掉的耻辱。而你不是学院里着名的狂徒和神经病么?你应该很高兴留在日本跟我并肩作战才对,至少我是这么想的。”
“好吧,你说的没错。”楚子航沉默了片刻,微微点头:“下一步的计划是……”
“嘘。”忽然,恺撒打断了他的话,朝一家街边的店铺努了努嘴。
楚子航的视线顺着看去,一个穿着白衬衫和A字裙的女孩正站在不会淋到雨的屋檐下,对着他们招手。
“让女士久等,真是抱歉。”恺撒收起伞,微笑着大步迎了上去。
“能看到两位精神饱满的样子,真是比什么都开心。”樱井小暮淡笑着,对着二人半鞠躬。
楚子航也跟上了恺撒,对樱井小暮微微颌首。照烧酱和油香的气味伴随着店内客人们高呼“干杯!”的动静,顺着店内的排风窗飘了出来,又很快消散在了雨幕之中。
他忽然意识到这其实是个不错的季节,仲春未完初夏将至,正是日本最美的时候。虽说黑道战争打得你死我活,被称作“神”的危险生物正在某处悄悄孕育,每夜暴雨如注火山喷烟,可在游客们眼里东京是座那么美的城市,城里的各处景点各种食肆敞开了门接待游客,寿司职人们争相提供当季的金枪鱼腩或者极品鲍刺身,雨后南青山和银座的游客稠密如织,看樱花买衣服,去神社里请御守。
也许世界还远未到要完蛋的地步,这场危机终能解决,而他们幸运地在这个好季节来到了日本,并难得有这么长的时间滞留在这座东方城市里,既不用交作业,也不用写论文,更不必为考试发愁。
“别发呆了,进去吧。”恺撒得意地笑着,先是拍了拍楚子航,然后和龙马并肩走入店内,“いらっしゃいませ(欢迎光临)!”店内传。服务员殷勤的欢迎声音。
楚子航知道恺撒在笑什么,樱井小暮的穿着跟他所猜测的一模一样,擅长伪装的龙马果然把自己打扮成了刚下班职场女性的模样。
应该说一句真不愧是加图索家的男人么?
楚子航摇了摇头,步入店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