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还有多久才能到?”樱把绷带缠在手腕上。
“调度中心已经在安排了,应该不会太久!”乌鸦手中的霰弹枪喷吐出两道的青色火焰,在击倒面前那名蛇形死侍的瞬间,其余执行局的干部蜂拥而上,将数百粒浸泡过水银的小钢珠送进了这名死侍的脑颅深处。
樱点了点头,抽出腰间的霰弹枪,顶替了需要装填弹药的乌鸦的位置。
现在他们所处的位置是二楼通向三楼的消防通道,自从这场突如其来危机爆发以来,所有人的职责便只剩下了“保护大家长”这一唯一选项,显然对手也洞悉了他们的意图,一路上类似的战斗已经爆发了非常多次,猛鬼众、死侍们轮番上阵,大大拖延了他们一行人的前进速率。执行局的干部死伤惨重,就连樱也负了伤,她的手腕被死侍的刀锋划开,伤势重得几乎能看见里面的骨头。
愈发缓慢的推进效率让樱不由得担忧源稚生的安危,但也仅限于此——作为忍者,她的主业是划开敌人的咽喉,但对于死侍来说这根本算不上是致命伤,在这种情况下只能依靠重火力的覆盖才能让这些生物彻底死透。
“操你妈的!操你妈的!”乌鸦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带着身后执行局的干部们奋勇向前,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学习到了几分夜叉的精髓,怒骂声激励了干部们的斗志,这些人本就是源稚生的嫡系,也正是因为他们的英勇,樱一行人才得以从一楼杀到这里。
这一路上他们甚至没有带走伤者——在这种情况下,伤者只会拖累全队,他们把伤者留在角落里扶他们坐好,把枪递到他们手中,留下足够的弹药和一柄怀剑。
“还有几步就到了,兄弟们冲!”终于,他们的头顶出现了那扇通往三楼的安全门,乌鸦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上去,一脚踢飞了门板,怒吼道:“老大,我们……”
“退后!”忽然,乌鸦的身后传来了厉声的提醒,那是樱的声音。
乌鸦下意识地后退,与此同时一左一右的方向突然扑出了两名死侍,不,用扑来形容其实并不准确,因为他看清了死侍背后张开的骨翼——它们此时的姿态,更像是朝乌鸦振翅飞来。
龙形死侍,在东京塔上就见过的东西,既是他们的老朋友,也几乎是死侍中最高等级的形态。在那一夜的战斗结束后,本家回收了那些龙形死侍的尸体,经过细致的解剖后发现,若是单纯从肌肉和骨骼来说,它已经近乎纯血龙族。
“砰砰”两声响起,乌鸦定住身形,左右手同时抬枪射击,可是无果,在这种距离下除非把枪管塞到死侍的嘴里,否则根本杀不死这些怪物。
剩下的时间甚至不足以乌鸦第二次扣动扳机了,他忽然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退后一步,他知道樱就在他的身后,他担心自己最后时刻的下意识反应会连累那个已经受伤的女孩。
龙形死侍的身形在昏暗的应急灯下几近重叠,乌鸦看清了它们挥舞出的刀刃,也闻到了那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看来要在黄泉路上见了,老大。”他心念道。
这时,一只手忽然从身后拉住了乌鸦的衣领,并往后狠狠一拽。喉间因为衣物缩紧而受到的压迫让乌鸦了有一瞬间的失神,也恰恰是在这个瞬间,他的目光停留在了两名死侍背后。
在嶙峋骨翼的后方,有一道人影高高跃起,他起跳的速度完全碾压了死侍飞扑而来的速度,双手分持的长刀挥砍出的寒芒如同两道并起的月轮,月轮像是剪刀般的向内合拢,骨骼和神经节同时被切断的声音响起,两名死侍的头颅应声落地,砸在了乌鸦的脚边。
乌鸦错愕地抬头,他先是看到了那人手中的两柄长刀,是他再熟悉不过“蜘蛛切”和“童子切安纲”,再看向那人冷漠的脸……
“老大!”乌鸦后颈如水龙头般的流下的冷汗随着吼声一起释放。
“嗯。”源稚生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了乌鸦身后的樱和执行局干部的脸上。
“还剩下多少人?”源稚生问。
“算我和乌鸦在内,还有十个。”樱松开拽住乌鸦衣领的手。
“这样啊。”源稚生轻声道:“诸位的忠心,我无以为报。”
“誓死保卫大家长的安危!”执行局的干部们齐声道,源稚生的出现点燃了他们压抑已久的情绪,他们一路拼杀,不知道死去了多少弟兄,如果源稚生不在了,那么那些人的死亡就都没有意义。
“直升飞机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樱来到源稚生身侧,低声说着,目光同时望向了三楼的走廊,那里是源稚生的来路。
走廊上的惨状可以用尸横遍野来形容,死侍和枪手的尸体堆叠在一起,到处都是断肢残骸,地面和墙壁上洒满死侍的黑血,沿路的屏风都被斩成碎片。
很难想象源稚生此间到底经历了些什么,他没有选择固守,也没有等待随时可能出现的救援直升机,他从夏月间一路杀出来,途径冬雪间、秋水间和春樱间,到处都是战斗过的痕迹。
樱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源稚生并非那种弑杀的狂徒,他拼命杀出一条血路……其实是来接他们的。他知道执行局一定会派人来到三楼救他,所以就把这一层楼的敌人几乎杀了个干净,等待执行局干部们的到来。
这就是皇,位于混血种顶端的生物,在别人眼中的死局他只要挥刀就能斩开,来救他的人反而被需要救援的人保护。
樱抬头看向源稚生的脸,他的脸上还是没有过多的表情,可望向执行局众人的眼中里却写满了哀凉。
“你受伤了。”源稚生看向樱的手腕,白色的绷带已经被渗出的血完全染红。
“跟您的安危比起来,这点小伤不算什么。”樱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需要立刻撤离。”
“好。”源稚生说:“去露台吧,大家跟上我!”
“跟上大家长,把你们霰弹枪换成冲锋手枪!”乌鸦喝到。
源稚生拎着双刀,不再言语,他引着执行局的众人重新迈入了尸山血海的走廊,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刺激着所有人的鼻腔。
樱确实猜中了他的心思,他很清楚自己的部下们一定会不顾一切地上来掩护他撤退,哪怕代价是所有人都付出生命——源稚生当然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东京塔的那一夜给他留下了至今未能消退的阴影,那个女孩决然离去的背影,光是想起来就让人后怕。
所以他哪怕身陷重围,也要迅速地杀出一条血路,各种刀术流派的杀法被他不惜代价地不断施展出来,虽然体力也因此被压榨到了极限,但他终究还是做到了。
尽管他无法判断源稚女在这个陷阱中的身份,尽管他还心存着想要见弟弟一面的想法,尽管他知道一旦登上飞机那个机会就将不复存在……但最终源稚生还是没有下达再等待一会儿的指令。时过境迁,他已经不只是“源稚女的哥哥”了,他是蛇岐八家的大家长,更多的人需要他。
皇强悍的听力把源源不断的情报输送进源稚生的耳朵,他听到了这栋建筑外墙传来利爪刺入墙体的动静,这说明还有死侍们在翻阅外墙,在朝着三楼的方向聚集,这些怪物跟执行局干部们的立场恰恰相反,围杀源稚生是它们唯一执着的事。
漏网之鱼的死侍此时也朝着他们发起了最后的冲击,执行局的干部们列队齐射,这些人的素质绝对超越家族干部的平均水准,密集的弹雨延缓了死侍的行动,站在队伍前方的源稚生一马当先,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切割死侍们的身体,龙骨状态中的他把自己和那两柄传世的斩鬼刀变成了绞肉机,卷起血雨腥风。
干部们都被大家长的悍勇鼓舞,子弹打光了就拔出腰间的短刀和他一同冲锋,多年以来蛇岐八家期待的不正是这样的男人么?一个踩着血路而行、带领家族重回世界巅峰的男人!
就这样,他们再次穿越过了源稚生曾经的战场,踩着死侍和猛鬼众枪手的尸体,撕开了死侍的包围,冲向最后的目的地夏月间——那里直通天台,只要登上天台这场追逐战就结束了,救援直升机会带走他们所有人,不再有人死去了。
就在这时,突如其来低沉的吼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震得所有墙壁瑟瑟地落灰。没有语言能够形容那吼声的可怕,仿佛古老的瓮被揭开,随着封印的断裂,恶魔从沉睡中醒来,它的嘶叫中混着几千年的痛苦和不甘。
紧逼的死侍群退却了,它们匍匐在地,紧紧地蜷缩起来,似乎某种巨大的危险正在逼近。
“走!快走!”源稚生面色一沉,手中的双刀跳闪,笔直地向着前方冲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源稚生在吼声中似乎听到了类似哭泣的声音,他意识到某个东西正尾随而来,作为皇,源稚生本该无所畏惧,但在那凄厉的吼声中,他也觉得不寒而栗,仿佛灵魂被从身体里抽走似的。
哪怕是再英勇善战的战士也会为那种动静而感到毛骨悚然——直觉告诉他必须尽快离开,一秒钟都不能在这里多留,再不离开就来不及了。
夏月间的门口就匍匐着一名死侍,它似乎全然没有意识到源稚生的到来,源稚生抬手就是一刀,蜘蛛切挥出长河一般绚丽的刀光,刀锋带着未尽的力量旋转,将一名死侍腰斩,血洒在夏月间的门上,沿着素白的纸往下流淌。
一秒钟之后,那扇门在源稚生面前轰然倒塌,海风扑面而来,夏月间的外面是一个巨大的露台,露台外的新宿沧海横流。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只剩下沧海横流,还有那个人漫长的白发在风中飞舞。他那么纤细那么轻盈,穿着素色的和服,依靠在夏月间中央的小桌上,似乎是在小憩。他的背后,黑色的大海发出龙吟般的潮声。
那个人缓缓地抬起头来,脸上的盛妆在水中溶解了大半,却别有一种令人惊心动魄的美。他的眼底深处,仿佛有金色的曼陀罗花在旋转。
源稚女,或者说,风间琉璃。
最后的最后他们还是见上了面,但有些人已经擦肩而过,有些事已经时过境迁。
丝毫没有兄弟重逢的喜悦,第一眼看见风间琉璃,源稚生就下意识地横刀在自己面前作为防御。风间琉璃坐在那里美得像一幅浮世绘,可他的眼睛里透出浓郁的血腥气。
干部们举枪想要射击,却被源稚生拦住了:“退下……退下!”
他说不出更多的话了,他的所有精力都放在风间琉璃依靠在桌边的那柄樱红色鞘的长刀上。
那柄刀距离风间琉璃至少有两米之遥,看起来绝非伸手就能拔出来,但源稚生清楚那是毒蛇的牙,无论何时风间琉璃想要使用它,它必然会出现在风间琉璃手中。对于他和风间琉璃这种级别的混血种来说,子弹很难造成致命伤,最有效的兵器就是锋利的冷兵器,能够切断肌肉、骨骼和神经,彻底地“毁坏”敌人,就像把人偶的头拧下来四肢掰断,让它变成一堆没有意义的零件。
风间琉璃想的话,瞬间就可以把他的手下变成一堆零件,哪怕是樱和乌鸦这样精英干部也不例外。但风间琉璃并不在意他那些蝼蚁般的手下,风间琉璃是来找他的,从门打开的那一刻开始,风间琉璃一直木然地看着他。
那是森罗恶鬼的眼睛,多年之前源稚生曾把他杀死在地下室的最深层,今天他回来了。
源稚生一步步退后,要在自己和弟弟之间留下安全距离。
他终于意识到了刚刚的吼声来自哪里,或者说来自谁——当极恶之鬼暴露出他的真面目时,就连那些嗜血的凶兽们也瑟瑟发抖。
“我等你好久了。”此时的风间琉璃似乎是终于意识到了来者何人,他微笑着,眼底燃起了一朵小小的火花:“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