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的情绪自风间琉璃的心头升起,他意识到了一些非常规的事件自己眼前正在发生、作为这场梦境的主宰,他很清楚这座小镇是只属于自己和哥哥的噩梦,可这个因为言灵力量而乱入进来的少年,却比他想象中还要难缠。
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居然能调动如此恐怖的力量,风间琉璃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根据过去的情报,路明非在十七岁时也不过是刚刚入学的菜鸟新生而已,这世上怎么可能还有人在这个年纪就拥有超越他和哥哥的力量……
风间琉璃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他不该在局势大好的时候轻易地施展言灵,梦貘确实弱化了源稚生的能力,在这场噩梦中风间琉璃也的确占据了绝对优势,但一起被拖进梦中的路明非却成为了那个变数。原本他有信心能够以一敌二的局面,因为这个突如其来变数所逆转!他不再是这场扭曲梦境中的王,有比他更恐怖的存在介入了进来!
“梦貘”的本质其实是最凶险的言灵,因为如果有人相信自己死在了梦貘所制造的噩梦中,那么他的意识就真的会消亡,这就意味着……如果死在梦中的是风间琉璃本人,那么在现实中,作为言灵释放者的他也同样会死去!
逃走,必须要逃走,只要逃离这场梦境,在现实中的他仍然会占据绝对优势。这个念头从风间琉璃的心头不自觉涌起,他胆怯了,作为极恶之鬼,他自己的言灵所威吓,恐惧得想要逃走。
但是随着这个念头一起涌起的,是如浪潮般的火焰。
烈焰自少年的口中喷吐而出,顷刻间,储藏室内残留的积水被蒸发殆尽,化学试剂也燃烧了起来,鬼火般的烈焰跃动着,其中还夹杂着少女们隐约的哭喊声。
风间琉璃痛苦地捂住脑袋,因为在他的潜意识中,那些穿着戏服的尸傀儡都是活的,都是可爱的女孩子,他们共同生活在这座由虚妄构成的王国里,永无止境的载歌载舞。所以他才能操控着这些死去的女孩自如行动,所以他才会是那个绝世的歌舞伎演员,因为很多年前他就疯了,对他来说表演并不只是表演,每场演出都是真实的生离死别。
现在,那些被他杀死的女孩们被大火焚烧着,她们正在从风间琉璃的意识中被生生剥离出去,那悚然的哭嚎声代表着这些死去的女孩马上就要迎来生命的第二次终结。
“不……不要……”风间琉璃颤抖着起身,冲向了那扇咿咿呀呀的门。
折回的楼梯一层又一层,风间琉璃疯狂地奔跑着。片刻之前他还是复仇的妖鬼,现在的他却像是个害怕的孩子。那些女孩的尖叫声在他的耳边萦绕,他捂着耳朵,要跑出这个自己营造出来的地狱。
跑着跑着他停下了脚步,前方是一扇咿咿呀呀的门。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因为门里传来了什么东西被烈火焚烧的焦臭味,以及比之前更加凄惨的女孩们的哀嚎声。
风间琉璃伸出颤抖的手推开门,他看到了滔天的大火,看到了大火中苦苦挣扎的一道道身影。不知何处吹起的微风把一块碎布带到了他的手中,风间琉璃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属于某个女孩身上戏服的残骸——他居然又回到了这间着火的器械室。
无法言喻的恐惧控制了他,他分明已经跑过了很多层,到达了另一扇门前,可这扇门后却依然通向了那间他和哥哥过去的秘密基地。他转过身想要再度逃走。但是他迈不开步子,他的眼前是分叉的楼梯,去向上下左右四方,每条楼梯都是水泥色的,每条楼梯都回字形曲折。
这个世界忽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迷宫,他站在迷宫的最深处。
这是怎么了?他的梦怎么会变成这个模样?这些年来他无数次地做这个梦,对这个梦境中的一草一木已经了如指掌,这根本就是他记忆中的鹿取小镇。但现在这个小镇正扭曲为一个巨大的迷宫,他成了迷宫中的小白鼠。
他向着某个方向的楼梯冲去,喘息着狂奔,但在转过不知多少个弯之后,他再度回到了那扇门前。
风间琉璃终于明白了,梦貘将他和哥哥之间的意识贯通,之前那些美好的过去确实是出自源稚生的记忆没错,可代价终于在这时显现,他在慌乱中不小心进入了源稚生的噩梦,他并非被困在了自己的梦境里,而是被困在了源稚生的梦境里。
那座仅仅存在于记忆中的鹿取小镇拘禁了他和哥哥的灵魂,这么多年他没能离开小镇,源稚生也没能离开。他的噩梦反复地发生在这个幽深的地下室里,在这里他杀死了自己的亲弟弟,从此再也没能走出去。无论逃亡多少次,他仍旧会回到那间杀死弟弟的地下室里,默默地躺进浴缸里,想象如果那天夜里死的是自己。所以他那么想离开日本,大家长的位置或者熏天的权势对他都不重要,他短短的一生都生活在杀死弟弟的痛苦中。
风间琉璃剧烈地喘息,他已经隐约听到被自己囚禁在心底的那个男孩的哭声了,如果再这样下去他非但无法逃出这里,这具身体还会被那个名叫源稚女的山中少年重新占据,那是绝对不被允许发生的事情!
困兽之斗般的处境让风间琉璃重新拾回斗志,他知道自己已经逃不掉了,越是这样他对源稚生的杀意就更甚——跟源稚女不同,风间琉璃存在意义就是向源稚生复仇,那个山中少年的记忆并不会冲淡他对源稚生的恨意……如果注定逃不出去的话,那大家就一起死在这里吧!
他带着山洪般的怒意推开了那扇咿咿呀呀门,毫不犹豫步入火海之中,找寻着源稚生的踪影。
他知道那个男人一定还在这里,在这个噩梦交汇在一起的节点,源稚生也同样无法逃脱!
一路上,他看到了女孩们被烧焦的尸体,早前用于塑化尸体而灌入这些女孩体内的那些化学试剂,此时正冒着幽幽的蓝火,一簇一簇的火焰仿佛点燃了风间琉璃那颗被怨毒塞满的心脏,他的愤怒愈演愈烈,直到,他看到了那个穿着黑色风衣的背影。
那道身影静坐在火海之中,像是一段枯木。
风间琉璃怒不可遏地冲了上去,他拎起了那人的衣领,强逼迫他转过身来直视自己……一切都很顺利,直到,他的视线对上了那对猩红色双目。
……
风间琉璃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正坐在一颗参天大树的树荫之下,与此同时他还听到了潺潺的流水声。
这是哪里?
带着这个念头,他有些迷茫地起身,顺着流水声的方向走去。终于,在一条河边,他看到了一个背着一柄大刀男人的背影,以及一个正坐在水边洗脚的少年。
“今天的修行还没有结束,怎么就先休息起来了?”男人在少年身旁盘腿坐下,声音略带嘶哑地问道。
“有句话叫知难而退。”少年耸耸肩:“我在水遁的学习上实在是没什么天赋,你知道的。”
风间琉璃一愣,他这是认出了少年的声音。
“喔?”男人发出了低沉的笑声:“可昨天水分身术的练习不是进行的很顺利么?”
“你是指变出一个少半条腿的分身么?”路明非摇摇头,看向身边的男人:“你为什么就这么执着于让我跟着你学习忍术啊?”
“我自认在水遁还是有些造诣的,跟着我学习你也不算吃亏。”男人淡淡地说:“而且鼬先生不是说了么?多一技傍身不是坏事,忍者总是要学着适应各种战斗场合的。”
“鼬先生也说了,你召唤出来的是瀑布,我召唤出来的是小溪,这是我们之间查克拉总量的‘差’所造成的。”路明非说:“我注定没法成为你那样擅长水遁的忍者,到了无水之地想要施术就更够呛了。”
“所以就气馁了?”
“不是气馁,这叫认清事实。”
“你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理由逃避我的特训。”男人躺倒在了草坪上,抬头望着天,缓缓道:“我前几天问你的问题,现在有答案了么?”
“什么问题?”
“你想要成为什么样的忍者。”
“没有,这个问题太深奥了。”
“很深奥么?”
“嗯,深奥到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路明非也躺了下来:“作为出题人,你心里有答案么?”
“没有,所以我一直在寻找。”男人平静地说:“一开始以为自己的最终目的是追寻力量,可当我真正获得了力量、取得了这把大刀·鲛肌之后,却并没有多少欣喜的感觉……直到那时我才明白,我其实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忍道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对我来说更是全无意义。”
“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得先认清自己是什么人?”
“我想是这样的,所以我也不指望你能给出让我满意的答复……”男人顿了顿,忽然道:“在这里等我一会儿,不要走动。”
“怎么了?”路明非一愣。
“有人在树林里,可能是暗部的家伙。”男人起身,阴阴地笑了一声:“这帮人已经跟踪我们好几天,看来终于是忍耐不住杀意了。”
树林中的风间琉璃看着那个面如鲨鱼般的男人正提着刀向他走来,男人的身后散发出修罗般的恐怖气场,他下意识地想要转身逃走,可就在这时,身后却响起了脚步声。
风间琉璃连忙扭头,树林中,一个穿着与鲨鱼男同款绣着红云纹样风衣的男人正向他走来,他的手中似乎拎着什么东西。
“鼬先生?”鲨鱼男一愣,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随即又阴险地笑了起来:“这种小事,明明让我出手就好了。”
“顺手而已。”被称作鼬的男人随手把手中的尸体丢到了地上:“检查一下,是雾隐的人么?”
“嗯。”鲨鱼男摘下了尸体脸上的面具,仔细端详一番后点了点头:“第三小队的队长,以前打过照面……追兵应该不止他一个人吧?”
“还有三个人,我都解决掉了,只是他们的大脑都被设置了幻术防护,我没能挖掘出情报。”鼬淡淡地说:“没想到雾隐的人过去了多年这么多年还是没有放弃对你的追捕,鬼鲛。”
“彼此彼此,鼬先生你不也依旧是木叶的眼中钉么?”鬼鲛无所谓地笑笑:“暗部的虫子既然都飞到这里来了,不如我们干脆把他们一网打尽怎么样?省得夜长梦多。”
“你我都很清楚,暗部的人是杀不完的。”鼬摇摇头:“走吧,这里离川之国很近,那里正好有任务要完成。”
“川之国的任务,怎么会分配到你我的手上?”鬼鲛疑惑地问:“不该派那两个不死的家伙去解决么?”
“角都和飞段追查到了二尾的下落,我想他们这会儿大概是分身乏术吧。”
“原来是这样。”鬼鲛点头,一脚把暗部队长的尸体踢到了灌木丛里,转身朝河边喊道:“喂,小鬼!今天的修行到此结束,准备动身了。”
“啊?去哪儿?”路明非提着鞋子赤脚朝两人走来。
“川之国的汤隐村。”鼬说。
“我记得汤隐村好像是……”
“温泉胜地。”鬼鲛拍拍路明非的肩:“我跟鼬先生执行任务的时候,你负责去泡温泉,这样的分配如何?”
“喔?听上去的确很让人动心啊……”
“你的水遁练习的怎么样了?”鼬挑了挑眉。
“还可以,差半条腿入门的程度。”路明非心虚地说:“不过我相信如果是在温泉里修行的话,一定能突破最后的临门一脚……”
“是么?”鼬平静地说:“那就早点动身吧,我们正好也需要顺路补充一些物资了。”
说完这句话鼬便转身离开了,留下路明非和鬼鲛在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不是说‘有句话叫知难而退’么?”鬼鲛似笑非笑地说。
“行了行了。”路明非边穿鞋子边说:“感谢你没出卖我咯,鬼鲛老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