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之人从身体来看,是男人无疑。
许是因为死前承受了过度的痛苦,男人的五官纵然没有了皮肤,也显得狰狞可怖。
只是……那眉心的第三只眼睛……
冬暝不由地看向一旁的县令。
恰好,县令也看向了他们。
“你们……不是遂昌县的人?”
县令的声音特别沙哑,而且还有种莫名的空洞感。
冬暝拱手道:“我们是从长安城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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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令微微点头,随后看向一旁的衙差:“收拾一下,就做自杀处理吧。”
冬暝立刻拦在了县令面前,眼中带着一丝巡视之色:“自杀?”
“哪有人自杀,会将自己的皮肤这么完好无损的剥下来的?”
“县令不觉得,这样的理由有些太过牵强了吗?”
县令微微点头:
“的确牵强。”
“但是,他们会相信的。”
“在这个日益变得奇怪的遂昌县内,没有人会为了一个破败的寺庙里出现一个来路不明的死者,就会信誓旦旦的要求真相。”
说着,县令瞥了一眼冬暝三人:“既然是外来人,奉劝你们一句,赶紧离开这里吧。”
“遂昌县的人……已经都不正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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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即,县令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对于这突然出现的诡异尸体,没有丝毫探究的意思。
而那些衙差却更是无能,带着一丝犹豫的看向了冬暝三人:
“你们……不害怕?”
冬暝顿时被气乐了:“诸位郎君也是衙差,本就是做的这样的差事?”
“如今,心中莫不是害怕起来?”
哪知道,这些衙差却直截了当的承认了:
“你们不害怕就好。”
“那这里就拜托你们了。”
“你们是烧了还是埋了,都随便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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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先走了!”
“告辞!”
一连串的话,让冬暝甚至都没有反驳的时间。
看着这些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的人,冬暝眼中掠过一丝阴霾。
一旁,陈篁轻挥孔雀折扇,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看来……这县令十有八九是知道些什么。”
“否则的话,不会是这个态度的。”
说着,陈篁便绕过那两尊染血菩萨。
冬暝和青然也走了进去。
却见禅房之内,一切布局似乎没有什么问题。
虽然看上去灰尘遍布,老旧腐朽,但就是一般的禅房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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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
“嗯,找到了。”陈篁走到香案处,对于几乎要碰到衣服的那具无皮尸体,直接无视一般,更是从香案上取下了一座巴掌大的香炉。
打开一看,那香炉之中有一颗龙眼大小的香丸。
“阁主,这是……”
陈篁笑道:“这就是我刚才说的阴香火。”
“世间之焚香,分阴阳两道。”
“阳者便如常人所焚之香,或是浸染衣服,或是供奉神明逝者,总的来说,就是活着的人给死去的人、高高在上的神的供奉。”
冬暝眉心一跳:
“阁主的意思是……这阴香火,莫非……”
“没错。”陈篁折扇一合:“阴香火,燃烧之下,不存香味,不存烧灼之态,常人无法闻之,焚香者,乃为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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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句话说,这是死人给活人供奉的香。”
冬暝却听得有些迷惑。
自古以来,都是活人给死人供奉,哪有死人给活人祭祀的?
青然似乎看出了冬暝的疑惑,补充道:“亡者缠身,必有祸事。”
“最常见的,便是以此供奉,夺人阳寿。”
“或者,以阴香火夺人运数。”
“福报、阴德、寿数,这些就是亡者喜欢从活人身上掠夺的东西。”
陈篁笑道:“但是,如果是正常掠夺,便是犯了规矩。”
“这亡者身上,便会背上孽债。”
“所以,如果想要合乎规矩的,得到活人身上的东西,阴香火就比较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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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篁的解释,并没有让冬暝茅塞顿开。
相反,冬暝疑心之处,越来越多了。
如果按照陈篁的意思,那就是说这剥皮的……还当真不是人了?
这个死者,便是被人以阴香火供奉,要夺走身上的东西?
只是……夺走的是什么?
性命?
如果说夺命是为了寿数,为何又要将人弄的这么惨呢?
疑问中,冬暝不由看向了那具尸体。
尸体双手合十,就好像是僧侣修行的模样。
其眉心中间的那只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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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暝压下心中的不适感,谨慎的探出手指。
就在触碰到那第三只眼睛的顷刻:
“提溜……”
那眼球竟直接从凹陷处脱落下来,滚落在地上!
紧接着,这死者的身体,竟直接化作一阵齑粉,不过数个呼吸的功夫,蒲团上就留下了一些宛若骨灰一样的诡异粉末。
冬暝捡起了地上的眼球之后,却发现……那并非眼球,而是一种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珠子,只是因为刚才潜入在此人的眉心之中,才会让人误以为是眼睛。
又在此时,冬暝注意到了那绷紧的人皮。
却见人皮的背面,也不只是鲜血还是朱砂,写着一首诡异的小诗:
“佛陀寺里不问佛,莲台之上何人坐。”
“不见定慧不见善,唯有三尸作九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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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朝吾怨无人问,为死做鬼把怨消。”
“奈何邪佛菩萨相,不得超生泪两行。”
“八苦在,五毒现,欲壑难填莫念佛,唯有今日供香火,恶鬼索命把人剥!”
字体娟秀,似是女儿姿态。
看着那字里行间的怨恨控诉,冬暝却是疑窦丛生。
这诗句其实不难理解。
供奉佛陀的寺庙当中,不见慈悲,不见真佛,以至于那莲台之上所坐的究竟是什么,谁也看不清楚。
“定慧”两字,则是佛门当中的属于,类似于戒律。
不见和尚守清规戒律,自然也不见和尚行善积德。
今日,我的怨恨没有人知晓,也没有办法复仇,所以只能变成鬼来想办法消除这样的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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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对方修行高深,虽非佛,却有菩萨面孔,因而报仇无望,不能超生,唯独血泪不尽。
“八苦五毒”也是佛门中,表明七情六欲的形容。
放在这里,自然也是说此寺庙欲望深重,就不该口口声声念佛念经。
最后,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供奉起阴香火,用此诅咒之法,剥了此人皮囊。
“诗句不难理解,唯独这一句‘唯有三尸作九虫’,有点难以理解。”冬暝不禁道:“我若记得没错,三尸之说,是道教的吧。”
陈篁折扇一合,旋即点头:
“道教有言,若要长生,需斩三尸。”
“上尸好华饰,中尸好滋味,下尸好淫欲。”
“一居人头,一居人腹,一居人足。”
说着,陈篁将珠子拿到手中,仔细端详,随后递给了青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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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看。”
青然撇了撇嘴:
“不用看,这就是三尸虫。”
冬暝诧异道:“这珠子……就是道教所要斩去的三尸?”
陈篁点头:“意外吗?”
“实际上,三尸虫的虫尸就是如此。”
“换句话说……眼前此人不管是和尚还是道士,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其死前,三尸尽除,人……应该是无欲无求之人。”
冬暝听着却更糊涂了:“所以说,此人是好人?”
青然将头要的跟拨浪鼓一样:“冬暝,不能这么说。”
“斩三尸,就和佛门修持一样,是一种修行法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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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是斩三尸之后的人定义成好人,恐怕有些模糊。”
“而且,我觉得你和阁主都没有想到另外一种可能。”
“如果说……这斩三尸不是此人自己斩的呢?”
陈篁微眯着双眼:“青然的意思是……那供奉阴香火的人,夺走了这此人的三尸虫?”
“因为三尸虫被夺去,身体也会呈现斩三尸的状态?”
冬暝却不太赞同道:
“修行修行,就是修自身。”
“若是三尸可由旁人来斩,这修行岂不是可以投机取巧了?”
陈篁却道:“没那么简单,一般手段自然不行。”
“但如果是用阴香火的方法,就不见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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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所谓的阴香火,就是让活着的人有更多阴德。”
“借着给他们阴德,索取他们身上的东西,便是交换,虽然可能性很低,但却可以做到。”
说着,陈篁手一扬,那穿透在菩萨像上的人皮便浮空落下。
看着陈篁玩味的表情,冬暝有些疑惑。
这态度……是想管这件事情呢……还是不想管呢?
忽然,殿外传来一阵淅淅索索的声响。
“谁?!”
冬暝眼神凌厉,踏出房间顷刻,便看到一道蒙着面的身影正匆匆翻过旁边的屋檐。
“我过去看看。”
说着,冬暝便直冲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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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你等一下……”
话音未落,看着冬暝已经离开,青然不由露出一丝无奈之色。
随后,她古怪的看了陈篁一眼:“你似乎……对这人皮情有独钟?”
陈篁嗤嗤笑道:“我感兴趣的倒不是这人皮,而是这人皮加上这三尸虫之尸珠,你有没有想到一种古老相传的巫祝仪式?”
青燃似乎有些困惑。
但片刻之后,她仿佛想到了什么,吃惊道:
“你是说……魇童子!”
“可是……这个手段商朝之后应该就失传了吧!”
陈篁微眯着双眼:“等冬暝回来,我们有两个方向可以调查。”
“第一,就是这清净寺过去到底发生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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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就是那精神空洞的县令。”
青然却道:“这是……为何?”
陈篁眉心一挑,幽幽说道:“你不觉得,县令和衙差对周遭的反应,很像是三尸缺损之下的状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