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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历史军事 > 掀宋 > 第38章 奏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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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章 奏对 (求打赏月票!)

赵明诚一惊,“这等大事,不是应该召见朝中公卿商议吗?”

“若是可以朝中公卿商议,老夫我又何必找你过来呢?”

不同于面对其他人时的词严厉色,见到赵明诚,章惇总是一脸和蔼。

“若是说做奸臣,那我自然是无师自通;可若是做肱骨之臣,匡扶社稷,德甫这一条命怕是不够用。”

这话说的有些严重。

不过事实上,就算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大宋。更何况赵明诚呢,他觉得自己坚持救大宋王朝,那就是等于和吏民百姓作对,等于是让百姓把刀架在自己百姓上,这还是其次;最重要的就是外敌,如今大宋三面环贼,哪来那么容易。

章惇闷了一口茶,随后向后一倾,踏踏实实靠在了座椅上。

他双眼微闭,抚摸着自己的肚腩。

“可曾听过东床坦腹的典故。”

“东晋时期,书法家王羲之年轻时很有才华,太尉郗鉴很器重他,想把女儿嫁给他,于是派人向王羲之伯父王导求亲。王导领来人到东厢房去看,大家都表现得很规矩,只有王羲之独自敞着衣服,露着肚子躺在东床上吃东西。来人回去向郗鉴汇报说东床坦腹的就是。”

“百年之后,亦然有子厚坦腹的故事。”

【章惇:字子厚。】

章惇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他深深地望着赵明诚。

“我虽然老矣,心却比你的要年轻。四十年前想的事情,如今偶尔想想,还是觉得当初没有想错。关羽刮骨疗毒,中毒若深,无力回天,只有铤而走险。可是人命可以用刮骨来救,我中原王朝又如何来救。唯有刮骨,而今眼看着刮骨也已经失败了。自然是没有其他办法了。”

赵明诚默不作声。

上次出征前,章惇就说过类似的话。

他说了他心里曾经谋划过造反,造世家的反,必然是有一定道理。

“老夫说完了,现在轮到你说了。”

赵明诚抬首看向章惇,眸光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夺权。以放弃变法为筹码,由一个人总揽大权。自秦始皇创立皇帝制度以来,我中国早就摆脱了封建制,中央集权才是我国的优势。为什么变法总是失败,为什么对外战事接连失利。”

“说白了,根源就在于文臣之间争权夺利。皇帝需要利用文臣平衡朝政以达到稳固统治的目的,而文臣互相争权夺利,看似维持了稳定,实际上却是玩火自焚的把戏。纵观古今,凡是强盛的朝代,无一不是君臣上下一心。”

“为上者想要让臣子互相制衡,以此来维护王权,这本身就是错误的。权力只对权力的来源负责,皇帝想要制衡臣子,势必要给下面的人放权,而一旦放权,就好比主动让大树生出一根枝干,这枝干渐渐长大,枝繁叶茂,若是控制不住,势必反噬。”

“我想如今大宋最严重的恐怕不是什么国库空虚的问题,根源是权力四散。而要解决这个问题,首先就要得罪文官集团。在宰执面前,德甫也就不隐瞒什么了。”

“如今我宋,以文官压制武官,想要靠这种方式阻止分裂。这就好比一个人为了防止被人家分尸,不想着强兵练武,而是用双手把自己的双脚给绑起来,这个被绑起来的人连自己走路都有问题,却还要想着对抗蛮夷。”

章惇闻言,自然笑道,“妙!说的真是妙!你的见解,倒是和老夫年轻时的看法颇有相合之处。”随即,章惇眼底一沉,“可是你要知道,已有之事,后必再有。唐时潘镇割据之乱延续了数百年,但是结果呢?”

赵明诚却道,“所以说,德甫以为,宰执这回是看错人了。德甫恐怕忠于的是汉人,忠于的是中原,德甫忠于大宋百姓;在德甫看来,王朝的更迭是必然的,谁也无法扭转大势。事以此兴,必以此亡。庞大的帝国有被创造的一天,必然就有被毁灭的一天。为什么不顺势而为呢。”

章惇听了,头皮像是触电了一般,不住地发麻。

“这种话说出来,可是死罪。”

“如果国家都要沦亡了,我又怎么能幸免。不过是轰轰烈烈的死亡和苟且偷生似的活下去之间的区别。”

章惇凝住神色。此时,天空的白云也都凝滞不动。章府上下安安静静,没有一点嘈杂声音。书房里一阵清风吹过,翻动数页书面。

“你这是想着,去背负世人骂名,完成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赵明诚这一回却欣然道,“宰执可知道德甫心中最崇拜的人是谁吗?”

章惇瞧向他,眼中带着杀意,口吻略带戏谑,“难不成是曹操?”

赵明诚摇摇头,“非也。我所崇拜的人,从始至终都只有那一位。他就是秦皇。世人都诽谤秦皇,后世的帝王更是痛斥秦皇。可是秦皇所创造下的基业,却是千年不腐;秦皇设立的制度,却是千年传承。”

“你小子尽想着白日做梦。以秦皇的功绩,那是天时地利人和,更有七世祖宗基业。你一个寒门后辈,不思报国,却去崇拜那等无情无义的君王。他以天下万民的生命为草芥,你也要去做那样的人吗?”

“若是能创造出一个全新的时代,拯救如今国家的内忧外患,我何惧背负这样的骂名。说起来,宰执不也是背负着满朝文武的骂名在做事,德甫不相信宰执不知道外人对宰执的议论。”

章惇压在座椅扶手上的右手猛地松了,自己垂了下来。

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章惇又举茶碗掩面喝茶。

这个倔强的宰相,不肯在任何人面前流露出他的脆弱。而赵明诚可不是什么尊老爱幼之辈,毫不留情就戳章惇这个性情中人的心窝子。

章惇一时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赵明诚却道,“德甫是读《史记》长大的。《史记》中说,‘夫有高世之功者,负遗俗之累;有独智之虑者,任骜民之怨。’”

“世界上哪里有十全十美的事情,不过都是世人的妄想罢了。如今我大宋王朝的诸位文臣都在想着如何既能保全自身,又能推行好的国策,还能维持清明的美誉,这本身就是谬论。”

章惇被赵明诚这番话说的哑口无言。

老肥猫慢条斯理地走过来,它懒洋洋地趴在章惇脚边,此处有一方光照,它极其肆意地将肚子往外一翻。

章惇见了,忍不住道,“人活着,竟然比一个蠢猫都不如。”

这只猫原本闭上了双眼,听闻此声,竟然用略带嫌弃的眼神瞧了眼章惇,随后趴在地上随意地摇尾巴。

“宰执,当断则断。认清形势,放弃幻想,这样才能找到问题的解决之道。放着明摆在眼前的事实不愿面对,逃避可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倘若未来有一天,大宋真的危难了,说什么保君王社稷,可君王社稷不就是吏民百姓吗?如果保不住吏民百姓,还提什么君王社稷。”

章惇用大拇指戳了戳他的脑袋,有气无力地道,“你回去吧。给老夫三天时间,让老夫好好想想,是杀你呢还是不杀你?嗯?”

赵明诚闻言不惊不惧,章惇毕竟是大宋的宰执,他对大宋朝的感情就跟自己对自家老爹的感情一样。

赵明诚却道,“如果杀了我,大宋就不会灭亡。那请宰执亲自为我立墓碑,届时我的墓志铭请让汴京有才华的人每人都写上一句,如此也不枉我赵明诚的名声。”

章惇也是进士出身,哪想到会遇到赵明诚这等人物。一口气腾在他的胸腔之间,上不来,下不去。

“还给你写墓志铭,老朽今日杀了你,第二日就把你的骨灰给扬了。”

赵明诚全然无谓。

当一个人真的要杀你的时候,他是不会说出来的。

赵明诚拜辞离开,章惇却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关了一整天。

章佃进来给他祖翁送晚膳时,见他祖翁眼睛微微红肿,手里还抓着一把梨花木。老肥猫到了饭点也不知所踪,想必是春天到了又发情去了。

这一晚上,章惇做了个梦。他梦见哲宗皇帝在一片云海之中下棋,章惇见了他心爱的皇帝,自然快步走上前去。

“拜见官家。”

可是赵煦却像是没听见一般,自顾自的下棋。

章惇便候在棋盘边上,又等候了一段时间,却见神宗皇帝迈着大步走来也坐在棋盘上。

二龙同坐,章惇便躬身下来。

赵煦忽地道,“大宋气数将尽未尽,恰如这盘棋半死不活。”

神宗却不说话。

章惇听罢,猛地醒了过来。一晚上的功夫,章惇的头发全部白了。

夜色还未褪去,黎明尚且未至,天边微微发些白,章惇便迈步出书房,吓得家中仆人一跳。只见他头发全白,脸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斑点。

原来他躺在塌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思虑了一宿,最后终于是在黑暗中默默流泪,清醒地面对了现实。

他一改往日的做派,大清早就坐在了前厅,和家中上下一起用了早膳。章氏子弟见状,纷纷心底讶异。

章佃不怕他爷爷,主动笑问,“祖翁,昨儿姊夫都和您老又说了什么啊,我瞅您比之前都精神多了。”

章惇便一字一顿捋须道,“他劝我死了活着的心。”

章佃吓得僵住,手中筷子落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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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的文臣,只要没死透,都有被召还的机会。

赵挺之在滁州待不住,眼见着给皇帝写的信一点用都没有。为了复出,他又用起了过往在官场上的把戏。

他给身居杭州提霄洞的蔡京写了一份信。

信上却是些叙旧的话,又问他身体怎么样?

蔡京何等聪明,他知道赵挺之是无利不起早。若不是落难了,才不会想着给他写信。可凑巧的是,蔡京也不愿意一直就这样居住在杭州,太无趣了。

于是他也给赵挺之回了一封信。

两个被贬黜在外的臣子,一举一动自然都有人上报朝廷。

赵似在宫中坐着,听到皇城司接连汇报情况,不由得感慨,“人的欲望真是无穷无尽。”

陆林却问,“官家不是打算重用赵明诚吗?若是召回少师,自然对官家有利。”

赵似深深吸了一口气,“朕以为你每日处理皇城司的事情已经够忙碌了,没想到还在考虑这些前朝内政的事情。”

陆林后退三步作揖,“是卑职僭越了。”

“就算把他调回来,也不该是朕开这个口。”

赵似正说着,忽地门外一太监来报,“大家,宰执求见。”

“宣。”赵似面上露着笑意,像是对章惇此行的作为已然有所预料,且已经对某些事情稳操胜券。

章惇穿着紫色官袍入殿,头上发丝白的瘆人,脸上的斑点显得非常突兀。

就像是好端端的梧桐木,被霜雪打了一夜,整棵树都枯萎了。

“官家,老臣怕是时日无多,今日请求向官家单独奏对,不可为言官记录。”

在上次章惇当着朝野的面说他老了该退休了,外界就一直传言说章惇要退位了。谣言议论纷纷,陆林没想到事情发生的这么快。

赵似自然驱退左右,一颗巨石已然在他心头落下。

章惇开门见山道,“臣已经决定辞去宰执之位,但是在此之前,臣恳请官家让少师官复原职,回归朝堂;又请官家重用臣素日的帮手张商英,他忠于官家,忠于大宋;再请官家留意一个人。”

“谁?”

“赵明诚。”

“此人可以有大用,但是不可以重用。若是官家重用了他,原本好好的福事就变成了祸事。”

“可是之前宰执不是说让朕重新启用少师吗?”

“挺之虽然愚蠢,却也有一片忠心;赵德甫虽然机智过人,但是却是可以在背后经天纬地之人,如果不能妥善用他,将会滋生祸患。”

赵似闻言,有些想笑。

不就一个一心想着要靠机器发明改变大宋的青少年吗,何至于让宰执这么紧张。

“他莫不是得罪了宰执,竟然引得宰执如此戒备他?”

章惇闻言却一脸严肃,“微臣身为宰执,辅佐官家,必须要为官家和江山社稷着想。”

“可赵明诚如今正在军器监里欢天喜地琢磨他的发动机,朕不觉得他比少师高明。”赵似一言落定。

章惇动了动嘴唇,什么话都没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