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戴权带人离开,宁国府的下人们,便被管事打发回去各行其事。
众人散去,正堂门前,惟留下脸容哀莫大于心死的尤氏、以及玉颜见着凄楚的秦可卿,还有一个小女孩。
她们三人见得贾玖走了过来,连忙欠身福礼。
“珍嫂嫂、蓉哥儿媳妇,还请节哀,因玖过两日便要领旨下南边,故府里的…白事操办,尚需拜托你们二位,至于丧葬那些,按规矩来便好。”
尤秦二氏连忙福礼应下。
贾玖抬眸,朝另一旁的小女孩温声道:“你便是惜春妹妹罢,以前你一直住在西府那边,玖哥哥一直照顾不到你,今日,你便搬回咱们东府。
怎么说,还是自个儿的家里住着舒畅,况且敬叔仙逝,你又需要尽一份孝心,倘若还住在西府,每日来回跑动也不爽利,惜春妹妹觉得如何?”
惜春双目无神,耳边听见这位陌生的堂哥暖声相劝,心里的那份不安稍稍安定了不少,思忖片刻,便福了一礼,轻声回道:“惜春听玖…哥哥的。”
贾玖朝惜春点了点头,复又转身面向尤秦二氏,清声道:“哪我便将惜春妹妹暂时交给你们照顾了,可千万别委屈了她,一应用度需要给足才行,你们且挑选几个和善的嬷嬷并那些得力的婆子,好好照看惜春妹妹的起居饮食。”
顿了顿,贾玖复又温声道:“你们且不必担心,以前的日子该怎么过,往后府上还是怎么过,一切等我从南边回来再说。”
尤秦二氏闻言,连忙福礼应了下来,早前因刚死了丈夫而感到忐忑不安的心情,尤氏和秦可卿在听了贾玖后面的话,早前的慌乱这才渐渐稳定下来。
此前,那些宁国府旁支子弟,瞧她们二人的眼神,简直毫不掩饰,那种火辣辣的目光,似要将她们二人生吞活剥!
如今得了贾玖的承诺,她们二人才真正感到一丝心安。
贾玖见她们低眉垂首又深深福了一礼,眉头轻皱,摆手道:
“我不是贾珍,咱们自家人,平常在府上用不着这些虚礼,你们今日也累了,便早点歇息,养好精神明日才能好好操办。”
想了想,贾玖复又吩咐一句。“我走之后,东府便没了个当家作主的,我自会到西府寻政叔帮忙,请他从西府寻几个得力的人手,外院上门吊唁的宾客,便只能请政叔代为迎接。内院上门的贵妇,便由你们二人亲迎。”
说罢,贾玖朝惜春点了点头,便抬脚去了宗祠那边。
三道目光,各自投向那道欣长挺拔的身影。
尤秦二姝,丽颜见着复杂之色。
惜春稚嫩的娇容,眸子中闪过一丝诧异和心安。
……
却说丛绿堂这边,自打赖二飞奔过来报丧之后。
贾母惊吓得晕了过去。
堂上众人又是一阵鸡飞狗跳,传太医的传太医,更有经验丰富的嬷嬷,匆忙近前替老太太掐起人中来。
良久,贾母悠悠醒转,登时溢出两行浊泪。
“哇!”的一声。
贾母开始痛哭起来,慌乱中抓过贾宝玉紧紧拥入怀中,止不住的浊泪,便哗哗地流到了贾宝玉的嵌宝紫金冠上。
堂上其他太太夫人无不是悲凄哀愁的模样。
这东府的天,蹋了。
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她们贾氏一族犹如折了一条腿!
屏风后面的林黛玉、薛宝钗、迎探二春一早已经出来,此时她们正围着老太太,轻声安慰着。
林黛玉含情目通红,对于东府的珍大哥,蓉侄儿原也少见,敬老爷更没有一面之缘,此刻的她,仅仅是对于亲戚的悲悯之心,她的脸上,更多的是流露出对贾母的心疼之情。
薛宝钗与迎探二人,则是不停地劝慰着老太太。
不过,众人哭着哭着,有心思剔透的,便又开始在心里谋算起东府那滔天财富!
比如王夫人、邢夫人。
平时精明的王熙凤,一来难得瞧见老祖宗如此伤心难过,二来她的心里也替好闺蜜担着忧。
许是想到了自己,王熙凤边轻声安慰老祖宗,边在心里思忖起来。
唉!年纪轻轻的便守了寡,她们这些高门大户,与那些平头百姓大有不同。
可卿,算是毁了呀!
念及此处,王熙凤历来犀利的丹凤眼,美眸见着一丝担忧之色。
阴郁的丛绿堂,被一个婆子闯进来给打破了。
那婆子却是薛姨妈家的,婆子进得丛绿堂,瞧见诸位贵妇投来的眼神,婆子的脸上见着尴尬的神色。
先是朝众贵妇欠身福礼,这才对薛姨妈和薛宝钗禀道:“太太,姑娘,薛大爷那边遣了人来,问太太和姑娘几时得回,他有天大的事情要和太太和姑娘们说。”
薛蟠:我去你大爷的,大爷明明再三吩咐,喊你小声偷偷的告!
那婆子话落,丛绿堂一片寂静。
就连一直伤心哭泣的贾母都止了眼泪。
还有甚天大的事情?能大得上东府死全家的?
这是一些下人们心里的想法,包括王邢二位夫人。
薛姨妈富贵圆润的脸蛋露出尴尬的神色,这个孽障,生生要把他妈给气死才好。
薛宝钗眨了眨杏眸,欺身上前,拉过她妈妈白嫩的手臂,轻声道:“许是我那哥哥多吃了几杯酒,至现在才得知东府出了事情,我那位哥哥历来吃多了酒,才会大惊小怪,妈,你不用担心。”
林黛玉闻言,抬起螓首,含情目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薛宝钗。
幸好,赖二家的急匆匆进来,打破了薛姨妈的尴尬。
“禀老祖宗、大太太、太太,宫里来了天使,那…玖大爷的官身下来了,天子赏了他一个三等西宁伯,天子好像还给他赏了两个官身,圣旨命玖大爷三日后南下办差,宫里赐了服,御品无算。”
“哗!”
听到最后,一些情绪不大稳重的人,呼吸已是加重,胸口起伏不定。
贾母老眼睁圆,嘴巴微微张开,那黑炭头晋爵了?
王夫人惊得从坐椅上起身,满眼不可思议,旋即略带急色地问了一嘴。
“难道是圣上听了东府的事情,为了加恩,这才赏了他一个西宁伯?如若不然,如何是西宁这个封号?”
众人听了王夫人的惊呼出声,无不是在心里暗自点着头,这位玖哥儿,怎就如此幸远?
赖二家的不清楚王夫人心里的龌龊,不确定地回了一嘴:“奴婢不知,奴婢只知道后面从宫里又跑来一个传旨天使,带了一句天子让玖哥儿节哀的话。
那位早前传旨的戴公公,似乎并不知道还有这一茬,戴公公得知东府出了事情,最后给了一份帛金,便带着宫中天使离府去了。”
平时喜读书的探春,知道大周有西宁这个地方,远在西北,又位属甘肃那边,想了想,便出声道:“许是玖大哥在西北三年戍边,立下的功劳颇大,皇帝这才赏了个西宁封号,西宁原在甘肃那边。”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看来,这功劳是贾玖实打实得来的,靠的并不是东府的荫德。
王夫人听了更加气,原本今日那贾玖在堂上说的那翻话头,她就厌恶不已。
如果三年前换她的宝玉过去,如今封伯的不就是我的宝玉?
王夫人愈想,心里头愈是阴沉。
这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开始掌灯,赖大家的又来替赦政两位老爷递话,言说两位老爷那边还有族事待办,因天色已晚,便请老太太先行回府歇息。
今日连着发生的事情,接连又受到打击的贾母,闻听赖大家的传报,顿时便觉得累了。
众人一时无话,纷纷簇拥着老太太出了丛绿堂。
惟有琥珀欲言又止,不停地回头瞧上几眼。
今日,怎不见着鸳鸯姐在老太太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