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宁国府大开中门,迎接上门的开国勋亲时。
与此同时,神京城郊的码头官道上,肩摩毂击,车驾延绵不绝。
码头的外围官道关卡前,已被大批手持刀枪、身披甲胄的军卒们实施戒严。
码头里面则是人满为患,旌旗猎猎,有代表皇室的龙旒,亦有钦差的旌节。
惟缺了一面,王命旗牌。
因运河极其重要,是连接南下的运粮命脉,故而大周有专门清理河道的衙门,闲时便负责维护运河道的畅通无阻。
运河的河道里,四艘破冰船迎风排头散开。
两艘高大壮观的楼船,正安静地停泊在运河的河道上面。
楼船的后面,则是十数艘官船,以及六艘运兵船,每艘运兵船的船头,各嵌进三门佛郎机火炮。
所有船上的舵手们,正紧张忙碌地或扬帆或做启航的准备。
码头上面的力夫们,则是不断地往官船上面补给淡水、食物。
高台处,熙熙攘攘的青绿官袍小吏们,正有条不紊地将一箱箱木盒子,通过长长的栈桥搬运至河道中的楼船甲板。
另一边的高台处,数不尽的披甲军士,正在队正的喝骂声响中整队,开始列队登船。
隐约可见,其中还有一队甲士,人人手持大周的制式火器。
其中一艘楼船甲板上,南下钦差副使之一、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王俞,正神情不快地喝骂着随行人员,命他们加快手上的动作。
甲板上一众随行官员、小吏们,无不是战战兢兢地驻足垂首听骂。
等王副使骂完,他们这才点头哈腰复又紧张地忙碌开来。
骂罢一众随同官员,王俞又喊来一位绿衣小吏,吩咐道:“你,马上往宁国公府跑一趟,让那贾玖赶紧过来,别让他担误了时辰。”
与他并排而站的另一位副使、吏部右侍郎陆慎,见状,他的眉头轻轻皱起,这王副都御史,似乎是有想和钦差正使揽权的打算。
从王俞一来到码头,便开始大包独揽,连他这位同属副使的正三品侍郎,都没被他瞧在眼里。
不过,陆慎微微思忖,便猜到这王俞为何会目中无人,意欲揽权了。
其人座师,乃首辅杨瑞和,而他又是杨首辅的得意门生。
显然,科举出身的王俞,应是瞧不上武官出身的西宁伯,对于陛下用勋亲来当这个钦差正使,许是王俞,他的心里正憋着一肚子火呢。
而目前的兵部尚书一职,恰好空缺!
大周朝堂对于上位者来说,没有秘密。
这王俞显然是得了他座师杨首辅的首肯,许是从南下回来,便能坐到兵部尚书的位置。
陆慎也懒得瞧王俞在他面前耍威风,拱手一揖,和他打了声招呼,便回他的船舱去了。
昨夜三更天,圣旨才传到府上。
陆慎被惊醒后,接了南下的旨意送别天使的他,匆忙吩咐下人替他打点行装后,便一直睡不着。
索性拉着新纳的小妾,吃起小酒,欣赏小妾的舞姿来,如今,他要补觉去了。
王俞瞧着陆慎离去的背影,目光闪过一丝诧异,然而,他并没有因为陆大人的离开,而感到沾沾自喜。
这陆慎,他的背后站着的是王易之王大学士。而他,亦是自己争那兵部尚书的强有力对手之一。
倏地,王俞的注意力,被码头上面的一阵骚动给转移过去。
下意识想开声训斥几句,话到嘴边却又给咽了回去,等他瞧见始作俑者后,眉头深深皱起。
圣旨上面,可没有说绣衣卫和探事司的番子们会随行南下啊?
只见不远处,缓缓驶来三条内务府的宫船,只见每艘宫船的甲板上面,站满了手按绣春刀的大批绣衣卫,以及十数名探事司的番子们。
内务府宗室宫船上面,正打着数条旗旌、有绣衣卫南指挥司指挥同知,绣衣卫北指挥司千户、探事司千户等。
却在此时,王俞瞧见两位太医院的太院,正被一名小吏引领着上了楼船。
见状,王俞抬手,不由自住地抚了一把颌下胡须。
陛下厚恩呀,自己一把老骨头了,陛下还不忘一路派太医随行。
王俞的心底不由得万分激动。
就这样,码头上面,装箱的装箱,往船上补给食品的,皆是有条不紊地紧张忙碌着。
看见如此景象。
王俞一甩正三品紫色官袍,双手负背立在楼船甲板上面,一时之间,意气风发!
这趟南下,将是他王俞的仕途中,墨彩浓厚的一笔。
……
午时三刻。
一众南下的随行官员,总算是等到了钦差正使的到来。
码头上面,启程的准备工作,也已经到了收尾的阶段。
一队彪悍的绣衣卫,骑着有别于京营的战马,正打马朝码头奔来,烟尘滚滚的后面,则是好几辆随行车驾。
官船甲板上面的官员小吏们,听见动静纷纷抬头。
当他们瞧见后面的车驾时,众人面面相觑,默不作声!
到底是小小年纪,骤然蒙受天恩,竟然胆大包天的带了女眷随行。
王俞在船舱里面,听到官员前来传禀,钦差正史到了。
当得知贾玖还带着一批女眷随行时。
王俞的脸色见着一丝怒容,刚想起来的身子一顿,原本准备出船舱迎接的念头,登时便打消下来。
原就对那贾玖迟迟不来,王俞心里早已生起一丝怨念,以及一丝羡慕妒忌,如果不是这个人,许是钦差正使就是自己的了。
又因他自己的座师是当朝首辅,加上王俞经年坐衙都察院,对那位小小少年,何来尊敬之说。
打发传禀的官员退下去之后,王俞冷笑一声:“看来,这竖子不足于谋也,如此也好,竖子如此行径,更加便于自己独揽大权。”
另一边的陆慎,得闻钦差正使到了,遂马上在船舱整理一下官帽衣容。
匆匆来到甲板,陆慎吩咐一众随行有品级的官员,随他下了楼船亲迎在码头高台上。
……
“师傅快瞧!喔喔喔!”
“好大的阵仗!发了发了。”
“这下我可以仗着师叔祖的官威。”
“我可以去扬州城那座山,那座庙,那座后山处,在妙玉师太面前抖抖威风啦!嘿嘿,让她老是一见我便要考教一翻。”
骑在高头大马上面的游咏,甫一瞧见运河道上面,那一溜长排开的楼船、官船、宫船。
一队队披甲的军士,立定甲板之上,旌旗蔽空。
以及崁进了漆黑冰冷、佛郎机炮的六艘运兵船舰。
游咏登时激动得脸红耳赤,大喊大叫起来!
游方道长也是满脸兴奋之色,一改早前的萎靡不振。
任怂受了游咏的情绪感染,一张老脸笑成了一朵菊花。
贾玖身披朱红色天竺绸飞鱼袍,头戴锦缎无翼乌纱帽,帽子的正端崁镶着宝石,束腰的玉带上面,斜挎着一柄御赐绣春刀,脚下踏着黑牛乌皮皂靴。
听见游咏的呼喊,正骑在战马上眉头紧锁的贾玖,登时被吸引住。
贾玖抬头远远一瞧,扬了扬剑眉,刚舒展的眉头又被心中的疑惑给填充。
半响,长舒了一口气的贾玖,回首望了一眼身后的车驾。
那辆马车里面,正是林黛玉、薛宝钗并雪雁她们,紧跟着她们的马车,便是她们的贴身嬷嬷和丫鬟们。
再后面的一驾马车里面,则是茜雪、香菱、晴雯、封大娘她们。
之后那辆,则是济世堂的杨大夫并她的孙女,以及两名侍女。
以及,最后面的薛蟠、贾琏和一众随行的西府奴仆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