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绣衣卫拿人乃皇权特许
甄应嘉话落,宋士维内心一跳,如若他出面,看来自己这些人大体是可以离开了。
果不其然,张家辉听完甄应嘉的话之后,脸色就为难起来。
张家辉不敬甄琅,是因为对方没有官身。
甄应嘉则是不同,而且,他还是太上皇亲点南下六次迎驾的负责官员之一。
正在宋士维的心都提到嗓子眼的时候,却见那位将军扭捏道:“还请甄总裁见谅,某受命而来,不能私自放人。”
甄应嘉闻言,眉头微微皱起,问道:“不知将军是受何人命令,如果是西宁伯,来日,我亲自设宴与他言说,毕竟,我甄家与他贾家与别家不同。
想来这里面是有什么误会,将军但请放心,如若西宁伯知道这里面有我的二弟,定然是会同意让我带走他的。”
甄应嘉并不知情,今晚的宴会是他二弟以甄家的贴子来宴请的贾玖,如若不然,他也不会如此说法。
早前收到风声,今晚绣衣卫全城大索官员。
甄应嘉就已经嗅到应是宋士维的那些破事事发了,他从家中急急奔来,就是要知会二弟一声,让他远离宋士维等人。
就在张家辉意欲说话之时,楼梯口那边突地响起凌乱的踏步声响。
随着马甲的身影出现,紧接着则是吴问,再就是一大票身披劲服的车马行人员。
马甲甫一踏进厅里,直接朝张家辉说道:“伯爷有令,哪怕是甄家家主亲自到场,也绝不能放甄琅离开。”
“……”
随着马甲话落,空气中即时浮起一丝诡异的气息。
早时因甄家大公子上船时,乐师们就已经停下奏乐。
甄应嘉这时的脸上火辣辣的,直觉得被人狠狠扇了几记耳光!
甄琅猛地睁圆双目,感情这些人皆是受命于那位贾家老亲!!!
真真是岂有此理!
“老子犯得那门子国法,你们马上去喊那贾玖小儿出来,我今晚以礼待之宴请于他,他倒好,先是让他的狗来递话,接着又派兵将我围住,他这是要做什么?信不信我到重华宫去参他一本。”
此刻的甄琅总算是爆发了,早前他还真不知道对方来头是谁,如今得知是贾玖,岂有不让他爆跳如雷的。
欺人太甚,真当他们甄家是阿猫阿狗?
甄应嘉儒雅的脸上现出一丝冷意,以及他的脸上布满了酡晕,适才自己话音刚落,便遭对方如此顶了回来。
那句话宛如一巴掌甩在了他的脸上,正自火辣辣地隐隐作热。
鉴于此,他对二弟直言相骂并没有制止。
吴问可不会惯着甄琅,见他辱骂小主,当即以极快的身法,欺身上前,直接甩了甄琅两记耳光。
“我家伯爷的名讳也是你能够直呼其名的?”
马甲也是怒目而视,对于马甲来说,什么甄家贾家的,辱骂伯爷,就该当扇。
宋士维当即屏住呼吸,心跳加快。
甄应嘉和甄琅皆是被这一幕给愣在原地。
甄琅愣神过后,当即青筋暴突,怒火中烧的他正想大骂出声时,却见自己的脖子当中挂上一片阴冷的寒意,一把明晃晃的刀刃直透他的皮肤。
“敢尔!”甄应嘉直接爆喝出声。
“你但凡敢伤他分毫,我必要伱死无葬尸之地。”向来儒雅的甄家大公子,此时已是发指眦裂。
“你说要谁死无葬尸之地?本伯吗?”
一道平稳轻柔的声音传来。
众人纷纷或转头、或抬头望去。
只见楼梯口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位身披朱红飞鱼袍的俊朗年轻人,此时他的星眸投出清冷的目光,正自环视着船厅。
那位年轻人举步上来后,他的后面,则是步出十名来自禁宫里面的龙禁尉。
毛一清等龙禁尉脸色肃然,正亦步亦趋手按刀柄跟在年经人的身后。
观此情形,这些龙禁尉正是那名年经人的扈从!
甄家兄弟和宋士维等人,在看到龙禁尉的时候,他们的瞳孔微微收缩。
而莫典宝瞧见龙禁尉的那刻起,当即脸色大变,连忙垂低自己的脑袋。
甄应嘉脸色不善地望向那人,冷声道:“想来,你便就是贾玖了,你的手下打了我二弟,还拿着刀威胁于他,怎么,难道就不让我威胁他不准动手?”
“陆副使,请问甄琅居朝廷何职?”
“回钦差,甄琅并没有兼任我朝官职。”陆慎微微拱手,认真答道。
“他可有朝廷授勋?”
“并无。”
“既无官职又无恩勋之人,称呼本伯名讳,当待何罪?”
“本朝律例,犯上作乱者,可大可小。”
“那么甄琅该当如何?”
“甄家不是小民小户之家,当施于薄惩,掌嘴。”
“行罢,本伯也不是小肚鸡肠之人,就如陆副使所言,赏甄琅四下掌嘴罢,卫锦,你是探事司千户,负责记录下来,记得呈报大明宫和重华宫,不然南边这里的御史又要弹劾我了。
我记得早前我出京时,弹劾我的秦本被内相烧了,这多浪费纸啊,为了省下这笔纸费,卫千户,你记得把甄琅以下犯上一事,详细写进邸报里,知道了吗?”
说着,贾玖笑眯眯转向陆慎和卫锦两人,道:“至于甄老太妃哪里,我自然会请我家里的老祖宗进宫去谢罪!重华宫哪边,你们俩人就不必担心了。”
随着两人的一问一答,早前剑怒拔弩因贾玖的到来冲散,如今又因贾玖后面的话,变得压抑起来。
贾玖话落,这次轮到马甲上前,抬手重重扇了两巴。
这时,厅里除了贾玖的人手,其余众人无不是在心里打了个寒颤。
这少年人,好深的手段,经他三言两语这么一说,甄家简直是有苦难说,别说是宫里了,就连御史那边也挑不出贾玖的错处。
如今等级森严,他们这些仕林之人,对于犯上作乱之人深为厌恶痛恨,如果这个口子一旦开了,那些泥腿子们有样学样,还不得爬到他们的头上胡作非为?
经甄琅被贾玖的人这么一扇,甄家今晚,里外不是人!
甄应嘉怒极而笑,道:“好好好!好一个西宁伯,你这位贾家老亲,我今晚是领教了。”
说完,甄应嘉微一拱手道:“既然西宁伯已惩戒本官二弟,那么,本官这就将他带回家中好好教导。”
贾玖一摆手,道:“慢着,给我拿下他们。”
话落,跟随在张三李四后面的亲卫纷纷弓着腰身上前,将宋士维、付英,还有另外早已经吓傻的粮商给拿了下来。
“堵上他们的嘴巴,省得污了咱们伯爷的耳朵。”李四朝那些亲卫们提点了一句。
张三拿着手里的名单,狐疑地朝剩下最后一人看了看。
见这情形,莫典宝也顾不得被龙禁尉发现他了。
“在下乃魏王府典宝,与那宋士维并不熟络,我只是因幕名那陆淑淑和聂茸茸两位姐儿的大名,恰巧撞上了,这是魏王府的牙牌。”
莫典宝瞧见那位大脑袋的人朝自己咧嘴一笑,连忙从怀里掏出令牌,说着话的时候,便抬手指向两位绝色美人。
张三一见,先是从对方手里接过牙牌,确认一翻便就递还给他,说道:“既如此,你且安心待着。”
甄应嘉这下才明白过来,感情这位贾玖派人将这里团团围住,是要拿问宋士维。
他初初来到画舫之时,原本还以为是京营的那些官军过来找回场子。
因陆淑淑和聂茸茸两人,曾在承安元年时,有过一出轰动全金陵事件。
由神京过来任职的两名勋贵后代,因争抢这两位名妓而争风呷醋,曾经有过绣衣卫和官军对峙在秦淮河的事件!
后面两方发生火拼事件,死伤二十余人。
他们两位都是承安武勋后代,一位是东川侯小公子,另一位则是南雄侯次子。
当时的金陵城竟无一人敢出面辖制。
直到后面的东平侯领兵前来才解决。
接着,当事两人皆是被拿问下狱,没过多久两人便又从狱中放了出来,最后两人皆是被革职遣回神京。
甄应嘉皱眉望向脸颊泛白的二弟,见对方垂头不语,便朝贾玖问道:
“西宁伯,敢问我二弟所触犯哪条国朝纲纪?”
贾玖负手立在厅中,也不答甄应嘉的话,而是抬眸似笑非笑地望向甄琅。
半响,他这才朝卫锦说道:“卫锦,你带人去甄家,请他们将甄二公子过手的账目拓印一份回来仔细查看,如若甄琅没有参与盗卖官粮一案,即可以放他回去。
如今,山东河南等地,年年因河水泛滥,每年不知道饿死多少百姓,但凡甄琅参与盗卖官粮,本伯当以大周律法,拿天子剑亲手斩他。
你记住,上门时,记得礼貌些,毕竟,我们这是尊敬宫里的甄老太妃。”
贾玖话落,屋里静寂得可怖,只闻船外的河流声。
在江南,何曾有人敢这样对待甄家,这贾玖竟还当着甄家两位公子的脸面说,要斩堂堂甄家二公子。
这已经不是在当众打甄家的脸面,而是不死不休了。
难道这位西宁伯,真的不把甄老太妃放在眼里?
说完,贾玖抬手拍了拍卫锦,温声道:“有人骂你是宫里的狗,这没事,我贵为西宁伯,一样是陛下的奴才,有些人在江南醉生梦死,竟不把皇权看在眼里。”
说着,贾玖锐利的目光直勾勾瞪着莫典宝,寒声道:“来呀,将这位魏王府的莫典宝押下去,仔细追查,如若他真没有参与进来,再行放人。
他又不是魏王,不能单凭他一面之缘,便能撇清官粮一案。”
莫典宝闻言,急忙撇清道:“西宁伯,我与那宋士维不熟,哪怕我出现在这里,你也无权抓我,我是魏王的人,只有宗人寺那边才有权利拿问我。”
“可笑,本官身位绣衣卫指挥同知,别说你只是魏王府一名小小的正六品典宝,哪怕是王府的长史,本官一样可以拿问。”
贾玖的目光温和地瞧着莫典宝,道:“本官来告诉你,本官拿人,不问缘由,不问罪证,绣衣卫拿人,乃皇权特许!”
说完,贾玖不再理会脸色突变的甄应嘉,抬脚来到正席。
张三一早命人将所有的酒水撤下,重新换了新的上来。
“甄总裁,我刚从杭州移驾至金陵,累了,恕不招待。”
甄应嘉冷着脸色,认真仔思的打量一眼贾玖,这才气极之下点头下了画舫。
重新踏足到岸边的甄应嘉,被冷风一吹,早前在船厅上的怒容已然消失不见。
此时他的,心底里换而之则是极度震惊。
不是因为二弟被绣衣卫拿办之因。
而是贾玖的一翻话头,彻底点醒了他。
也是因为他在船厅冷静过后,想通这一点,他这才沉默着离开。
姑奶奶最近的身体一直不大利索,而上皇目前又昏迷不醒,甄家,所依靠的不正是这两位吗?
如果这两位真到了不忍言的地步,他们甄家该如何?
此前,甄应嘉一直心安理得地认为,哪怕新帝上位,凭着姑奶奶的余荫,他们甄家至少还能显贵到宝玉的下一代。
甄应嘉回首望了一眼泊停在秦淮河的画舫,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而后转身朝身旁的卫锦和气说道:“卫千户,还请随本官走一趟,望你们尽早给我二弟一个清白。”
说完,甄应嘉当即上了马车。
卫锦抱拳示意,而后带着探事司的番子打马跟上甄府的马车。
此时卫锦的心里,因贾玖方才的那翻维护,心头微微发热。
……
这时画舫的扬州卫已经全部撤离。
甄琅和宋士维他们,被押解回金陵的刑部大牢。
只余留下贾玖的亲卫留在二层的船舱里面。
四层船厅。
徐行和吴问抱刀闭目侍立在楼梯口。
毛一清等龙禁尉,按刀立在船厅外面的栏杆处。
张家辉和马甲则是站在船厅后面的甲板门前。
贾玖落坐首席,抬手示意陆慎坐到他的旁边。
陆慎长吸了一口浊气,拱手谢过贾玖,而后这才落了座。
“陆副使,你怎会在此?今晚城里将会不太平,抚民那边,你可有安排妥当了?”贾玖亲手斟了一盅酒,递给落座后的陆慎。
陆慎坐在席上,欠身接过西宁伯递来的酒盅,稍微组织一下语言,方自答道:“钦差大人请放心,下官已经安排妥当,金陵所有衙门的班房,下官都派了官吏坐班,包括两个附郭县,下官也已经各自安排一名郎中过去。”
“嗨,陆大人不用如此客气,你称呼我牧之就好。”贾玖笑了笑,举杯碰了一下陆慎的酒盅。
闻言,陆慎微微一怔。
虽说他们同属钦差使团,但实际上,他和贾玖并没有过多的接触。
对于贾玖突如其来的套近乎,他有点不习惯,关于他出京哪日的手段,自己至今还历历在目。
不过陆慎原也不是拘泥于礼的人,稍作思忖,便依了贾玖。“如此,那牧之也无须再称呼我的官职,咱们当于各自的字称之,牧之称我启观即可。”
“善,你年长于我,那我便称你启观兄,来,我们满饮此杯。”贾玖笑眯眯地举杯示意,接着一口而干。
陆慎见状,亦是舒心地笑着干了。
不远处的徐行和吴问见状,相视一眼,吴问憋着笑意小声道:“看来,小主似乎是在打这陆慎的主意了。”
徐行抬手作了个噤声的动作,而后别过脸去。
这时立在后门的张家辉,大眼一瞪,朝团缩在一边的女乐师们喝道:“接着奏乐!”
接着,他马上又冷着脸色,朝聂茸茸和陆淑淑两人冷声说道:“干你们这行的,我见得多了,俗话说,阁老的夫人,状元的妻子,叫花子的媳妇,下面通通是一样的。
瞎坐着干什么?还不过去替伯爷和陆大人侍奉斟酒,真等我给你们下贴子呐?信不信本将军让人将你们丢进秦淮河,清醒清醒?”
聂茸茸和陆淑淑两人在金陵乃至整个江南,都是色艺双佳、技压群芳的头牌清倌儿。
而她们二人又身靠桂公公,早年前还有两位侯爷之子因争上她们的画舫而大打出手。
何曾听过被人如此漫骂过?
不过,今晚连甄家都对那位年轻人退避三舍,如今她们二人又落在对方的手上,她们还真怕对方将她们给扔进秦淮河去喂鱼。
两人垂眉低首,柳腰轻摆莲步轻移地来到贾玖和陆慎身边,而后跪着落了座。
贾玖眉头轻皱,不过他也不好当场落了张家辉的面,人家也是一翻好心,如今的阶级便是这样。
当陆淑淑和聂茸茸两人过来侍酒之后,陆慎吃起酒来,却是连连直接干了。
见状,贾玖不停地示意陆淑淑替陆慎斟酒。
随着贾玖与陆慎叙话闲聊,酒过三巡。
贾玖复又替陆慎斟满一盅酒,‘醉意醺然’地朝陆慎说道。
“启观兄,陛下曾有旨意给我,再过不了几日,文学士便会带着大理寺、刑部、都察院的人来到金陵,他们将会同绣衣卫审查两浙巡抚李观光一案。
如今那李观光虽说被乱军踏死,但有些案椟还是要我们钦差这边的人手交接,小弟我那边还有点公事要和扬州盐商相商,等文学士他们过来后,你便代表我们使团好好招呼他们,如何?”
“牧之请放心,这种小事便交给为兄了,为兄定会替牧之好好招呼文学士。”
“善,来,启观兄,咱们继续满饮此杯。”
“不…行了,再…吃下去,我一会便走不动路了。”
“嗨,今日我们兄弟俩二见如故,怎么能败兴呢,再来一杯,趟若启观兄走不动路,小弟我便喊上十几二十个壮汉抬你回钦差行辕,来,满上满上。”
“如此,为兄满饮这杯了。”
“启观兄,这官粮后续一事,那便就麻烦你了?”
“没说的,交给为兄,为兄定会替你办得妥妥当当的,牧之只管去做你的事情。”
“妥,咱们斩鸡烧黄纸结拜如何?”
“斩!烧!必须要拜!”
陆慎此时酩酊大醉,抬手将心口拍得震天响,开始大包大揽起来。
贾玖的星眸之中,隐现出一丝窃喜,
随后,嘴角的微笑不自觉的流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