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崇德帝:差点忘记国公老夫人了。
绣衣卫后宅。
雨势愈下愈大,像铜钱般大的雨点儿狠狠地打在了地上,发出“啪啪”的响声。
瞧这雨势,西北角落的那口大水缸,储满水只是时间的问题。
鸳鸯跑回正厢,才刚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来不及整理头发,将湿漉散乱的青丝披在香肩上面,她拿出另一套干净的被褥,准备替玖大爷铺床。
才铺到一半,却听见外面传来玖爷亲军见礼问安的声响。
鸳鸯遂放下手中的活计,朝着外面而去。
只见玖爷的脚步刚进了垂花门,立身在抄手游廊下,那名替玖爷打着伞的亲军,竟朝着自己做了个奇怪的手势。
而后,那名军爷身体笔直旋转了个身位,另一只空空的手臂,前后摆动着出了垂花门。
“玖爷,你回来了,饿不饿,我去让你的亲兵拿点……”鸳鸯话说到一半,便就住口不言了。
却见玖爷的亲兵队头,手里正端着一个捧盘,在另一位亲兵打伞的陪同下,从垂花门走了进来。
贾玖朝鸳鸯点了点头,挥手示意她先后回屋。
鸳鸯见状,便点头福礼应下,转身回了正厢。
骆恒立身在抄手游廊下,将手中的捧盘递向贾玖,说道:“大人,我就不方便进去了,你拿着罢。”
贾玖对于骆恒他们四人,并不会拿他们视作一般的下属,他很是自然地从骆恒手中接过捧盘,吩咐道:“伱一会派人告诉路狄,天子给我下了道密旨,让我密查京营军器的流失一案。”
“让路狄给你挑几个好手,届时,你带着人把这道密旨交给京营四武营、显武营的指挥使柳芳,他便会全力配合你,于京营暗中调查军器流失这事。”
贾玖说着话的同时,已经从怀里掏出崇德帝给他的密旨,早前在回绣衣卫衙署的路上,贾玖已经在车厢里面阅过这道密旨。
正是崇德帝让他暗中调查,两拨人马行刺他时所使用的那些军弩,崇德帝剑指京营,这也与贾玖的想法,不谋而合。
骆恒将伯爷手上那道密旨接过,说道:“这事紧急吗?要不,等张三李四他们恢复身体,接手你身边的亲卫一事,我再去办。”
“眼下你的安全,当是咱们这些边军出身的人,头等大事。”
贾玖摆了摆手,说道:“无妨,这几日我会待在绣衣卫,哪怕我出门,季安那边亦会多留一个心眼,你安心去办好这件大事。”
语气微一停顿,贾玖压低声音交待一句,说道:“你在办这件事的同时,看有没有机会,趁机埋几个咱们的人进去,未来在紧要的关头,当是咱们的一大臂力。”
“明白,我这就去办。”骆恒神色认真。
“这事,不急在一时,你也忙活了一宿,先下去好好歇息,你先派人去找路狄,等你睡到下午,再带人去寻柳芳便是。”
骆恒稍作思忖,情知这是大人体谅他们这些亲军,遂点头应下,带着那名亲军出了垂花门。
贾玖手里端着捧盘,转身朝着正厢而去。
捧盘上面摆着一份小碟小米年糕,一碟咸菜,两碟寻常的包子,各装了四个,一份菜包一份肉包,以及两碗五常大米粥。
“鸳鸯。”立身正厢的贾玖并没有瞧见鸳鸯,便朝里厢喊了一声。
“欸,来了。”鸳鸯说着话的同时,脚步声响便已经传了出来。
贾玖瞧见出来的高挑身影,星眸投向脸色微微泛起红晕的鸳鸯时,带着一丝不无责怪地语气道:“你的头发怎么不擦拭干净?”
贾玖将手中的捧盘放在条案上,转身进里厢拿了一条干毛巾出来。
鸳鸯那双玉手正不安地自然垂下,白嫩的手指不安地揉搓着自己的衣角。
“坐过来。”复又出得正厢的贾玖,指了指几案前的长条板凳。
鸳鸯顿时一惊,抬起那张略带慌张的鸭蛋脸面,两颊不见绯红,换而之的是惊慌。
鸳鸯不停地摆着她那双小手,说道:“不可,我是婢子,哪能要让玖爷来替我擦干头发的道理,我自己来就好了。”
贾玖也不多劝,将手中那条干毛巾递给近前的鸳鸯,便坐了下去,开始用起膳食来。
如是自己吩咐让鸳鸯同自己一道用膳,想来又会吓住这位名动红梦的大丫鬟来。
“适才没有吓着你罢?”贾玖端起五常米粥,温声问了一句。
“我没事的,只是初初被吓了一下,玖爷回来之后,我就安心了不少,谢过玖爷记挂。”鸳鸯心里想着当时被玖爷拿手轻揽在怀里,玉容泛起一道红晕,连忙拿起毛巾,开始擦拭自己的头发来。
“以后有什么事情,你都可以交由我的亲兵去做,下次别那么冒冒失失了。”
倏而,贾玖举筷子的手一顿。
只见此时的鸳鸯正弯下腰身擦试着一头湿发,刚换上的碧蓝底子撒花缎面比甲,雪青方口立领衣衫,淡青长裙。
许是入夏的原因,鸳鸯带过来的衣裙较为轻薄,彼时她微微侧弯的腰身,衬托出她那胸前鼓囊一片,以及她那纤细柔软的柳腰,尽现在玖大爷的眼皮子下。
许是感受到玖大爷那炙热的目光,鸳鸯羞红着一张玉容,低垂着眼帘转过身子,用蚊蝇般的语气说道:“玖爷先吃着,我进去替你铺床。”
贾玖收回目光,脸色有些不自然,自从与缪翘她们有过床第之欢,他愈来愈发觉自己,心火旺盛。
将脑海里面那些杂七杂八的思绪抛开,贾玖专心喝起粥来。
贾玖用罢膳食,抬脚进得里厢时,一双星眸微微眯了起来,倚在门边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替他铺床叠被的鸳鸯来。
只见此时鸳鸯正背对着贾玖,双腿跪在宽大的拨步床床沿,正细心地抹平床单,一双挺翘浑圆,一览无遗地展现在玖大爷的目光之下。
贾玖不及多想,大踏步行了过去,去了鞋袜,伸出右手揽过鸳鸯那惊人纤细滑腻的腰肢,压着声音道:“你这样跪着,会很危险的,知道吗?”
鸳鸯在珠帘晃动时,便已经知晓玖爷进来了,只是害羞的她,一直不敢转过身子去,这时被玖大爷揽着自己的腰肢,她浑身紧绷,心跳加快,垂着一张螓首,快要埋到自己的心口处。
为什么玖爷说自己跪着会很危险?
鸳鸯心头猛跳之时,微微感到不解,却因为自己与玖大爷近距离接触,又不好意去问明原委。
“行了,先不用铺了,我就凑合着睡上一觉,你去用完膳,便进来躺下罢。”说着话的同时,贾玖轻轻刮了刮鸳鸯的巧鼻,而后直接躺了下去。
眼下贾玖的伤口早已经止血,躺下去的时候,虽是小小刺痛了一下,但贾玖却是强自忍住,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主要是害怕鸳鸯见了担心。
“婢子…我的身上脏,我…先沐浴完再……进…来服侍玖爷。”垂着螓首的鸳鸯轻声说着,而后快速下了榻,胡乱穿上鞋袜小跑了出去。
贾玖望着鸳鸯飞夺出门的背影,目光掠过一丝促狭,慢慢阖上眼眸,呼吸渐渐平稳起来。
约摸三刻钟左右,胡乱用过膳食的鸳鸯,将自己洗得白白的,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忸怩着身子进了里厢。
却见玖爷已经安然睡下。
鸳鸯拿起双手轻轻拍了拍自己滚烫如火的脸颊。
犹豫许久,这才去了鞋袜除了外衣,只着一件里衣,蹑手蹑脚地上了拨步床,拿手枕在自己的脑后,目光露出一丝恍惚。
旋即,痴痴地望向熟睡中的玖爷,她未来的男人。
渐渐地,鸳鸯努力地睁开想要打架的眼皮子,想要多瞧上几眼,玖爷难得熟睡的样子,却是最终敌不过眼皮子的打架,渐渐安稳地睡了过去。
……
……
大明宫,紫宸殿。
崇德帝一身常服,面无表情端坐龙案后面,正微微伏身批着奏折。
高台下方,戴权正朝着万岁禀告重华宫传来的消息。
“你说什么?刘太妃被端木公明打进了冷宫?消息是谁传出来的?”闻听戴权躬身禀告,崇德帝抬起头,虎目掠过一丝惊疑。
“回万岁爷,清宁殿里面的宫娥内侍,全都已经被端木下了狱,这是已经得到证实的事情,具体所因何事,老奴不知。
在重华宫掖廷那处传来确凿的消息,有人认出清宁殿的一位老嬷嬷,正是刘太妃的贴身心腹。是她搀扶着一位贵气的老妇进了掖廷。
老奴正是从这些蛛丝马迹当中猜测到,那名老妇,应是刘太妃无疑。”戴权躬身,语气恭敬地答着高台上面的万岁爷。
崇德帝将手中的朱批放下,面沉如水,目光微微露出思索。
“摆驾重华宫,朕,要给父皇侍奉汤药。”
戴权心头一震,万岁爷这是认为上皇已经醒转过来?
是了,自己先前震惊于刘太妃无端端地被打进掖廷,却是一下子没有想到,如不是上皇下旨,谁又能指使得动端木那位老阴货?
心念电转戴权躬着身子退向一旁,朝侍立着不远处的一名红衣太监努努了嘴,那名太监旋即小跑出去,传达万岁爷的旨意去了。
而就在此时,司礼监秉笔太监花备,疾步走着殿来,他的身形虽很快,但他的脚下却是无声无息。
花备来到干爹的身位三步远,旋即朝着高台上面跪了下去。
“启禀陛下,西宁伯打发人进宫送信,韩王府世子,带着五人强闯绣衣卫衙署,意图行刺刚下朝的西宁伯。”
花备双手掌心朝上举高,上面是一道奏本。
戴权眉眼一跳,这刘太妃才刚被打进冷宫,韩王世子就出来作妖了?
对于花备嘴里所言,戴权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不对,应该是说,对于西宁伯说的话他是不相信的,韩王世子虽然仗着上皇和刘太妃的宠溺,于神京城飞扬跋扈了一些,但要说到他会去绣衣卫行刺贾玖?
戴权情愿相信自己哪一天睡醒,下面的东东突然又冒了出来,他也不敢相信,韩王世子会行刺朝廷命官。
心念电转间,戴权已经上前从干儿子手心中拿起那道奏本,忍着心头极大的好奇,快步上了高台。
崇德帝在听完花备的奏报,眼神现出三分不信,七分不可思议,他的心情大体同戴权所思的没差,当是认为张炯没这个胆色。
等崇德帝阅完那道绣衣卫北司指挥,季安呈递上来的奏本,沉声道:“戴权,着人去绣衣卫衙署,将前因后果弄明白,朕要知道事实的全部。
这季安只是在奏本中言明,张炯无故闯进绣衣卫指挥使公房,他的两名护卫朝贾玖拔了刀,贾玖便将此事定性为,张炯疑似与那叛匪有些勾连。
戴权心头一突,躬身接旨。
下方的花备很有眼色般伏首,奏道:“启禀陛下,奴婢刚好得空,不如让奴婢亲自跑一趟。”
崇德帝没有发话,而是重新执起朱批,批起奏折来。
戴权见状,快步下了高台,压低声音吩吩着花备:“你速去速回,当要将事情的经过打听的完完整整,不许隐瞒。
还有,你出去后,吩咐下面的人,万岁爷暂不摆驾重华宫,让侍候着龙辇和卤簿的那些人,都回去歇了,万岁爷要用的时候,咱家再唤他们。”
“孩儿省得,干爹请放心。”花备小声应下,说着话的同时朝高台上面一拜,这才起身倒退着出了紫宸殿。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巳时四刻,花备衣裳打湿也顾不上换一套干净的衣服,直接来到紫宸殿,禀告万岁爷。
在听见张炯命长随非礼贾玖的侍女时,崇德帝批阅奏折的手一顿,那道一手漂亮字体的奏折上面,画圈的地方稍微拐了一下。
随着花备最后一字话落。
崇德帝将朱批甩在龙案上面,接过戴权递来的御茶,浅呷了一口,微微思忖起来。
戴权见状,不禁在心里面替西宁伯焦虑起来。
西宁伯公然带着一名侍女回衙署办差,这会不会恶了圣心?
还直接将韩王世子打进诏狱,万岁爷会如何看待此事。
自己可是下了血本,同那西宁伯做着大生意的,别不会肉包子打狗,一去不还了罢?
就在戴权的心里面,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时。
却见万岁爷将茶盖合上,戴权连忙弯着腰身,双手接过那盏被万岁爷握在手里快有一刻钟的御盅。
“传朕口谕,韩王教子无方,着其于王府闭门思过,直到秋猎那天,再令其陪朕前往铁网山。”
“戴权,朕差点忘记了,贾玖身上还有着伤,你替朕下一道旨意,就说,朕念在西宁伯劳苦功高,被刺客行刺又有伤在身,特赏赐两位宫女,服侍西宁伯汤药。”
“如是朕没有记错,林卿的爱女,尚还在西宁伯府做客罢。朕,记得岭南那边的布政使司,才刚呈贡一批新鲜的荔枝进宫,你去挑一些送到西宁伯爵府。”
“再到内务府,挑几匹上好锦缎,女儿家家的喜欢甜食,你去尚膳监那边挑几样好的糕点,一并拿了过去。”
说到这里,崇德帝似乎是想起了甚么,复又吩咐一句:“嗯,差点忘记国公老夫人了,这样,你再挑出一份荔枝,送到荣国公府去。”
听了万岁爷这番又是赏赐宫女,又是赐食的,戴权心头大松,微微垂底的脑袋,目光中露出三分欣慰,三分惊诧,四分艳羡。
欣慰的是,自己的棺材本保住了。
惊诧的是,韩王世子完蛋了!
而戴权艳羡的是,西宁伯圣恩不断,别不是万岁爷在外面的……
当然,这个念头只是一瞬间浮现,便马上被戴权给掐住了,连忙躬身领旨。
蓦地,戴权走下高台时的身形微微一顿。
万岁爷,这是在试探重华宫,那位太上皇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