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水了!走水了!”
“哗,院子里的水缸没水了,大家快逃啊!”
这本是一处宽阔气派的武馆,高墙大院,里头还摆放有习武所用的沙袋木桩等物,此时遇火便烧,声势吓人。
有清朗的声音在各处呼喊,明明是同一个人,却显得无处不在,还不断有爆鸣声跟着响起,腾起阵阵怪烟。
方曦文仗着身法灵动,在院墙边上疾行,往角落丢下鞭炮和小威力的火丸,看起来声势浩大,其实没什么杀伤力,一来主要用于吓跑院里的下仆;
二来浓烟四起,再是强弓劲弩也失了准头,很难瞄准到高速移动的他。
见整个院子都混乱起来,人群四散而开,他翻身下了屋檐,动作干脆地丢出去几个跑得慢的下人,然后赶去跟江星楚汇合。
...
...
内院厢房。
此时房间内一片昏暗,有如锯木头般的强烈鼾声响起,角落里的缠枝香炉闪着微光,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异香。
这是黑豹堂副堂主之一,钟志瑞的住处。
此时有位穿黑色紧身衣的少女跃上房梁,影子如没入黑暗中一般,很快来到了大床的上方。
轰!
院外一声巨响,他猛然惊醒,正想从床上坐起,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动弹了。
无数丝线飞来,有的洞穿胸口、有的缠上四肢、有的环绕脖颈,将他缚得结结实实。
人影无声无息地落到床边,没有蒙面,容貌清秀,眼神冷得像冰,拿着几张纸在念,“钟志瑞,四十二岁。
曾强占有夫之妇,得手后当面活活摔死其三岁幼子,罪当诛。”
“你是谁!你对我做了什么!”
江星楚并没有理会他的质问,语速极快地念完后,在对方惊恐的视线里用力一拉!
丝线收紧,他直接被勒断了脖子,无头的尸体跪在地上。
杀了一人后,江星楚脚步不停,身形急速飞掠,抢在几位副堂主汇合之前,将他们一一截杀在半路。
这些副堂主都是四窍左右的修为,混淆视听、抢占先手的情况下,战况都是一边倒的屠杀。
在宣读完罪状后,多花一秒的时间都算浪费。
这些人有的被割断了喉咙,有的被扯出了心脏,有的被刺穿了双眼...
他们一个个死状凄惨,但都保持着跪倒的姿势,方向互相对上,如同尸体在忏悔一般,血腥而奇诡。
被江星楚留到最后的,是一个跑得最慢、没有武功的文弱男人。
黑衣人的身影落在他身前时,男人心知死路一条,直接便拜倒在地,连磕几个响头,“女侠,我家中还有年迈老母卧床,孤苦妻儿伶仃。
不求女侠饶命,只求您杀了我后,能否把这些银票给她们送过去?
半数都给您做盘缠!”
砰砰砰!
这谈吐有礼的男人摸出一沓银票,磕得头破血流,但江星楚的宣判丝毫不停,“殷允登,二十六岁。
被堂主以家中女眷要挟,在黑豹堂任账房一职,管理人事调配、赃款处理等,曾为多次行动进行遮掩。
身不由己,罪不至死。”
话音刚落,有明亮丝线唰地落下,只见男人左手五指应声而断,痛得面目全非。
见状,江星楚将止痛的丹药弹入他口中,手中丝线一扯,将地上的银票财物拿到手中,卷成一团塞过去,“从侧门出。”
闻言,那人赶忙连磕两个响头,连滚带爬地出去了。
啪、啪、啪!
“恩怨分明、手段残忍,铁面判官名不虚传!”
突然,沉重的鼓掌声响起,带着浑厚的声音,有偌大的影子堵了正门,一步步挤入房内。
这是个肥的流油,如一团行走肉山般的男人。
他身量显得很高,五官分开看竟相当端正,但一圈圈的脂肪让他脸型走样,而且眼眶深凹,眼圈浮肿,一副长期纵欲的样子。
黑豹堂堂主成若文,已开七窍!
“你总算来了。”江星楚看向他,像是蜘蛛开始收网,猎人终于等到猎物,很开心地粲然一笑。
“传闻铁面判官美艳动人,今日一观果然如此。成某半生所识女子,不及江姑娘之万一。”
堂主谈吐风雅,声音也颇具磁性,闭上眼睛简直就是翩翩浊公子。
他年轻时乃花丛老手,不知迷倒多少少女,哪怕在老巢被人端了的此时,还能温声细气地跟对方聊天。
闻言,江星楚低头扫了眼手里的牛皮纸,抬眸一笑,“想必成堂主年轻时卖相一定极好。”
“何出此言?”
“十三年前,你曾突兀失踪过一段时间,”她扬了扬手里的纸张,语带笑意,“听说是落入了一位有龙阳之好的邪修手中,被折磨了数月后逃脱,从此性情大变,开始豢养娈童,以施虐为乐。”
“一派胡言!”成若文一甩袖袍,脸泛精光,淫笑道,“妖女,便好叫你亲身知晓!”
他挥起一双如蒲扇般的肉掌,有劲风渐起,刚猛之意蓄而不发。
见状,江星楚倏然敛去所有笑意,眸光一沉,“你真以为会有人来救你么?”
“......”
“江湖越老,胆子越小。你自知无法稳拿下我,便投我所好,拖延时间,殊不知外面连火都灭了,仍无一人前来。”
“笑话,你道大江帮是吃素的么?!”成若文被说破后倒也不恼,只是厉声喝问。
“成堂主,这话骗骗自己也就得了。
你给大江帮做了那么多的脏活累活,知道那么多的秘密,他们可巴不得你死在这里!”
黑豹堂明面上是武馆,但因为作恶太多,加上高层一片烂人,都已经臭名昭着到反噬大江帮了。
作为亦正亦邪的灰色帮派,大江帮自然不乐意彻底倒向魔教。
外面那把火就是烧给他们看的。
“六扇门更不用说了,他们绝对乐意把你当成业绩交上去。”江星楚翻着手里的牛皮纸,头也不抬,“蒋家么,在伱奸污了二公子之后,早已是你的死敌了...”
少女翻着长长的纸张,逐一数落,见成若文的脸色越来越差,她便抬眼一笑,“妻妾怕你、孩子惧你、四面仇敌、手下与你面和心不和...最后还要死在我这个魔教妖女的手上。
你这辈子活着是为了什么?”
闻言,他再也维持不住那云淡风轻的姿态,脸上的肥肉猛地一颤,“我年少有成,一生富贵!”
“带得下去么?”
“我天生英姿,半生风流!”
“除了满足了你那条东西,还留下了什么?”
江星楚是真的用很怜悯的目光看着他,“你的人生空无一物,整个人像是从内腐烂到外的朽木。
就连那些自诩得意的地方,都是从空心里爬出来的蛆虫。
像我们说了这么久,有但凡一个来救你的人么?”
闻言,成若文怔了一下,先是不信,然后恍然四顾。
很多时候,人都需要一场变故来认识自己,或者说认识别人。
就如这场大火起来之前,成若文不会知道身边的人,竟没有一个想让他活下去的。
“给我住口,妖女!!”
结义的兄弟、忠心的手下、体贴的妻子——
没来、没来、谁都没来!!
只见那肥硕的身躯如炮弹般冲出,一时竟爆发出无比的速度,一双肉掌挥舞似风,朝着江星楚劈头打去!
“妖女,看我生擒了你,”成若文眼泛精光,喉咙作响,牙关紧咬:“死之前我也要尝尝你的滋味啊!”
轰!
他还没冲出几步,便有一条火龙突地破墙而入,龙头悍然撞向他的肚子!
火龙九霄起风云!
这是方曦文起手最喜欢用的招式,将它与落虚神游结合后,他已经能在移动之中斩出这一剑,是兼具灵巧的霸道!
“连我这样的魔教妖女,也是有人来救的哦~”
望着他挺拔的身影,江星楚星眸璨璨,翻身跃上房梁,身形消失。
她竟让方曦文独自面对已开七窍的高手,这又是为何了?
面对突袭,成若文反应极快,身前长衫骤然鼓起,试图卸力。
但方曦文直接中断剑势,手腕一翻,苍影剑挑至高处,剑身如虚似幻,刹间有无数残影骤然落下!
幻影剑法·月满森寒!
这种兼具迷惑之意的剑招与苍影配合极佳,颇有几分神异,哪怕开了眼窍亦是分辨不出!
成若文将第一剑的力量卸去后,面对密密麻麻的剑影,他下盘一沉,双掌推出,吐气开声。
“喝!”
无形的音波扩散开来,尘埃簌簌而下,无数残影落成一道,被他双手一夹,长剑如同被掐住三寸的毒蛇,顿时软绵无力。
见状,他狞笑起来:“就这点本事——”
想不到对方直接松手,又抖出一柄赤红长剑杀过来,“老子不差这一把!”
运起落虚神游,方曦文直接落到他的背后,竖着斩下明亮雷光!
极电风雷!
成若文松开苍影,背后的衣服骤然鼓起,突兀往侧旁一撞,转身连出四五掌,连消带打之下将剑身打得歪斜!
一时间,方曦文胸前空门大开,他又是一掌拍落,“小子,给我去死!”
噗噗噗!
突然,成若文的脖子、胸口、手腕等处爆出一道道血痕,有无形的丝线钻进去,将他如提线木偶般锁住。
丝线延伸上房梁将他吊住,如同一出真人皮影戏。
“全力进攻的时候,也就是你最弱的时候,”方曦文看着他的手掌停在自己鼻尖,笑了笑,“我可不是只有一个人。”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靠这么近?”成若文突地阴冷一笑,眼中杀机四溢,体内真气开始沸腾。
“因为你要自爆?”
反问一句,方曦文耸了耸肩,“但你连手指都动不了了吧?”
“这、怎、怎会这样了?”感应了一下,他脸色突地一白。
“星宫秘法,你一个小小堂主怎能明白?”方曦文温和地抚摸着丝线,语气悠然,“我是故意让你以为能拉我垫背的。
不然以我的身法,你能摸到老子的衣角?
这黄泉路,你只能一个人走喽...还真没人来救啊,不会吧?”
“你他妈——”
成若文真气逆行,竟被气得喷出一口老血,在这最愤恨、最不甘、最绝望的时候,江星楚的眼睛突然亮得吓人,右手用力一拉,丝线骤然收紧!
噗!
他的话语骤然中断,整个人炸成一团血雾,身体变成一地杂碎,连骨头都被光滑地切断了。
见到这副猎奇景象,方曦文当即一阵恶寒,急速跳开,已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你非得这样杀人吗?”
“让恶人得到应有的惩罚,并在他们最绝望的时候挥下屠刀。”江星楚翻身跃下,难得正经地看着他,语气严肃,“这就是我的路。
你看起来也挺有天赋的,我教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