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山城,六扇门北边的办事之所。
方曦文做完记录走出来,心情相当不错。
凭着密探之便,他在汇报案情上有着很高的自由度,轻易就把从灵境得到线索的事给瞒了下来,还给江星楚做了遮掩...六扇门对此也不过问,一副毫不关心的样子。
虽然这态度是给了他很大的便利,但方曦文对这机构的印象是越来越差,昨天一整晚除了围困啥事都没干。
像静水城那种一城之地也就算了,希望州府的六扇门不是这个吊样。
作为灵境的替代,他在记录里写了不少对一般线索的推理,比如老家主的体态、接待的细节、煮饭的试探等等...说白了就是观察加联想,没什么价值。
但那虎豹捕头却越看越惊讶,非让他把这些写得详细,也记功勋。
为鼓励底层晋升,六扇门是有专门奖惩制度的,不然他也不会汇报得那么尽心尽力。
昨晚破了血衣教的阴谋、杀幕后凶手、救治宾客、配合组织、陈述案情...这一连串贡献下来他直接赢麻,虽然职位没法提升,但得了一堆功勋,可以直接去六扇门的宝库挑宝贝。
主要是方二叔给的密探等阶已经很高了,青绶捕头,都对标到半步外景去了,那主事的虎豹捕头还比他低一级呢。
虽然没想过靠破案抓人过日子,不过这身份还是蛮多便利的...
不仅如此,他在江州的江湖威望也是大幅上升,谁人见了不暗赞一声少年侠气?
只是这名声太响也算不得好事。
“哗,是风流浪剑呀!他怎得会在菜市口了?”
“说不定与某位女侠有约,他当真是不挑地方!”
方曦文提着个菜篮子在集市走来走去,耳边响着类似的讨论,脸色黑如锅底。
既然江星楚还要在周山城留多几天,那自然没办法再大摇大摆地出去吃饭。六扇门或许不在意,但蒋家大宴毕竟人多眼杂,还是保险为上。
他买了两天的食材,摊主甚至看在他名头响亮的份上送了把葱,这可真是...
从集市走回小院,路上过拱桥。
时值正午,江心悬着一轮大日,小舟来往,暖色晕开,这景象让他略略放缓了些脚步。
‘从夷陵出来就一直东跑西跑,连沿途美景都错过了很多啊...’
忽然,河水拍岸回落,他感觉到体内的碧落剑意隐有共鸣,便猛地转头,“剑仙?”
虽然身边空无一人,但方曦文明明就感受到了那个熟悉的气息。
此时,再把头转回来,面前便不再是单纯的江河,浪花翻涌间,弥漫着强烈的海潮之意。
“怪不得,灵境入口会在江州,原来是因为剑仙么...”
...
...
门扉开合,方曦文挎着个篮子走回小院,发现里面很安静。
院子里有棵玉兰树,据说是房主幼时所种,如今已有五六十年树龄了,玉兰花开得正茂,树影交错着洒落,小心地帮趴在石桌上的少女拂去阳光。
那本似乎很珍贵的音律功法摊开放着,江星楚双臂交叠,侧着脸压在上面,皮肤白里透红,嘴里还嘀咕着什么,唇角挂着一抹亮银。
看那模样是在等他回来,可惜没有惊世书+八九玄功那么变态的续航...她一晚上比自己还累,等睡着可太正常了。
见状,他放轻脚步,看清了她周身围绕的星线,心里也是一乐...瞧,这会还防着我呢。
在越发了解江星楚之后,无论是演技也好、警惕也罢,这些保护色并不会让人觉得反感,毕竟星宫就是那么个环境。
再是有原则,那毕竟也是魔道之一,是可以把人命放在天平上称量的地方。
利益、鲜血、阴谋...这姑娘甚至还是继承人,现在这模样已经算很可爱的了,还会阻止血煞入体的他伤人呢。
运起落虚神游,方曦文两步就绕进了厨房,开始动手生火。
这个世界的厨具还挺落后的,不过常规的锅、釜、灶之类的还算齐全。
‘说不定可以用青墨神君的机关术改良一下,搞个空气炸锅?’
他把篮子放到灶台上,把要用的食材一字摆开,便听到身后有动静,于是头也不回,“可以多睡一会,我这边才刚开始。”
远处的江星楚刚擦了下嘴角,闻言差点又跳起来,这话说得...你是我谁啊?
不过话到嘴边,又不自觉变成懒洋洋的“嗯”。
她支起身子,将书册合上,看着方曦文忙碌的背影,眼神有些复杂。
这呆头鹅...真的很有意思。
遇到事情时是个极可靠的同伴,思维敏捷,沉得住气,指挥能力不错,甚至还特别能打,一般的四窍都不是他的对手。
这些也就算了...他还很让人放心。
那外景真意的对撞其实不是偶然,战斗的时候他总是护在自己面前,或许有考量到自己不善近战的缘故,但有这个念头都很难得了。
她可是我行我素的魔教妖女啊,这呆头鹅是真的在担心她。
“在煮什么?好香。”江星楚走进厨房,踮脚往锅里瞄了眼。
“蘑菇汤,我在看火。”
“我来看,你去休息吧。”江星楚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柔和。
她其实都知道的,这心思缜密的家伙总在处理手尾,指挥薛家人做事的时候跑去伪装了伤口,还打点了见过她战斗的人。
去六扇门做记录的时候,也特意留她在小院,想必在问话里也在小心地帮她隐藏身份。
结果忙完这些,一回来就生活做饭,打发她去睡觉...哪有这样的?
“你不行,”方曦文低头扫了眼火候,摆了摆手,“我要往里面加丹药的,同时还得保证口味,你有经验?
一边歇着去吧。”
“凭什么,我就不去!”江星楚瞪圆了眼睛,嘴角一歪。
“不是...你帮不上忙啊?”方曦文都迷惑了,他巴不得有人能替他的工作,他到一边凉快去。
让她歇着还不肯了?
见她还杵在灶台前,方曦文便哄小孩似的摸出两颗糖,“给你给你,一边玩去吧啊。”
江星楚脸色铁青,也不去接,很快眼睛滴溜溜一转,一把拉住他的衣服,“给我脱了。”
“干嘛?”
“我帮少爷洗衣服,不行?”她一下有了主意,伸手一指,“你瞧,这下摆还沾了血呢。”
闻言,方曦文翻起来一看,还真是,于是有些狐疑地看着她,“这过家家还要扮到什么时候?你有那么好心?”
“叫你脱你就脱!”
一番挣扎,江星楚成功把他的外衣给扒了下来,抱着走去了院内,一副大功告成的样子。
还真把自己当丫鬟了?这大小姐...
方曦文搞不懂她在想什么,摸出一件新的换上,继续看火。
另一边,江星楚拿着外衣回到石桌前坐下,细细看了一阵。
这是件改制过的青色襕衫,小袖圆领,当外衣套着的。
也不知道整天惦记那身劲装干什么,他那模样就该穿这种衣服,跟个教书先生似的就很俊俏...我呸,他爱穿什么关本小姐屁事!
江星楚精通易容、伪装之术,脑海里很快就浮现出他一袭青衫,流云衣袖的样子,撇了撇嘴,脸上泛起点点薄红。
什么狗屁江湖少侠,一点都不适合他嘛。
就像方曦文潜意识里觉得她不该打打杀杀,她也觉得这家伙斯斯文文的样子挺好...不是世家公子,该是个很好说话的秀才。
可惜,两人都没得选。
她把这件外衣在桌上摊开,找到那颗松开的扣子,想了想,拿出了针线。
这些其实是判官大人当暗器用的玩意...疏影天织本身就不止是轻功,还有配合的各种手法,强横无比。
想不到还有用在给男人缝衣服的一天。
很少有人知道,比起用落星悬丝杀人,圣女大人更喜欢刺绣织锦...
虽然学的不多,但她手真的很巧,一针一线不断起落,像是在花丛中翩飞的蝴蝶。
于是方曦文拿着碗筷走出来时,入眼的就是这副模样:
她缝完最后一针,用珍珠般整齐的牙齿咬断了丝线,再运起真气伸手一捏,眉眼间满是盈盈喜意。
她仔细端详了一会,伸手把外衣举到阳光下,看着它粲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