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可以叫我姐姐吗
翌日。
不知是太累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姐姐终于没有再来要求抱着睡，方曦文得以睡了个安稳觉。
睁开眼睛，看着空气里纷飞的碎光，他出了会神。最近发生好多事啊。
灭天门、血衣教、六扇门、星宫…在这江陇交界之地，各大势力肆意地伸展着自己的枝干，互相征伐。
他都有种不堪其扰的感觉了，怪不得那么多宗门都强调清修。
不过想到昨天厉慕幽哭完之后，从他怀里抬起头时那一抹释然的绯红，方曦文就觉得自己赚到了。
想看姐妹相残？做梦吧灭天门！
一念及此，他心情颇好地起了床，推开房门，迎面就是一张明艳又有些苍白的俏脸。厉慕幽明显还在意着昨天发生的事，轻轻握着自己的手臂，脸上浮现些许羞赧，道：“早。”
“慕幽姑娘，早上好。”方曦文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他发现厉慕幽气色好了不少，也颇有些惊讶。
一个人的心情不同，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变化么…
然而，听到他的问候，厉慕幽抿了抿嘴，显得欲言又止。终于，她心一横，快步上前抓住了方曦文的手，用一种同归于尽的气势问道：“能！能不能…”
“怎、怎么？”
“能不能，像方清筱那样，叫我姐姐…”虽然没什么底气，但厉慕幽知道他一定不会拒绝。
他就是这样的人。
“喔，可以啊，因为之前叫过你反应很大，我还以为你很讨厌呢。”方曦文自无不可。称呼是很好的催化剂，如果这样能让她对方家少点反感，那就更好了。
其实论年纪厉慕幽应该是比他小一点的，但方曦文无所谓。反正他一向没脸没皮，开摆！
“二姐！”
“我、我在。”
“二姐二姐二姐…”
“可、可以了，我会害羞的。”厉慕幽直接拉上了兜帽，低着头，但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止不住。
“好吧，那我不叫了。”
“不要！呃…”厉慕幽连忙出声，但看着他有些狡黠的笑容，又一下明白过来，嘟着嘴偏过头去。
“二姐你真可爱。我先去洗漱，然后来做早饭喔。”方曦文一溜烟跑了，留下她呆呆地站在院子里。
可爱…我吗？
哪有这样跟姐姐说话的，我要生气了唷！
在原地站了一会，很快厨房传来叮叮当当忙活的声音。厉慕幽心里一动，身影一晃便如幽影般飘了过去，有些迫不及待。
之前看方清筱天天去给他添乱，旁观的时候羡慕嫉妒得要死，现在自己是不是也能做了？
他都叫我姐姐了…
笃笃笃！
刚落到门口，她就发现方曦文拿着柄剑在切菜，剑身是淡淡的金色，有些透明，折射着绚丽的光。
“这是？”
“哦，煮萝卜汤啊。最近天气虽然有点回暖，但也还是有点冷的，早上喝这个正好。”他笑了笑，解释道。
“我问的是剑。”
“哦，很干净的，我平时都没用过它战斗，光切菜了。特别好使，是一个很重要的人送给我的，剑名‘飞光’。”
这是当初江星楚拿来换“苍影”的上品利器，跟他功法的契合度不如“赤练龙吟剑”，而且他有点不舍得拿来砍人，就华丽转职成厨具了。
那边厉慕幽听得一愣一愣，半晌才道：“那，我可以进来吗？”
“可以啊，伱要来帮忙吗？”
“我…我试试，可能做不好。”
她快步凑了过去，跟方曦文肩并肩，心情很是雀跃。在灭天门里哪试过这种事，平时不是吃干粮就是吃干粮，从来没自己下厨过。
“那你把剩下的萝卜切了吧，大块小块都行。”
“好。”
身为人榜第十三的“无光邪剑”，厉慕幽的刀工自不必说，要她把萝卜雕成人形都不是难事，很快就完成了任务。
见状，方曦文便把操作火候的事也交给她，自己去料理一些小菜。
另一边，早早起床练剑的方清筱也告一段落，穿着宽大的练功服，带着点汗就往厨房赶去。
这个点不但能赶上弟弟做饭的末尾，还能给他捣捣乱。
然而，刚走到厨房外面，她就发现不对劲了。
“二姐，你是天才啊！”方曦文的声音很是欣慰。
“是、是吗。”厉慕幽则听起来稍显羞涩。
“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萝卜汤，但也不是谁都能做到的，至少方清筱就不行，”弟弟的声音小了一点，带上了埋怨，“她就只会给我添乱，比如在放盐的时候抱过来什么的，二姐你比她好太多了。”
“那就好。”这语气甜滋滋的。
殊不知外面的方清筱已经捏紧了拳头，心想一定要狠狠抽查他的修行进度，择日不如撞日，就在今晚！
这时，方曦文已经端了一锅汤走出来，两人一路有说有笑，见到她后，弟弟还眨了眨眼睛，“来得正好，有了二姐的帮忙，今天开饭早了点。”
“…真好。”方清筱明显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到厉慕幽那眼底满满的笑意，便也有些于心不忍。
算了，就让她一点！
很快，方清筱就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了。
“二姐你多喝一点喔，碗拿来我给你盛。”
“谢谢。”
“这个咸蛋黄也挺好吃的，主要是很有营养，张嘴我喂你。”
“唔，曦文也吃。”
饭桌上，两人并排坐着，你一句我一句，气氛温馨极了。
方清筱坐在他们对面，端着个碗面无表情。怎么回事，我是不是不应该在这里？
“哦，阿姊你都这么大人了自己能盛吧，底下还有。”弟弟抽空敷衍了她一句。
“……”
她难道比我小很多吗？！
方清筱这边都快把筷子捏断了，绷着张脸给自己盛了碗汤，不想说话。
另一边厉慕幽心脏还在怦怦跳。我叫他名字了喔，他没有不开心，是不是默认了？
…是了，他肯定不会生气的。
“行，我吃完了，到时候你们把碗筷丢到厨房，我拿去洗。”方曦文擦了擦嘴，丝毫没有意识到不妥，看厉慕幽开心他也开心。
这时，厉慕幽张了张嘴，举起手：“那个，我也可以洗的，要是…曦文愿意教我。”
“看看人家！”闻言，方曦文差点没跳起来，长久的积怨一下爆发，指着方清筱道：“你什么时候能有这种想法？是了，阿姊不来添乱已经是谢天谢地，不该苛求那么多。
唉，什么叫高下立判啊…”
咔嚓！
一双竹筷终于不堪重负，中间的断面仿佛被剑气切过一般，方清筱咬牙切齿，半天才挤出一个笑容，道：“我也可以学。”
“拉倒吧，你可别把厨房给拆了。还是修你的剑法去吧，二姐我们走。”方曦文浑然不觉，捡了碗筷就往外面走去，任由暴风雨不断酝酿。
要是有算命先生在此，看到这小子的面相后，指定会说上一声‘印堂发黑，血光之灾！’
…
…
院子里。在等早餐消化了一阵后，方曦文换上一身宽松的练功服，开始了晨练。
其实这锻炼该是在早饭之前的，但都习武了他也不在乎这点小事。练了几遍剑法后，他又运起轻功，主要是熟悉各种变向。
在这期间，厉慕幽便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在一旁安静看着。早在之前，她就发现方曦文的身法有些问题，如今稍微熟悉了点，自然不愿意让他再错下去。
于是她放下兜帽，举起手道：“曦文，你的动作有问题。”
“是吗，二姐有什么指教？不用在意我，直说就好了。”他一向谦虚好学。
这位姐姐之所以有“无光邪剑”的名头，跟那两柄来无影去无踪的分水刺脱不开关系。它们出现的角度或刁钻、或诡异、或防不胜防，当敌人看到之时，这两柄带毒的东西已经从身体拔了出去。
也就是说，厉慕幽的战法是由极强的隐匿、轻功、暗杀、战斗意识等等的结合。这人榜第十三是按战绩和硬实力综合排序的，她这种不善正面的吃不少亏，若是论起生死搏杀，那做好准备的她杀前十也不是没有机会！
“这几步不对。你的身法很高明，但有问题，就像把别人的缺点也学过来了一样，会有下意识的无用步伐。
就像这一步，被你模仿的那人惯用右手使剑，而且发力点偏下，但你没有这个习惯，在战斗中就是拖累。”
边讲，厉慕幽还便贴了过来，覆着他的手亲身试验了一下，指出了好几处错漏。有淡淡的香风荡起，女子专注的俏脸近在咫尺。
“喔喔，原来如此！”方曦文一时间恍然大悟，他的“落虚神游”本来就是从姐姐那里白嫖的熟练度，自己私下根本没怎么练，都是在战斗的时候才会用上。
而这种私人的东西，总会带上点使用者的特色，对他来说这些没有用。要不是有厉慕幽提醒，光靠自己很难察觉，实战中就会成为累赘了。
“要不要学我的身法？从头开始太费功夫，几个变化还是能教你的。”厉慕幽很诚恳地说。
只是替他着想，没有趁机多接触一会的意思。
“好啊，不过今天爹要来指点我，改天好不好？”
“嗯，这样更好。”
比起当场实现，互相之间的约定更让人安心。
看着弟弟温和的笑脸，厉慕幽其实也很想回以笑容，但脸上肌肉实在僵硬，只能用力点头，小跑着回了房间，对着镜子不断摆弄。
到得这时，一身蟒袍的侯爷才掐着点似的跨入院门，蓄着胡须的脸上露出笑容。
“看曦文如今也这么勤勉，为父实在欣慰啊。”
“毕竟笨鸟先飞嘛。”他打了个哈哈，心想我就是专程在这等你的。
这小院只住姐弟三人，方天宇当晚直接留宿六扇门，拉着那里的银章捕头谈了一晚上的心。
想来侯爷是满腔怒火的。妈的我儿子立了那么大的功劳，你们这帮尸位素餐的东西拿了名单，居然没有半点庇护，就这么放他们孤独得逃出城？
方天宇气得不行。
但其实当地的银章也很冤枉，他不过寻常的三重天，而灭天门身为邪魔九道，门中外景岂是易于？
能拦下一人已经算他厉害了，这还是对方知道方曦文他们不在城里，进攻欲望比较弱的前提下。
总之方天宇过去就是一通发火，差点拆了半座六扇门，而那位银章还得好声好气招待，端茶送水，完事还答应给方曦文好好记一笔功劳。
见替儿子谋到了好处，侯爷这才放过。待得翌日来到小院，入眼便是姐弟和睦的景象，于是心情更好了。
这儿子变得是真厉害，听说厉慕幽前几天还想杀他来着，如今简直是亲密无间，眼底的怨毒都几乎见不到了。
“曦文啊，要多关心关心你二姐，她这么多年也不容易。爹是个没用的东西，你多帮衬着点，好不好？”方天宇一把搂住他的肩膀，语气很是诚恳。
侯爷也不傻。很多话在这时候解释只会像借口，等到什么时候厉慕幽愿意放下些许成见，有机会亲自进神都一趟，那时才是冰释前嫌的最好机会。
如今，全靠方曦文居中调停了。儿啊，爹能依靠的只有你了…
“知道，我会的。”方曦文用力点头。就算抛开方家这一层关系，他也很同情厉慕幽的遭遇，更庆幸如今遇到的早，她还没有变成灭绝人性的妖女。
闲聊间两人走到院子中央，而方天宇的真气也在他身体里转了一圈，很快脸上露出有些怪异的神色，半晌才道：“你修的真是惊世书？”
“当然是啊。”
“奇怪了，怎么有几条岔出去的运气路线，还自成周天，简直跟另一种功法似的，但二者又相融得很完美，真是奇也怪也…”
“这个，应该是我偶得的机缘。”方曦文擦了擦额头冒出的冷汗，道。
想也知道，那岔出去的不是别的功法，正是八九玄功啊！
自从在灵境得到猩红帝君之契后，这门内功的熟练度便一直在上涨，如今进度都快赶上惊世书了。
这两门同为“容纳变化”“帝者雅量”的功法，居然奇迹般能在自己的身体共存…难道是帝君的手笔？
我以后这么厉害？
“机缘？”方天宇又细细感应了一阵，没有收获，只得接受了这个说法，续道：“你这种情况太过特殊，是福是祸不好说，还是小心为上。
你是不是有另一门的功法？
修行不要着急，尽量让这两门并驾齐驱，说不定内外交汇之时有转机。”
说完，他又小声地嘀咕了一句‘现在的年轻人都是这样修行的吗，我当真老了啊…’
“我明白了，谢谢爹。”方曦文真心实意地道了声谢。
无论这建议有没有用，方天宇的关心都不是作假，这让人很是温暖。
父子又在院子里聊了一会，主要是这位同修惊世书的宗师在为他解惑，还亲身演练了一番。而哪怕功法相同，两人修出的真气也有很大差别。
方天宇的是刚猛霸道，而他更接近浩瀚尊贵，从层次上来说反而更“高”一点，毕竟他修行的出发点是“宇宙卡组”，是“全都要”，可以说是天下之意。
“粗略一看确实有点问题，但细瞧之下你练得还可以，不错不错。”方天宇摸着胡须，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微微一沉，“至于外景期的功法你不用担心，要是高家卡你晋升，那为父这里还有手抄本，你拿了去，让他们有本事就来砍我的头。”
“不不不，爹你别冲动…”方曦文又开始流汗，连声劝阻。
这护犊之意也太强了点，但他对外景的“惊世书”没有需求，他的目标是原本的“皇极经世书”，高家的阉割版算什么东西。
等到实力足够，直接去上古秘境取了，犯不着因为这点事跟皇室起冲突。不过方天宇这话，倒是意味深长…难道他在七重天停了这么多年，也是被卡晋升了？
怎么回事，这种忠臣不该实力越强越好？
“行了，到时有需要就跟爹说，不会让你受委屈。”说着，方天宇背着手走了几步，随口道：“把剑法练几手来看看。”
“好嘞。”
只见他屁颠屁颠走到院子中间，拔出长剑，施展了一套天子剑法。
方曦文身材挺拔，肉身强横，出招之时手稳剑平，一连串下来不失威严与厚重之意，观赏性相当强。
“招式一板一眼，没有神意，也就‘火龙九霄起风云’这一式有点味道，”方天宇一眼就看出了他的问题，续道：“你能把它化入身法，取到其中“势”的剑道精义，这很好，但还不够。
你且看好。”
说着，方天宇挽起袖口，走到院子中央，朝着天空一拳打出！
忽地四方风起，有九股不同的劲力一涌而来，隐约能听见龙吟声声，如飓风般席卷而上，撕裂云层！
然而，方天宇根本没有动用天地之力…这是单纯的拳意！
“这是‘天子龙拳’的其中一式。招式到了高深的境界，不重变化，重的是‘意’，”说着，方天宇收回拳头，表情云淡风轻：“在出招之时，你自己心里要有个念头。比如我这一拳砸下去，就要打得山河动摇，连苍天都得给老子磕头！
这便是势。”
“我…好像懂了一点点。”他眨巴眨巴眼睛，试图消化。
怎么回事，武道到高深处这么唯心？
“每个人的悟性不同，这事急不来。就像清筱，你看她平时很少用繁复的招式，跟谁打都是拉起剑光纵横，然后一剑过去。
她不是不会，只是不用。
这战斗方式本身就跟她的意极为契合，所以没几个人能赢她。”方天宇怕他不明白，又举了个具体的例子。
“又懂了一点。”
“真的？就算不懂也不用着急，以你的悟性迟早的事。”正事说完，方天宇一把揽住了他的肩膀，左右环视了一圈，压低声音道：“最近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莫名其妙的，方曦文侧着脸看他。
“就是，还有没有去那种烟花之地？”
“…没有。”
“真没有？虽说各大宗门都说九窍之后再行房，但这事毕竟是只个提倡，而且你之前也破了，按理说不影响。”
这侯爷刚刚还一副武道宗师的模样，如今嘿嘿一笑，颇有种“你懂得”的感觉了。太离谱了，他自己专情专一，居然乐意让儿子这么放浪？
“…暂时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说着，方曦文双手合十，露出一副如弥勒佛般超脱的表情。
在方清筱这么多天的拷打之下，他的忍耐力或许已经超过了人类的极限。那姐姐身材又好，洗完澡还香香的，动不动就贴上来，而且还没有半点防备…
说实在话，他一方面是觉得保持处男能加快修行这件事很赚，另一方面是觉得，这种事不跟喜欢的人做就没有意义，单纯欲望上来不如自己解决。精神洁癖了属于是。
“是吗，你不要憋坏了就好。”方天宇也不强求，只是语重心长地道。
“我省的。”
可能是觉得儿子太让人放心了，方天宇又留了一阵，见实在没什么能指点他的了，便架起遁光离了小院。
说是难得出来一趟，要去找老熟人打架。
在讲这句话时，方天宇两眼放光，脸上的表情真的很像个半大孩子，兴奋不已。
这样的人被关在神都，想来也很辛苦吧…方曦文叹了口气，将“解救神都宗师”也记在了脑海中的代办清单里。
总有一天，这条龙也能挣脱束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