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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没有?”

“回陛下,死了,怀恩杀的。”

乾清宫内,朱见深抱着户部大半年才丈量完北直隶的土地簿,心情恍惚着道:“传朕口谕,两京十三省府县官员各择一人代表,立春前后全部到京。”

“让他们准备各地往年的土地,户籍册子,赋税和财政簿子,以及县里的士绅名单,整理成册,带进京来。”

“奴婢这就传旨!”

怀恩连忙躬身退下。

随即殿内只剩下张敏。

朱见深翻开田册,道:“今天商学士进宫问朕关于孔弘绪的事情。”

“陛下,也许商学士怀疑咱们。”张敏满脸恭敬。

“是你们,别扯上朕。”

朱见深并不怕商辂,只是担心后面的计划被打乱。

“陛下,奴婢目前,已经寻到六十多个粗野汉子,秘密带去了东厂附近的卫所,今后如何处置?”

张敏小心翼翼询问,前段日子朱见深让张敏给他寻找一批壮汉,最好大字不识,只认关公不鸟孔子的那种。

“你不要与他们直接见面,总之这些人不能有敬畏孔圣人的,也不能惧怕读书人,在他们后背刺上这个标记。”

朱见深拿出图样。

图样上,是只黑手,紧紧握住冒火的骷髅头,标记十分诡异。

见此,张敏心中一惊,“陛下,这是什么。”

“这是朕给他们他们的标志,今后不论多少人,你要他们必须做到,守口如瓶,不违抗命令,不得叛徒退缩,对家眷保密,不得擅自杀人,不许斗殴。

此事,只有你知朕知,今后你就是朕最信任的人。”

杂家是陛下信任的人,陛下连怀恩都没有告诉,张敏越想越觉得,他便是今后管东厂还有这帮黑手的提督。

张敏满眼敬畏:“奴婢遵旨。”

随后朱见深道:“他们武力如何?”

“都是奴婢寻的力大之辈。”张敏笑容满面,道:“陛下,不知让他们做些什么?”

“先送去东厂秘密训练!”朱见深眯着眼睛道:“元宵佳节扮作土匪,去抢孔家。

不要伤害女眷和无辜之人性命,只劫银,打残孔弘泰他们,另外,故意吓唬吓唬其他的百姓,造声势,最好让人觉得是悍匪进曲阜的样子,不许伤害百姓。”

闻言,张敏一愣,久久没有反应过来,脑子嗡嗡的,半天后才道:“这孔家可是……”

干这种事,那岂不是与天下士人作对,一旦露馅,将会迎来文人口诛笔伐的。

满朝文官,读书人都会选择站在衍圣公立场上,这是合群的问题。

孔家几乎无人敢抢,土匪,流寇甚至朝廷,这几乎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但是张敏不清楚,这规矩是给天下人守的,唯独不是朱见深要守的。

朱见深道:“你们先去曲阜,四处传播有山匪,到了正月十五,抢了他们的银库,至于如何转移,如何运送,这就是你要办的,毁掉他们证明土地的田契和地契。

都给朕藏好身份,带好面具,越像山匪越好,百姓来年的春粮银钱,就靠你们打劫了,最好做几件转移目标的事。”

田契,是使用权,地契则是土地私有文书。

张敏心跌到了谷底,这孔家城从来没人敢抢过。

朱见深道:“去年水灾,他们一文钱也不拿出来救灾,祭祀就找到百姓和农户了,孔弘绪打死人命,还占了人家土地,孩子做了下人。当年孔圣人辩论不过别人,不也下暗手?朕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就是要练一支黑手骷髅分子出来替天行道,不然今后有些改革怎么能施行下去。

大明皇帝可以溶于水,那孔有德带兵和孔家投靠后金,朱见深只觉这有什么不可,自己也可以试着做恶人。

大明帝王权力的源头是暴力争夺。

试试悍匪是怎么练成的!

……

……

宫中为防卫,几乎没有大树,只有御花园才会密集种植大型树木花草。

西宫是废后废妃所住,这边儿的宫道砖缝生着野草,朱漆脱落后,露出灰色墙体,无声地向人宣告它的年龄。

两扇旧门前,有个年纪不过十五六的女子,提着沉重的皇木桶,脸瘦的只有巴掌大。

她长相端庄清秀,两颊瘦削,穿着件干净而旧的宫衣,洗尽铅华,头发却乌黑而一丝不苟,不戴首饰。

这名女子,便是吴废后。

干了一个多月,被太监挑拨,吃醋打了万贞儿。

西宫冷清,平日里宫中的各局缺衣少食也常有,奴婢也是看客行事,冬里缺斤两的炭,夏天没有冰块。

大明前庭是男人厮杀的江湖,后宫便是没有硝烟的战场,将狗眼看人低和贫贱无朋友,演绎的淋漓尽致。

吴皇后从去年七月到现在,无所事事,也不必打扮的靓丽光鲜等天子去宠爱临幸,更多是托人从司农寺要来些菜种子,自己丰衣足食。

身边唯独跟着个小宫女,是吴废后进宫时带的。

吴废后种菜小有心得,被后宫这些衣食住行的衙门逼的动手能力十分强。

冬日里从不远处的太后住处取来温泉水,又向宫里种菜的师傅请教,硬是在大明正旦,吃着自己种出来的菜,日子滋润倒也安静。

吴废后已是为她年轻不懂事而付出代价,区别只是在于何时死,这辈子都是出不去的。

自从她确定陛下铁心废她,连她一次也不来探望,可谓生无所恋,就是种些菜果够她跟小宫女吃。

朱见深在西宫空殿前站定,微微皱眉,道:“这几处空殿,可以先用来放些秧苗,空着也是空着,南宫当年先帝住过,如今也空着,给朕利用起来。”

怀恩站在身后,笑融融道:“奴婢明儿个就去安排。”

朱红色的龙袍在冬日的雪里,显得十分醒目,身后侍卫和宫女都跟着。

万贞儿自是也在,朱见深平日去哪里,她就去哪里,目光总是紧紧追随在朱见深左右。

多年来从废太子到沂王,再到现在的天子,一年一年都心惊胆战的走到现在,她拳脚也是有的,朱见深跟她形影相伴,已经成了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朱见深负着手,道:“前面是不是吴氏所住。”

怀恩闻言,屁颠屁颠上前,搓着手笑道:“陛下的记性可真是不错啊,也只有陛下记性这般好。”

朱见深看了眼这只马屁精,示意内侍宫女等候,随即带着怀恩向吴废后院落而去。

他只是觉得,让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子未开放就凋零,是他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所不能理解的。

但是当初为了顾全大局,只能按照原身的做法继续下去。

虽说原身废了吴氏,看起来是给万贞儿出气,实际,是让官员和太后更厌恶万贞儿了,这是个反效果。

守着自己种的白菜,蒜苗这些,再等宫里每月分些属于她们的份例,养着两只被宫里丢弃的野猫,这就是吴氏每天的幸福生活。

她本以为“日子”就这样平淡的可以过到寿终正寝,没想到她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双脚,将她面前的阳光遮住。

吴氏慢慢的抬起头,从靴子到朱红色的袍子,金丝龙纹,她的手突然颤抖起来。

朱见深像一尊神,降落在她的冷宫之中,散发着金色的光芒,干净而沉稳的脸,眸子却大有不同。

吴氏不敢抬头,但她知道,这是她的皇帝陛下,是她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