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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139.崩溃

“臣对陛下一直忠心耿耿,从不敢有一丝一毫的贪枉之念,臣敢对天地发誓,若与此事有染,臣天地不容!”

听着无比真诚的话,朱见深觉得有意思起来:“殷尚书,你有没有从米商吴贵,赵氏等十几家米行手中收取过贿赂?”

殷谦闻言顿了顿,其他的米行老板从未和他正面见过,只有死去的吴贵手里拿过银子。

不过现在,吴贵已经死了。

“殷谦,陛下一直重视你,你可不要蒙骗陛下。”张敏走到殷谦面前询问道。

“陛下,臣明白,陛下待臣十分恩宠,从不敢收受任何贿赂。君子谋道不谋食,忧道不忧贫,食贫处俭,儒者之常。”

“伱之前为何见吴贵?”朱见深盯着他:“吴贵死前说你见过他。”

“听说他有五六家分行,臣见他是问他关于今年粮食的价格,生怕他们因为夏粮而压价。”

殷谦对答如流。

“殷谦!你多年政绩,朕都是有目共睹的。你平日里做事十分妥帖,皇庄分地,你又做了很多,看在你父亲清廉好施的份上,朕最后给你一次机会。

倘若你如实告诉所有事情,朕或许可以对你从轻发落。如果有隐瞒,一经查实,满门抄斩。”

殷谦低着头,静了静。

再次抬头:“回陛下,臣所言句句属实。”

朱见深将乌纱翼善冠摘下,盯着殷谦:“殷谦。”

“臣在。”

“你可以走了。”

殷谦没想到是这句,当下如释重负,差一点虚脱道:“臣,遵旨。”

看殷谦出去,张敏疑惑,陛下为何不拿下殷谦。

“陛下,这放他回去,万一他逃跑了?”怀恩问道。

“怀恩,你觉得朕是想放他?”

“回陛下,奴婢不敢。”

朱见深看了眼纱帽:“这个时候抓他进大狱,那就是便宜他了。

有些人可以大刑审问,但经不起他们自己内心恐惧的反噬。网收早了,鱼就没了,朕要空网干什么?

再让他罪孽深重些,抄家不是更彻底更干净吗,对付这种伪君子,他吃进去的,得连本带利给朕吐出来,不必忙着关押他。”

“让袁彬继续盯着,朕要让殷谦自己神智崩溃!”

…………

朝阳门附近。

刑部人马押着各仓的司仓,大小仓员,戴着重枷向刑部而去。

“听说他们倒卖京仓米粮?”

“可不是,每一斗米都可以偷下来两抄的米,算算,这些粮仓得被偷多少啊。”

“”俺每次去米店,觉得米不够,原来是米斗的问题。”

“他们这就是害人!”

“听说户部官员都有沾染,钱都被那几家米商和户部分了,听说户部尚书也拿了不少的钱。”

“若不是陛下查此事,恐怕这事很难被发现。”

殷府。

殷谦心力交瘁刚回家,殷府管家便立刻禀报,说他们的人在刑部门口发现吴贵和其他的米商一起被押进刑部大狱去了。

“什么!你不是跟我说吴贵已经死了吗?”

“老爷,诏狱门口打听的人是这么说的呀。”

“那为什么他又活着去刑部了?”殷谦急得口干舌燥:“弄不好,明天一早他就招了。”

“老爷,吴贵,未必会招出来您。”

“你懂个屁!大理寺不行,还有刑部审问,刑部审问不出来,东厂和诏狱就可以!”

“老爷,孙主事不会翻供吧?”

“那家伙也是个贪生怕死的混蛋。”

“老爷,您不要担心,陛下既然放您回来,肯定是信任您的。”殷管家安抚道。

殷谦想起朱见深在宫里问他的那番话,冷笑道:“信任,陛下这是跟我玩猫捉老鼠啊。”

殷管家叹口气:“老爷,刚才夫人一直问我,你的事情,我没敢说。”

“管家,你立刻送夫人和公子回涿州老家,若我一旦遭遇牢狱之灾,让她们有事多去扫墓求先祖。”

话音刚落,殷谦的夫人便泪眼婆娑进来,她面色含春,神韵天然,哭起来更是动人。

“老爷,妾不去涿州。”

“我本不想告诉你,说了你一妇道人家也只是添乱,但此刻,说与不说已经没有区别。”

殷谦看了眼自己如花似玉的夫人,示意殷管家下去,等屋中没有人后,他才低声说了几句:“夫人,你记下了。”

殷夫人道:“老爷,你去向陛下请罪吧,陛下一定会看在你这些年的政绩上,不会重罚老爷的。”

“夫人,带着孩子先回老家去住几天,若旁人问起,就说是祭祖,等此事风头过了,你再回来。”

看着殷夫人离开。

殷谦才疑神疑鬼看了眼门外:“殷管家,去看看府门外有没有刑部和大理寺的人。”

“回老爷,没有,您托我询问的几位老爷,大理寺的人,也没有说一句此案的消息。

就是锦衣卫在前门转悠,后门没有人。”

“这群乌龟王八蛋,都是些忘恩负义的东西!”殷谦骂到,突然看向殷管家:“你,会不会出卖我,供出我那些银子?”

殷管家摇头:“我不会,老爷。”

“你胡说,你也会跟他们一样,一定会扛不住酷刑,你现在肯定想去刑部揭发我!”

殷管家道:“老爷,我没有。”

“胡说,你就是想逃跑!你肯定是也想逃跑!”殷谦眼神冰冷:“我告诉你殷管家,你逃不掉的,你逃不掉!”

殷管家看着有些胡言乱语的殷谦追着哭道:“老爷,小人跟你几十年,怎么会呢老爷。”

看着殷管家,殷谦忽然安静下来说道:“你跟了我二十年了,我的事情你知道的太多太多了。

本官有罪,你也得被抓,我告诉你诏狱有什么,扒皮!抽筋!不仅会挖膝盖,还要剁手,剁脚。

说,殷管事,你告诉我,你想用哪一种?”

殷管家吓得脸色苍白:“老爷,果真如此,小人就去撞死!”

“你现在就该撞死!立刻去!”殷谦脑子越来越乱,精神紧张。

“老爷,您这两天太紧张,该好好的睡一觉。”

“睡觉?我睡着你去揭发我?你肯定是这样想。对不对?”

殷谦坐在那里,不断的脑补满门抄斩和锦衣卫抄家。

城门口。

袁彬看到马车过来,拍了拍自己衣服的土,走过去:“还请殷夫人,随我们走一趟。”

殷夫人一愣,最终还是提着包袱下了马车。

乾清宫内。

朱见深微微愕然,听着袁彬的禀报大概明白,殷谦这些年的贪污赃银都埋在老家的空坟里。

“殷谦的夫人比殷谦知理多了。”他笑了起来:“朕要各大仓一年来偷粮卖粮的具体数目。”

“陛下,要抓殷谦?”

“当然,他的银子找到了,明天他会自己来认罪,朕要看他从镇定自若变得神经兮兮。”

“自己认罪?”

“他的夫人儿子在诏狱住一晚,他明天早晨就会认。”

袁彬点头,准备组织人手核查各大仓的米粮亏损。

这一晚,殷谦难眠。

次日早朝。

朱见深询问完各府县事情,就让人把吴贵,孙嘉金,杨叔同这些人给带了上来。

满朝官员纷纷不解。

“怀恩,念!”

“经查明,户部主事孙嘉金,伙同户部官员,粮仓官员,吴氏米行,赵氏米行……涉案者一百零七人。

从去年秋至今,海运仓偷粮九万八千石五斗三升六合四抄。

北新仓,七万六千石三百八十石八斗五升九合三抄。

南新仓,旧太仓,兴平仓,富新仓和禄米仓,共计五十九万石三斗四升三合一抄。

孙嘉金收吴,赵等米行贿赂银三千六百两,收李氏粮行银一千两,除此之外,所得卖粮银七万多两……”

官员纷纷大惊,那他们每月领的禄米岂不是也少了许多,本来就不多,还被骗了这么久。

这群蛀虫!

朱见深看了眼户部尚书殷谦:“殷尚书,你说这些人该怎么处置,自大明开国以来,对于贪污受贿之徒,皆是严律处置。

从未听到过有人敢从大明官仓偷粮售卖,这件事居然出在户部,监守自盗一事,殷谦你觉得你该怎么论罪?”

“罪臣治吏昏乱,用人不察。致使出现奸商与官仓狼狈为奸。”

朱见深道:“你还是这句话,朕再问你,你与户部贪污官员,有没有关系?”

“陛下,臣没有。”殷谦说道。

朱见深道:“殷谦,你为何头发跟胡子一夜之间花白了?”

李贤和商辂等人大惊,这一天不见而已,殷尚书乌黑的头发怎么花白成这样。

“头发白了?”

武将互相交头接耳。

“殷谦,你家眷就在诏狱,你还嘴硬到何时?头发白了,你今早不曾察觉吧。”

良久,殷谦缓缓跪下:“臣愿意交待所有。”

“迟了!朕都审问出来了,还需要你交待什么?你收银过万两,又收孙嘉金,银一千两。

就在上个月,你还拿了吴贵今年米行一半的盈收!你这样的大贪,居然朕还当你廉洁。

朕这两天才看清楚,你是如何沉着应对,步步为营,处心积虑,还不是一场空!”

“罪臣心里明白,罪臣从开始就没有摆脱陛下的掌控,陛下不过是在戏弄罪臣罢了。

陛下,罪臣只是不得已而为之才求自保,还恳请陛下宽恕。”

朱见深道:“朕其实可以直接把你们抓起来审问,可是朕没有,你们难道不知道是朕给你们机会,可你们一个个负隅顽抗。”

“罪臣这两日彻夜未眠,整日不敢入睡,事到如今,罪臣只求陛下处置罪臣。”

“殷谦,满朝文武中,你也是少有的聪明人。”朱见深叹了口气:“可惜聪明没用到正途。

将殷谦,孙嘉金,押入刑部,待所有罪责查清,抄没田地,贿银,直接凌迟!

即刻查抄吴氏米行,赵氏米行等各大仓官员一百多人田地,家产,按律处斩!”

待殷谦等人押下去。

朱见深道:“户部侍郎周洪谟,即日起任户部尚书,户部官员,李学士商议后按制选拔。

你们贪一次就想贪第二次,欲望就像火苗,一点火就能引发大灾,都好好的回去反省反省。

朕希望你们以殷谦为诫,不要在朕面前偷奸耍滑,朕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贪污之人,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