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离为着调配整理队伍,除了早操晚课,并无过多闲暇练习武艺,这日得暇与张翦各持一根长杆,就要于晒场走上几趟。
赵家坝赵老爷子一直在旁观瞧,越看越是面色失望,不住捻须摇头,口内还喃喃叹息着,若是凝神细听,就知他说的居然是:
“赵家子弟,居然在长杆上被张家子弟占了上风!是可忍孰不可忍?”
嘟囔得不能自抑,就向南离叫一声:
“南离小哥,你随我来。”
南离还不明其意,但被长者召唤,又一时输得无趣,正好就坡下驴,先随赵老爷子去,张翦则在原地得意洋洋,也不给南离留恋,直向一众兄弟炫耀自己的枪法出处。
这边南离跟着赵老爷子三弯两拐,就到了赵家坝一众乡民聚居的茅屋群落,到了一处略显宽敞的茅屋正堂,赵老爷子把南离引入,此时屋内并无旁人,赵老爷子陡然向南离沉声低喝道:
“叩拜先祖!”
南离打眼一看,正堂正中供着一众祖宗牌位,其中正中最大最庄严一块牌位,上书:先祖汉顺平侯赵公云之神位。
这一下南离心中就是一凛:这是令自己拜祖先呢。万没想到,自己居然真的是赵子龙的后人?
这么疑惑之间,南离可不敢怠慢,赶紧跪下,恭恭敬敬就把头叩下去。
赵老爷子不说话,南离也不停,直到赵老爷子连声道:“够了够了……”南离才起身。
“六合枪法,相传乃精忠岳爷爷,合西楚霸王、季汉恒侯、大唐罗氏、五代铁枪王镇恶之法,又采大宋杨家梨花枪、高家阴手中平之长,才创出六合之法。”
“惟独我赵氏子龙枪法不传,可知为何?”
“晚辈不知。”
“子龙枪有不传之秘,与诸家皆是不同,外界妄称其法,皆似是而非不得要领。”
然后赵老爷子气急败坏地指着门外骂道:
“那都是假冒的。那些瓜娃子!”
骂毕了喘匀了才向南离正色道:
“今日见汝练习,不敌那张家小子,实在不忍卒观,若欲胜之,非赵氏秘法,方可破掺杂了张家蛇矛之技的六合枪法。”
这时南离都听傻了,原来还有这么一说,居然都牵涉到千年……不,两千多年前的门户之争了。
难道张三爷与赵子龙在枪法上争过高低?那马孟起怎么算?
他这么胡思乱想着,却听从赵老爷子的摆布,恭恭敬敬地拜过祖先后,就随着赵老爷子来到房后空场,这时四下无人,赵老爷子操起一杆丈八长杆,向他传授枪法。
本来赵南离被这架势唬得以为传下来的定是一套艰难繁复的不传之秘,不想没半日呢,到午饭前赵老爷子就教完了,南离也学会了。
赵老爷子看南离演练一番,不住点头赞许:“此子聪颖过人,赵家秘技后继有人了!”
南离却心中苦笑:“就这么八个势子,招数简单,还用什么聪颖过人的来学,没半日都会了。”
于是南离苦练三日,三日后又与张翦于晒场放对,当第五次被张翦在肋下捅了一杆子后吃痛坐倒,张翦则不留情面地欢呼大叫:
“我又赢了!”
“赵大哥,你这枪法不顶得。”
“若我说,是你那步法也顶不得,看我这,鸡蹬步,半弓箭步,你一个马步桩子,怎有我进退灵活?”
南离面上不显,心中暗自叫苦:这特么什么秘技啊?还不如我当初用西营乱学来的几招扎枪加个刺杀操,就时不时把这货逼个手忙脚乱呢。
但他知这是保命的本事,就吃了教训也不敢懈怠,叵耐赵老爷子传这本家秘技,分明不顶用啊?
他抱着怀疑,就找来入了营的几名赵家子弟询问,不想赵家子弟纷纷嗤之以鼻,碍于长辈的面子,不敢胡说,有个岁数小却辈分高的,平日大家茂丰冒风地乱叫他不在乎,这时却毫不客气,直言道:
“我侄儿这辈子就抱着子龙大枪的什么顺平八法不放,可在乡场较技却从未赢过,若我说参戎啊,您可甭练那个了,没用!咱这还有据说是当年的步槊操法十三势,蛮顶用。”
就这么步槊、马槊疑疑惑惑的要放下不放下的时节,这日元老爷子给南离送了一匹马来,张翦牵着,引南离上马遛马,为南离讲解骑马要领,又要演示一番他最得意的马上战技。
张翦骑那匹西营带下来的驽马,与南离马打盘旋,回寰演示,南离这里细细观瞧、认真记忆,随手提起长杆,不觉间就在马上挽了一个子龙八法的简单起势:穿针。
子龙八法有:穿针、引线、长松、风起、过水、跳涧、空营、败势加回马,最后一招败势不全,据说丢了半招回马枪,若是全的又称护幼主,或称单骑救主势,为的后辈感念记忆当年长坂雄风。
这八法练时都要站马步桩,进退也是直进直退一条线,简单又没什么变化,却练的别扭用得也别扭,往往比校时一个出枪就被张翦捅翻。
可是这时挽起穿针势一提长杆,座下马向前一走,南离就心中一动:怎么这么顺手。
往日马步起势而别扭的招式这时竟如此顺滑,南离这时才陡然生出一个念头:莫非八法没错,是后来人练错了?
南离精神一振,抖起丈八的大长杆子喝一声:“来,咱俩再练练。”
“您这还没学会走呢就要跑?”
张翦哈哈大笑一声,满心的不以为然却拗不过南离,吩咐两名兄弟就近看着,南离一旦落马赶紧救护,可千万不要因为马惊了而受伤。
不想二马轻轻一过,南离一下就把破棉胎包头的杆子头捅在张翦当胸,令之险些落马,亏得他骑术好才稳住身架。
这一下张翦可不干了:“哥你这是误打误撞,再来!”
再来就把马催起来,马快了南离使出个跳涧势,一枪杆就把张翦抽了个人仰马翻。
可到底张翦马步功夫纯熟,加了小心后还未精熟的南离自然不是对手,然而再来哥俩就都不敢练了,南离刚学会骑马,怕落马伤人,不过这几下张翦也看出门道了:
“哥,你这日日练的怕不是马枪法啊!”
就这么来回没得几趟,到这节骨眼上,其实赵南离也摸出门道了。
基本上可以断定,所谓的秘传子龙枪顺平八法,根本不是大路货的步兵长枪战技,而是专门马上冲锋突刺的马上绝技。
就这么八个势子,势势出手无回,马越快,威力越大,一下就要挑翻一个人的,绝不拖泥带水,舞花恋战。
难怪在步下要只扎一个马步将一个个看似简单的势子来回练习。
南离这边早晚练枪,白日张罗军营束伍整备,忙得无一丝闲暇,元辰、席知礼二位乡绅也跟着帮忙张罗,朱媅媺帮不上什么忙不说,却不依不饶,又来搅合。
本以为为南离赏赐女子随身这事被拒绝后,媅媺只是说说就算了,不想只过了一日她又鬼其溜道地来用于操练的寨子晒场寻南离,这一回竟是商量为张翦、韩羽赐婚!
不过这个事南离可不好拒绝:安定人心最好的办法就是给他一个乱世中的家。于是南离认认真真地与媅媺商量:
“此事可议,可待韩羽归来,再行商议。然则先要征得人家姑娘的同意,否则岂不坑了人家,虽然乱世艰危,即便草草成章,也须得令人家姑娘有选择余地。”
朱媅媺掐着自己的细腰抻长了脖颈如同看一个怪物般盯着南离半晌方嗤道:
“选择?”
“同意?”
“乖乖哟!”
“好新鲜!”又手舞足蹈地教训南离:
“我的家人,我说给谁就给谁,还做主!?我就是主!把我嫁人,我那黑心肝老爹会让我自己做主,还同意,还余地?”发泄一番最后眯起眼睛盯着赵南离因迷惘而有些瑟缩的眸子质问:
“我说小赵,你不会是看好了嬛儿又不好意思噻,想给自己留下嗦?”
几句话就把赵南离噎个气结。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