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要紧的一件事,南离向杨展求援种子、耕牛,杨展当场一口答应,随即请吴养瑚将眉州盘仓的账册与现有的嘉定州粮米核算,吴养瑚虽然为难,但杨展正在兴头上,最后好歹能挤出一批种子,耕牛不多,也能挪出六十余头。
虽然不多,但南离知道杨展也是刚刚于嘉定州稳住阵脚,能为他从口粮里挤出做种的粮食,已经是尽力了。
于是也不管多少,当即单膝点地纳头便拜,口称:“南离替世子与邛州落难百姓谢过勋公,勋公异日但有差遣,南离火里火里去,水里水里去!”
杨展很满意南离的表现,抚须微笑将南离扶起,只道:“不必谢我,回头替我致意世子,你我勠力同心,共扶大明天下。”
又叮嘱南离:
“雅州总兵曹勋,是本镇的结义兄弟,待汝返回邛州后,可与之通信结好,从此再无后顾之忧,待得生聚之后,可向成都一带恢剿。”
“谨遵台命!”
最后南离还向杨展讨教武艺,杨展就带南离来在州衙后院演武场,令南离先练上一趟,南离也不客气,从兵器架上提起一杆大枪,噼里啪啦使开顺平八法。
才练过几招枪法,杨展一眼就看出来了:
“你这枪法有名家指点,是正经的骑枪术法,我这标营骑兵不多,骑枪精通的还是有几个,如果得暇,还要你指点他们。”
两人将顺平八法演练切磋一番,最后南离问出了一个久在心中的疑惑:
“为何通常所知的武艺,能较技争胜,这上得战阵的绝艺却没人愿意习学?”
“民间武艺,教的教错了,练的也练错了,数代之下,越传越偏,都走了形,早就脱离了阵中杀敌的初衷。”杨展得意地哈哈一笑摇头,又讲解道:
“就拿你这枪法来说,就那么几下,练的又不好看,自然无人爱学,又没得好马乘驾,乡场较技自然无法争胜,于是学的不爱学,教的也是不得要领。”
“真正的阵中武艺,都是刀山血海中一刀一枪打磨出来的,随意一个多余的花哨动作,稍稍拖泥带水,就为敌所乘。你若有心愿学,按照习武的规矩,我们可以换艺。”
“你爱用枪,我便教你一手钩镰枪法,补你的不足,再用一个刺枪中靶的练法,换你这手子龙枪,好教给我的标骑。”
“就依勋公所言。”南离闻言大喜。
于是就在眉州州衙里,南离与杨展真又盘恒了两日,这也算难得的半师半友忘年交情,能得武榜探花杨展指点,可谓机会难得。
但南离惦念邛州,不能久留,杨展也要收兵回嘉定州,于是粗粗换艺后杨展还挑出标营中精通步骑武艺的先从部将李虹龙,随南离回邛州,真正的换艺,互相传授。
不要小看这么一两日,南离这一回经老于战阵的杨展指点,最大的收获就是对于冷兵器的实战应用有了更深的理解,很多过去一直存于心中的疑惑被武进士第三名出身又身经百战的杨展一点而透。
这时他也算彻底明白了,曾经痴迷过的武侠小说之毒害有多大。
其实真正的阵中绝艺根本不是什么不传的秘技,往往都是很普通的几招,好学又好用,军中都要学,会的人自然多,只是真正精通与否差别就大了。
招势会了,各地各军的练法又千差万别,下不下苦功差别很大。
就如杨展所言,江湖妄传的各路花式武艺多了去了,什么五虎断魂枪、夜战八方刀,为了招徕人学,必定要起个吓人的名字,其实都是招式炫目、不能上阵的花法居多。
而南离所学这八势枪法,古朴稚拙,全无花式,难看又难练,但如练习得法,的是马战强技。
又因传不得法,较技不胜,因此学的人少,就很少改动,只怕真的是当年赵子龙传承下来的古朴法子。
再就是还有许多其他缘故,比如武技学会了练好了也未必上阵用得出来,对阵杀敌除了手眼身法,看旗听鼓,齐进齐退,更重要的是一种不能言说的感觉。
那是一种常年对阵磨炼出来的对时机、距离、方位等等一种本能的把握。
有的人靠磨炼能磨炼出来,有的人纯靠天分就可以很牛逼,有的人一辈子都找不到这种感觉。
杨展有天分,也是常年苦练加战阵磨炼才有今日的武艺,至于南离可谓天分过人,救媅媺时那一刀就是一颗滚地西瓜,无人传授,也称不上什么刀法,就是一种感觉,把力道、方位拿捏得恰到好处。
这两位换艺后,可谓相交忘年,眉州的事也就告一段落,杨展准备收兵回营,回嘉定州了。
南离把悬于心头的大事办了,也就要打道回府,他把准备随吴养瑚前往嘉定办理耕牛、种子的欧阳直叮嘱一番,最后又交待与他一件事:
“回头你去寻吴先生或费燕峰打听一下,那位杨蟾儿小姐的闺名、芳龄,还有……”
南离有些说不出口,欧阳直给他接上了:
“庚辰八字,可曾许了人家?”
“你……怎么这样……好,顺便也问下吧。”南离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毕竟他知道这年月抠挠打听这些对一名闺门女儿意味什么,当初蟾儿在蒲江住那些日子他都刻意不去打听这些,免得手下人再生出误会,回头真再给绑回来。
好在如今不必怕了,毕竟陈登皞、张翦胆子再大,也不敢去嘉定州绑杨展的女儿。
“镇帅,不瞒您说,其实吾早晓得,那些传言都是瞎的,您是胸怀大志,可不是什么太监啊毛病啊色戒啥子滴,看看如今……”说着摇头晃脑吟诵道:
“鸂鶒池边飞燕子,海棠花里闹蜂儿。”
“一春心事只春知?不你什么意思?”看他那酸了吧唧又鬼鬼祟祟我什么都懂的样子,气得南离想揍他。
南离素常只是觉得这些东西太平年月还可怡情咏志,这年月可没心情玩赏这些,不过欧阳直如今已知南离颇通诗词歌赋,常常卖弄几句,卖弄完毕又提醒南离:
“不过您昨晚席间这也……太……可不像您了。”
“你今日这话这么多呢?让你去打听,打听就是了。”
欧阳直还是一副我懂的样子,又很殷勤地问南离:
“吾要不要携几件礼物,叮嘱外人不要把您的心思透露出去,要不……”
“礼物要带,不过透不透露这个倒不必介意,顺其自然吧,也不必刻意隐瞒。”
“对对对,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么。好逑好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