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谣来
“教导司,做啥子?”
“跟我学文章。”
南离看着赵茂丰与自己差不多的身量有些头痛,宝和寨遭难后赵家坝青壮损失挺大,教了南离顺平八法的赵老爷子也战殁了,赵茂丰成了幕天席地之下的宝和寨第三号人物,南离为照顾他就令之在镇标充了一个管哨。
结果这王八淡补进部队后到处向各路人马吹嘘论辈分他是南离的爷爷……
“学文章,好噻!考状元咯!”席地阙晃着膀子斗鸡眼乱看。
“考你吗淡状元,老子就是学政道台。”慕天蚕一直觊觎邛州学道衙门。
南离看着凑一起就又故态复萌的哥俩,只好耐心解释:
“你们不是要做状元,是要做种子。”
“这个我晓得,我们跟着镇帅学,学好技艺之后就如同种子一般撒向四方,生根发芽。”吴元龙真是没白跟南离半年,觉悟进步很快。
“学啥子你晓得?”
“枪法、刀法、弓箭武艺,都是我们赵家秘传……”赵茂丰这个“长辈”很是得意。
“还有赵家秘传滴兵法……”曹昌虎跟着挤眉弄眼地起哄。
“秘传你个脑袋啊?你们几个先座下,听我给你们讲。”
南离口干舌燥讲了半日,如何办起教导司,如何令小管队、管哨们再从头学起,你们各自如何带多少人作为表率,最后累了喝口水,令这几个小子各自总结一番。
“格老子不听话吊来打起,弓弦吊拇指、两脚不沾泥,新手艺!”说起这个慕天蚕洋洋自得。
“这叫做牢头儿,把小管队管哨们都拉来坐牢,我们做牢头儿!”这是席地阙的结论。
“不对,大帅讲的是如何交心,交心就是做兄弟,斩鸡头、喝血酒!”曹昌虎有了这么个心得。
“莫乱结拜,辈分不可乱!”赵老爷子故去,赵家坝的一套被赵茂丰完整地继承下来,可谓宗祧过往、慎终追远、后继有人。
吴元龙为表忠心立时跳起:
“吗淡的茂丰我俩要来结拜!然后我拜镇帅做干爹,好不好啊,干……”
“干你祖宗个腿儿干,闭嘴!”
气得南离忍不住爆了粗口,觉得自己真是任重而道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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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南离的调教之下,半个月后,曹昌虎真的规矩了许多,也开始学着南离一般说话和气,见人不论衣装职司、高低贵贱,终于已经能做到前三句绝不骂脏话。
这日偶见南离得暇兴起,泼墨挥毫,临了一帖《满江红》,别看昌虎爱弓马不爱读书,这岳爷爷的《满江红》他可会背。
看着南离南离最后收笔他跟着念: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其实南离的字体他压根不认识,是仗着自己会背跟着顺下来了,眼看着南离最后落款:
山中离人临拓版于丁亥腊月。
“山……中……什么什么……人,嘿嘿,这四个字我认得仨,哎,这怎么这么耳熟呢?”
南离拾起书案边上的手巾擦拭手上墨迹,自觉跟打完仗擦手差不多的感觉,正闻得昌虎来问,就起了一番感慨:
“山中离人,我给自己起的字号,唉,流离山中,再世为人啊!”
“特娘滴以后再有驿卒车夫啥地来找您,我不会再骂人了……”
然后昌虎就想起了一件物事,转身飞跑去了仪门耳房,翻来翻去,终于在一堆引火物中找到了一个信封。
把信封两手小心翼翼地提着,回到二堂轻轻巧巧往正欣赏自己笔迹的南离书案旁轻轻一放,又翻个面,把沾了一身灰迹的山中离人亲启的字样冲上。
“小年时饮宴,再拿出来请程知州、欧阳部事欣赏欣赏。”南离对于自己这一帖很满意,自觉惯用冷兵器之后笔力居然提高许多,殊不知其实文武之道相通,提气用力本就有共通之处。
“您有空时再临个出师表,令我们见识一番。”一直在旁的张应兴这时转到书案正面,一边欣赏一边头也不抬地向南离说道。
“嗨,不是我不临,写字得应时应景,咱们明年将要大拓成都府的诸县了,前途未卜,当有武穆的豪迈之气,若成都安稳之后兴师北伐,我必定要临一遍出师表,前出师表,就临武穆的那一版。”
南离与张应兴说着,随手拿起手畔的一封信笺往未干的墨迹搧风,又与他说起大义营选拔管队、管哨入教导司短训的事,看看墨迹差不多了才将手中物随手扔在书案。
“山中离人,这四个字落款真是墨迹淋漓,您最后朝天阙都收不住了,到这里是勒马呢。”张应兴出自书香门第,虽是武夫,却懂文字,又看看那封信笺。
“不过这封书简上的字体倒是更合您这四字真意,您那山中离人哪里还有隐逸之气,直欲拔剑而起。”
“是么,我看看……哎?这……哪儿来的?”
南离一眼就认出了熟悉的出自少女笔下的赵楷字迹。
昌虎年未二十但这络腮大胡子可没白长,小小少年却狡猾狡猾地,喯都不打顺嘴就来:
“这是门房翻找废弃文书,都要去引火了,才被我发现的。”
“这……日子不短了啊……”
南离明知有问题也顾不得多问了,自腰间拔出解首,嚓嚓裁开信封——这是他的一个习惯,从来不忍直接撕开而至损伤信封完整,尤其是已知其来自蟾儿之手。
抽出三页信纸展开,南离目如炬、眉如剑,将信中一个字一个字的细细看过,先是欣慰笑容,又是甜上眉梢嘴角,继而深深皱眉思索。
张应兴、曹昌虎看着南离脸色变幻,都觉奇怪:从来不轻易表露脸色的赵镇帅表情原来这般精彩。
只因蟾儿此信来的太重要了。
婚约生变后,南离最棘手的一件事就是无法大肆探听嘉定州关乎此事的消息,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因为与杨展的关系所在,也没法大量向嘉定派出暗探,再加有了婚约生变的事,杨展的态度还难以揣度,南离虽然心中焦急,却更加谨慎,生怕因谍侦失机再令杨展更添忌惮。
因此只是想通过费密、吴养瑚等旧关系来打听原委,费密那边还未回信,但是隐隐有传言流传,据说是因为某人停妻再娶,杨家不干了。
而且据说传言的源头是位公公,他第一个就想到是蹇安泰或张璞,可内廷侍卫、守城都司都言,这些日子,常见这二位出入,根本不曾离了邛州,令韩羽去寻把守四关守城卫兵当值官佐查阅行馆、衙门人等的腰牌使用、进出台账,可知这俩位偶尔出城,都是不到半日即回。
最终这么个结果把南离弄得一头雾水,到头来不知怎么回事就压根无从下手,只能静以待变。
到这时把蟾儿的信一看,他就什么都明白了——自己回到三百多年前,却遭遇了三百多年后最常见的降维打击——谣攻。
明白了前因后果,南离稍稍思索就已经有了破解之道——如何破解?辟谣太慢,干脆以谣破谣!
折了信笺收好,南离背着手看看在旁的曹昌虎一身衣装打扮,曹昌虎很是得意,掸惮衣襟,挺胸拔脯。
“昌虎,你知道锦衣卫是做什么的吗?”
“暗探,听墙根,给皇上打旗儿。”
“嗯,你挂着锦衣卫的官身,能干点正事不?”南离开始琢磨一件事。
“能啊,我行着呢。”
“你?哈哈,你能听墙根?”南离乐了。
“小时候我在老家黎州,人家办喜事我就听墙根。”
南离无语了:“你……算了吧,去令旗牌,传韩羽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