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横行
一路上韩羽紧紧地跟在慕天蚕身后,一反往日沉默寡言,殷勤地介绍如今新署衙门的人手、布置、事务分派,慕三爷听得志得意满、频频点头:
“韩家兄弟你做得不错,还是得要自家兄弟。不过老子怎么觉着你龟儿这笑容……越来越像……赵大帅?”
“哪里,还要靠三哥您承托哉。”韩羽知道自己该当收一收了。
“有哥哥在,放心!”慕三爷把胸脯拍得山响。
“不过,如今的西司,还是蹇佬儿当家噻。”
“他当个锤子滴家?老子来咯,就是老子当家。”慕三爷再次把胸脯排响,还得意地竖起大拇哥指着自己。
“是滴是滴,果然还是哥哥当家噻!那兄弟就放心咯。”
邛州城街道和衙署之间的大致布局是这样,连着东关、西关有一条主街,东关大街、西关大街,连着南关、北关的是鼓楼大街,鼓楼以北称鼓楼北正街,难称南正街。
西关大街向北隔一条街道是北内街,北内街与鼓楼大街的交汇处就是州治衙署。
州治衙署是阖州最大的院子、最高的围墙,知州衙门、大狱、官仓都在这里,二进门还有土地祠。
向东挨着州治就是做了南离的镇守总兵衙门的分守道行台衙署,南离选在这里不拘大小就是图个方便,因为小校场、新设的书院就在这院后面,城内兵营、大校场虽然都是另外设置,也就过了北正街就在吏目署和巡检司的后面。
再往东过去挨着总兵衙署就是原来的建昌道行台,被划出来做了新署锦衣卫西南安抚司衙门口儿。
再往北齐贤街还有媅媺的行邸,因此大部分重要衙署、宅邸都在北半城,南城除了兴贤街有个分巡道驻劄的大院子,就没什么衙门口儿了。
新署的锦衣卫西司衙门离得近,就是门户不大,可里面有院子、有场地、有房屋,正合五十号点选出来的各形各色的兄弟充当锦衣力士,正生龙活虎地列成一队等待新登科的慕大老爷点验。
“参见大老爷!”在新任总旗钱四喜的带领下,总旗、小旗各自行礼,众人行列整齐,跟着山呼作声。
“启禀大老爷,西南安抚司锦衣力士五十人迎候大老爷。”
慕天蚕把袍袖一摆:
“罢了,兄弟们不错,很有些样子。散了吧。”
钱四喜带着小旗们面面相觑——怎么这就散了吧?
不由得抬头看看跟在身侧的韩羽,韩羽一看这不行啊,赶紧归置慕天蚕。
“三哥,别散嗦,令他们操练噻。”
“操练?没劲!哎,你龟儿们平日里还做么子?”
“巡城、值夜,为世子仪仗开路,侦讯城内外通敌之案。”钱四喜赶紧禀报。
“特娘滴这好啊……通敌之案,老子喜欢撒!”这话没说完,小转子张璞满面堆笑地从内院疾趋出来。
“哎哟哟,慕三爷您来啦?”
“老子来咯?咋子?你龟儿不高兴?”今日里慕天蚕觉得看这太监分外地不顺眼。
张璞一听这位怎么了,赶紧施个礼:
“高兴高兴,慕老爷,今日您这是……”
“我、来、上、任!”然后一摆头,令随从亮出媅媺亲颁的行台诏书、手令,张璞还想细看,可人家只亮一下就收回去了。
慕天蚕不爱看他,随口一应付转过头去再看这群生龙活虎的兄弟,立时来了心气儿,把手一挥:
“兄弟们,跟着我,巡城去,龟儿们都去!”
“别介,兄弟们不能动,就这院子里还得待命呢。”张璞闻言上来拦阻。
“待啥子命?”说话间慕天蚕翻着豆杵子眼,撅着野猫胡,抱着腰间玉带,挺胸叠肚,看都不看他。
“小的们在这儿候着,以备随时应世子之召。”
“世子之召?我怎不知?”见张璞使大帽子压人,慕老三很是不快。
“您看咱们都是为了世子方便,里里外外的,我们自己也方便不是……”
一听这话,慕天蚕立时气不打一处来,将手向力士们一划拉,先问韩羽:
“这些龟儿是不是老子滴人?”
“三哥,都是您的。”韩羽毫不犹豫。
慕天蚕当即回头大骂:
“那你叫个屁,世子还未发话,你个瓜子长出鸟来嗦?”
慕老三除了南离,谁也不怕,而且赵大帅得单论,排名在天地之外,他慕老三依旧还是老三。
新官上任,自然要威风一番,宣泄一下已经开始外溢三里的官威。
张璞这就不敢高声了,心说蹇佬儿怎么不过来呢,推我来应付他是啥意思,可也再不敢多话,就跟着慕天蚕转,慕三爷转到队伍侧后再一看不对:
“兄弟伙,你们这穿的锤子衣装?”
总旗钱四喜赶紧回应:
“以张公公令,尖帽白靴,是为番子,循东厂例。”
“麻麻滴这里哪来滴东厂!”慕天蚕立时火起,回头就逮住了来也不是去也不是的张璞,嘎地怪笑一声叱道:
“张璞,老爷我新来上任,你怎不出门迎我?”
“手诏才到,咱也才知,您莫怪。”
“这是么子事体?”慕天蚕指着那几名白帽黑靴装束的番子问他。
“点选精壮力士充作番子,正是京师东厂之例?”
“京师?这里是邛州,四川行省上川南道地邛州,老子说了算,换回去!”
“三爷,不瞒您说,小的在南都一直跟着厂卫的老干亲们混事,弘光皇爷移鸾,还是我给断的后呢。”
“本官到任,傲慢不迎!其罪一!”慕三爷衙门没白呆,定罪名一板一眼、不急不缓的。
“冒用世子名义,不经本官允准擅用士卒,其罪二。”
张璞都懵了,我怎么无缘无故就得罪这位把祸事惹上门了?莫非我在宝和寨往他家房后拉屎被他发现了?却见慕三爷跳起来弓箭步落地,出剑指一指张璞大骂一声:
“麻麻滴来人,丢翻了,先打四十板子!”
“得令嘞!”钱四喜闻令喜得跳脚,他早看这装腔作势、吆五喝六的小太监不顺眼了。
张璞急得跳脚:“慕老三你不能打我,世子那里你没法交代!”
慕天蚕凹着造型就有些踌躇,一抹自己的老鼠胡子,大眼珠子一瞄张璞,张璞亏就亏在这一刻,他瞬间得了意就不忘不依不饶地加了一句:
“莫忘了我为你表功推介,才有今日。”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起这茬慕天蚕更加生气:
“奶奶滴老子咋回事自己不晓得?老子却还晓得你与世子不少说我滴坏话!”
言罢接弓箭步起势垫步拧腰上去就是一脚,把张璞踹个趔趄坐倒,然后才翻身要起就被慕三爷纵身扑上,一屁股就将张璞骑坐在身下,一揿小张公公的脖子令之啃地吃土不说,还大喝一声:
“给老子打!”
慕三爷号称能文能武,论文采他不如任何州县官吏,论武艺他不是任何带兵武将的对手,但能打他小张太监个绰绰有余就足够了。
这一踹一骑一揿连环三招下来,其实多少带点个人恩怨。
在宝和寨,慕天蚕是最在意媅媺给予的提拔的,但是与俩太监并不十分和谐,他尤其看不上张璞,因为张璞欠他的钱。
一则当初生活困苦,张璞没了家伙也还是少年人,难免饥不择食,常寻慕天蚕额外弄些吃食。
二则为了充面子,张璞做过一回衣裳,是向慕天蚕告的贷。
后来到邛州了这个账没清,张璞以为抹了,因为他帮了慕老三的忙,帮着他向世子求的官职。
可人家慕天蚕不这么认为,他觉自己做官是德才兼备,张璞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
这时节韩羽眼神不在这边,他关注的是后堂的老太监,结果眼见得一个人影一晃缩回去,张皇失措之势三转两转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蹇安泰是见势不妙自己先溜之大吉了。
一见张璞按翻了骑在胯下,后面钱四喜喜孜孜指挥着少年力士擎起新制的施刑用三尺竹板上来,噼里啪啦照屁股就揍,韩羽赶紧把住慕天蚕挥起的拳头劝说:
“三哥,且慢!念在宝和寨一个锅中搅过稀的哥老倌儿份上,且开释小张公公此一回。”
这头擎住慕老三的拳头,那头又蹲下向张璞紧努嘴使眼色提醒:“快与三老爷告饶,都是故人,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后面屁股上早就噼里啪啦开始挨了板子。
张璞好汉不吃眼前亏,赶紧拍打着地面求饶:
“三爷爷,饶我,晓得咯您老的厉害,再不敢招惹您了。”
慕天蚕浑是浑,他知道见好就收,眼见张璞已是不住求饶,真的服软了,就得意地哼了一声才站起来,向后一摆手:
“有道是光棍不打倒地汉,看你还乖,老子饶你这回。”
韩羽见势赶紧把钱四喜那几个刚见了三老爷手势将板子提起,却还在发懵等令的掌刑力士赶开:“收了收了。”令得钱四喜率一众人等很是悻悻然。
张璞忍着疼痛跌跌撞撞爬起来还得告饶谢罪:“谢老爷开恩。”
“滚!!”慕天蚕作势上去就要一脚。
张璞赶紧头也不回地就蹽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