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作伪
七月初了,永历的车驾仍旧滞留在浔州府驻跸。
六月从南宁出时甚急,两日夜水路即抵浔州。
可圣驾到了浔州,陈邦傅留驾,瞿式耜也上疏请圣驾还桂,前面梧州还有李成栋的迎驾军,一时左右为难,朝臣争议不休。
庆国公陈邦傅趁机面奏叙功,扯出一堆破烂事儿,圣驾只好就此在浔州停了下来。
都过去十几日了,皇上才想起来过问蜀藩的事务。
为啥这么久,只因为庆国公陈邦傅扯出来的那一堆破烂事儿。
当初刚刚驻跸南宁,朝廷为当地守道赵台加衔为巡抚,专责供应内廷食馔。
这本来不算什么事,驻跸某地,当地官升一级,以示当地因皇上驻跸而升格,这在南明已经还是寻常事,就连曹昌虎看着愤愤不平的土官知府、知县都官升一级呢。
虽说在南明这种事频繁了一些,但毕竟这是规矩。
但皇上与阁臣哪里想得到这赵台是陈邦傅的仇人。
俩人结仇是因儿女亲事,甲申国变后赵台掣家南下为南宁知府,为了托庇时为广西总兵的陈邦傅,赵台有女,与陈邦傅子结亲,订了亲还未行礼。
后来赵台升擢守道,也与陈氏的举荐分不开。
但是永历驻跸桂林之后,陈邦傅为阁臣瞿式耜所不容,赵台就翻脸不认这门亲事。
陈邦傅父子当然觉得受辱,早就放话,皇上移跸,赵台随驾经过浔州,必定要杀其父子、掠其妻女。
这可不是虚言恫吓,陈邦傅武科出身手中有兵,当下割据桂东的最高武官,丘八劫官那是寻常事,钱邦芑就为这个挑唆杨展讨伐王祥。
结果这赵台就缩在南宁不敢出来了,陈邦傅为这破事闹到朝堂,声言赵台赖婚负义,皇上却优容升迁,令勋镇寒心云云。
这还是鸡毛蒜皮狗屁倒灶的小事,永历不得不抚慰一番,陈邦傅就此乘势再请世守广西,效滇中沐府黔国公故事。
其野心勃勃欲壑难填,谁还看得下去,这就被阁臣严起恒、王化澄驳了,永历只好令陈邦傅补本再奏。
陈邦傅就此怀恨在心,指使手下闹腾起来。
皇上移跸,本当地方供奉,结果文臣随驾的连口正经饭食都不供给,又为索饷故意指使兵卒殴死户部主事王渚,又有一伙乱兵砸烂兵部尚书肖琦所乘舟船,令其搁浅岸边,却又指使一批无赖村妇、少年环绕恚骂、投石砸打,令之不得登舟,暑热之际,活活蒸死船上。
这还不算,还不许其家仆为主人登岸安葬。
被这无赖一般的陈邦傅一闹腾,圣驾整个就被耽在了浔州,不得寸进。
这时还真不用杨起明有意遮掩什么,他携着张千总几番上报寻回蜀藩宫眷事都没人理他,只好也就这么在浔州干等着。
不过好在他就此结识了张千总,张千总常驻广西毕竟是地头蛇,在浔州有故旧帮衬。
把西川贡使留下的贡物有张千总找当地牙行销赃,俩人分银子不亦乐乎,不待朝廷问话,这俩人已经结成了攻受同门的死党。
如今朝廷威严扫地,总督与巡抚的内门丑事都要闹到朝堂上来,纠扯不清,浔州府贵县城西发生的乱兵劫掠藩王的事与陈邦傅弄出的乱子比起来屁都不是,而且大多数文臣很自然地就把此事联系上了庆国公辖下的广西土兵。
到头来进了七月,杨起明才被召入作为行在的浔州府署,问起前番两度奏报的蜀藩之事。
询问此事的正是行在随驾阁臣严启恒、王化澄二位。
浔州府署看着挺大,房屋鳞次栉比,其实是因为将通知、通判、推官公署都挤在州治正堂一左一右,真正府衙的房屋,比之内地一个大点的县城还不如。
七月天时,连日闷热无雨,今日浓云压顶,就是不下,潮湿热闷的天气弄得狭窄的府衙后堂更形压抑,一进来就是一种令人喘不来气的逼仄感。
杨起明规规矩矩与严、王两位尚书大学士见过礼,心里却颇为鄙夷,不是达子赶得紧,皇上圣驾播迁,你两个破广州知府、广东巡抚,哪有机会入阁。
心里腹诽,面上还得老老实实接受盘诘。
先是严起恒开言道:
“前日蜀藩亲王失踪一事,你的本章圣上已经看过,着我等来勘问详实,经查问南宁、浔州当地守将,以及护送兵马,来龙去脉大致详实,但还有几件事情,须得当面与公公求证。”
杨起明心中暗骂老不死的东西,平日你们圈着皇上,连我们这些往日皇宫大内行走的有身份内官都轻易不得靠近,这时说什么须得当面求证。
严起恒又道:
“查问护送的武官,其言是一股乱兵抢掠村庄,捎带着蜀王失了踪迹,波及周围随行车驾、人马,杨公公带同护送兵马在侧,闻讯赶去救援,才得寻回宫眷、车驾。”
“正是如此,严阁老查得详实。”杨起明心中有底,这都是他与张千总对过词的口供。
“只是同行车驾队伍,有一路人马却查问不到,杨公公可知?”
杨起明一皱眉:“这却不知,是哪一路人马?南宁府的护送兵马与咱都是一路的,当时为了救人,他们还折了人手。”
这时在旁有兵部主事吴其雷向严起恒回道:
“下官查得,一路同行者有南宁府发的护送兵马,前后还有抚台随驾官员,下官又函询南宁府得知,南宁城关放行过关队伍时,还有一路自称是西川来的随驾贡使,跟着圣驾到广东去进贡的。”
“又据南宁所差护驾兵马查得,邛雅贡使并早自南宁离境,本随驾等供,如今却查不到踪迹……”
严起恒这时转向杨起明:“杨公公,这些你都知道吗?”
“当然知道,这路西川贡使奉蜀藩世子台命,来行在供奉圣上,队伍到了南宁,先行前往陛见不得,才寻到咱家门下,请咱家动本皇上,许其陛见奉供。”杨起明不卑不亢。
“这路贡使来时以何名义面圣?”严起恒立时追问。
“蜀藩世子。”杨起明面对这帮穷酸腐儒,面不改色心不跳。
“这就是了,说起蜀藩,老夫想起一事,前有樊一蘅奏报叙功,有川西镇将奉蜀藩世子暂居邛雅,这位川西邛雅的蜀藩世子与失了踪迹的袭封蜀王到底是何关系?”
这时王化澄插话道:
“怪就怪在这里,二者均报名朱枰樻,为十代罹难蜀王之嫡出世子。当代蜀王是从成都流落到了贵阳,为隆武元年十二月才得上表福京请袭,永历年才得上奏请允袭封。川中世子为镇将拥立,蜀地天高地远,只恐其中岂不有做伪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