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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趣网 > 历史军事 > 西明离火 > 第一九四章 三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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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三镇

杨展积储粮秣的地点是峨眉山万年寺,从来由长子杨璟新镇守,若令杨璟新离开万年寺出征,几如杨展亲征。

在南离看来,这一回出兵下川南泸州、叙永以至遵义,面对的马应试、侯天锡、王祥三镇,就该杨展亲征,而不是派杨璟新这个少年将军,再加了自己这么一路不尴不尬的客兵。

南明的四川军阀,一个个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互相之间关系非常复杂。

王祥、侯天锡、马应试、曹勋、杨展,弘光、隆武年间都还曾经并肩作战,同生死、共进退,待到失却了朝廷音信,督抚大员的号令日渐失灵,互相之间的关系便日渐复杂起来。

因为一旦成为了割据一方、军政一体、大权在握的军阀,涉及的利益实在太多,四川就这么大,残存的人口财富就这么多,谁也不想眼看着对方坐大,令自己伏低做小。

下川南三镇中,割据遵义的王祥最年轻,他是綦江人,本来是跟着前任督师王应熊混出身的武举,甲申国变前后先是跟着总统甘良臣屡败摇黄,西营入川占据成都,他与自成都逃亡后起兵的杨展一起攻杀降西明将宋瑶,共复永宁。

弘光元年老上司王应熊督师四川,王祥格外被重用,其后升迁迅速超过战功、声望更着、更得将士之心的曾英。

这也间接导致了曾英急于立功求成,亲率孤军在重庆就对上了联手无间的西营四将军,结果兵败落水身亡。

到孙可望打穿重庆,一战而败王祥,吓得其躲入永宁山中,只能眼巴巴看着西营兵马大摇大摆而过。

西营撤离入黔后,清兵入川。

王祥才趁空子于永年、赤水一带召集散亡、众至数万,待清军陆续北上保宁,便乘机恢复遵义、永宁各地。

王应熊病殁后,他也不奉新任督抚号令,于遵永一带割地自雄。

这位如今的荣昌伯尤其出名的两件事,一是劫掠过往官绅,二是卖票。

永宁是川黔、川滇的重要通道,来往官绅、商旅的必经之路,王祥率其所部几乎是猪皮过手都得蹭二两大油下来,于是西南官绅不免怨声载道。

而且因为出身前督师王应熊门下,到永历年朝廷又断了消息,他对后来入川的各路督抚一概不放在眼中。

朱荣藩的莫逆之交、永历朝兵科给事中、大理寺卿程源前往王祥部宣示敕命,因为言语冲突,王大老爷亲自动手把程大老爷栓在马后,绕校场玩了几圈后世才兴起的快艇滑水、车拉滑翔伞之类的新花样,险些把程源弄死。

票者,人票,牛票。

所谓人票就是荣昌伯王祥大老爷发下免死牌,一户交若干银子,领免死牌一张,俗称人票,可免杀掠。

牛是重要的耕作物资,百姓爱惜,一旦官军发了性子剽掠,可不管你爱不爱惜,于是有牛者使银子向王祥大老爷领了牛票,可免牵牛。

荣昌伯王祥大老爷的可恨之处不在于卖票,在于收了银子卖了票还可以翻脸不认。

老百姓买了票放心了开始出山耕作讨生活,王大老爷一看有活人了,回头又施新政,所有人口不论男女老幼全部当兵,白日荷锄耕作,夜晚打更巡哨,一个特么也不放过你!

因此有了所谓的拥众数万。

去年六月,他曾派属下总兵王命臣北上进至顺庆一线,等到清廷六路总兵退守保宁,王命臣就被六路残兵打回了遵义,可怜顺庆府那些被卖了票又不认的百姓可谓才出了虎口又入狼窝。

劫掠官绅的事在南离看来劫了就劫了,但卖票就实属虐民了。

一支只知虐民的军队不仅不可能战胜清兵,还成了地方一害,与摇黄就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只是为害程度不同罢了。

摇黄如今乖乖滴不是说投奔大明就学好了,只是赤地千里、无民可虐罢了,王祥则是把汛地的老百姓当了猪羊般圈养,这就是大明官军与土匪的一丝区别,仅此而已。

仁怀人马应试占据泸州,按说本来还算是杨展的部将,曾经以参将衔,为杨展前锋,于隆武元年夜渡雪滩头,大破西营。

杨展入据嘉定后,朝廷屡派督抚,叠床架屋,各地勋镇割据自雄,视朝廷为无物,也没了章程法度,马应试趁机在泸州称王称霸。

没了朝廷法度,别说杨展,督抚又算个屁,老子就是泸州的老大。

杨展曾与南离说起过,马应试就他自身来说,是位赤红脸膛、身材伟岸、膂力雄劲的武勋世家奇男子。

可惜辖下部伍军纪败坏,连王祥那般先卖个票的程式都不做,是直接抢掠的那种顶着官军名号的摇黄同类。

与王祥不吃窝边草不同,但这位专门杀抢汛地周边的土司村寨,也算得一位专吃窝边草欺软怕硬奇男子。

挨着马应试的是永宁司侯天锡,侯天锡作为世代武勋,曾经在其父战殁后,率亲信家丁追随杨嗣昌征讨流寇。

以功归乡后,正逢西营入川,便投入樊一蘅帐下,曾与杨展并力击败冯双礼,克复叙州府城。

杨展与王祥的矛盾核心,还是嘉定州告粜滇黔,多与皮熊贸易,王祥屡屡抢掠,然后王祥又去告粜滇黔,皮熊照方抓药,也是屡过屡劫。

双方结怨越来越深,再加钱邦芑这搅屎棍一挑唆,王祥就成了众矢之的。

马应试则是依附王祥,学着王祥不忿督抚、杨展甚至朝廷,杨展次子明新曾经据守永宁乐英寨,马应试为占有永宁,袭破乐英寨,害得明新只身逃回嘉定。

而且杨展欲攻王祥,必得先图马应试,取得泸州,才能进图王祥占据的遵义、赤水一带。

而以兵势最强的王祥为首,下川南三镇以早已病殁的王应熊的名义不奉各路督抚调发,隐然结为死党。

永历二年入夏后,清兵顿兵潼川,无力南下,川中诸镇的压力轻了许多,这时正好趁此机会互相之间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这些往日并肩浴血的同僚,今日就要兵戎相见。

有感于此,南离在戊子夏议后离开嘉定州之前反复思量,为杨展做了一封《合叙永泸赤诸镇,共抗北虏疏》。

当时他与杨展秘密会面,预备回邛州整顿兵马之际,因不及与蟾儿相会,本想为心上人再留一帖,眼见得赶不及了,被杨展前番有了话,登门送上又不妥,可那叫天天儿的小丫头疯疯张张的,连个联络的办法都没留,只索罢了。

最终临行前只得把这认认真真书就的一封谏疏送往杨展府第,杨展能看不能看两说,但愿蟾儿能够看到也好,知自己不是顾不得她。

不过这番抵达宜宾,与杨璟新议起进讨方略,还真是捋着南离的思路来的——杨展居然看进去了!?

南离谏疏的意图,很明白地劝说杨展,虽然钱氏称有密旨,但毕竟属大敌当前之下自相内斗,还是当效三国诸葛武侯五月渡泸、七擒孟获之故事,以兵势威压前提下,尽量不要多所杀伤,而以收服为主。

尽力收服马应试、侯天锡甚至王祥,使之归心朝廷,重入杨展麾下,上下川南一体,进而整个川西号令一致,并力一向,才能北复保宁,驱除达虏,以图恢复。

只是面对着这一团乱麻般远比当年的三国时代还要乱糟糟的西川军阀,不知这个方略能实现多少?

南离自己都信心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