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大雾
侯天采进了叙永司城后,没再出来,侯天锡也没有回信。
南离与璟新傻等了半日,不见回音也不见侯天采的人头被挂在城头,估摸是就此没了消息,侯天锡应该也不会杀他兄弟。
只是侯天锡依旧软硬不吃就很难办。
时日进了八月,杨璟新那边的士卒开始想家了。
天气燥热,士卒思乡,这时就再也难以组织起有效的攻城动作,只能谨守营寨,继续围困。
至于补给还能应付,夏收的粮食从嘉定州通过水陆倒运,也能保证供应,只要水路畅通,消耗不大,就能供得起,可是士气还是不好维持。
这时有经验的将领已经看出了侯天锡的套路,就是在熬着你等你师老兵疲。
杨璟新有些着急上火,嘴上都起了燎泡,南离依旧沉稳,但是也开始担心王祥的动静,毕竟自己这边的战士们也有许多拖家带口的。
好在永宁山区就是有这个好处,四季分明,八月天时,说凉快就凉快,不会如川西平原一般黏黏糊糊再秋老虎半个多月。
永宁卫城被邛州军夺占之后,石盘山顶烧毁的营地废墟上,真的成了一座集市。
人们管不得过了河十几里外的叙永司城还在打仗,日子还得过不是,何况永宁卫城被赵总镇占了之后,这一带反而更加安定了。
八月初五这日,吴元龙带了一个行商模样的汉子来见南离。
“是你亲眼所见?”南离听了汉子的禀报就觉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绝不掺假,小的是觉大帅布恩泽于叙永,便放下生意上的事,急急回来报信。若是王家进了叙永,我这往贵州的买卖就没法子做咯。”这汉子会说官话,又川南口音,是个常年奔走川黔的行商。
“为何呢?”南离知道除了摇黄,川南军阀对行商还是要给口饭吃的,毕竟自己也需要这些商人跑腿。
“小人常年路过遵义,那里活人收税那个狠吆,别说活人,死人也要收个土里埋,这个名目叫做一了百了。”
“啥叫一了百了?”吴元龙也不解。
“你入土咯最后交一回,交了才能入土,不交要给你刨出来被野狗扯,就叫做一了百了。”
“真特么狠啊!连死人也不放过。”
这些日子按南离的建言,杨璟新往遵义方向也没少派细作,但不是回不来就是没消息,毕竟阻山阻水的,遵义已经是播州界,没得当地人配合,细作很难打探消息。
今日这个来往重庆、遵义一带的永宁商人还是感于南离所部的仁义,特意跑回来报信,王祥出来了。
王祥的老窝在遵义,后来应王应熊之命北上,趁着曾英与西军大战重庆,发兵一直打穿重庆西部,前锋直抵川北顺庆一带。
今年正月清军收缩兵力,击败赵荣贵,顺势再陷一批川北府县,王祥的前锋兵马就扛不住了,跟着袁韬、呼九思武大定逃窜的势头,收缩回了遵义老窝。
即便如此,王祥仍是整个四川所有勋镇中所据地域最广,兵力最为雄厚的一镇。
王应熊病殁之后,他再不把朝廷所派督抚放在眼里,更倚仗兵力雄厚睥睨全川诸镇,马应试、侯天锡则甘为爪牙,还有朱荣藩也与之笼络结好,因为他确实有这个实力。
南离也一直认为这趟进讨王祥,就不该只放璟新出来历练,正该杨展亲征。
然而南离以极小的损失拿下卫城,对于久攻司城不下的璟新,无疑是一种压力,嘉定诸将却未必能够分担这种压力。
南离告诫璟新小心西、南两个方向,尽量多派塘探架,璟新口中应承,心下只怕已经有些不以为然,南离也就不好再深说。
提起拿下卫城后的兵力分配,南离有意分一营兵力助力围困司城,被璟新拒绝了,南离知道璟新拉不下面子,也理解他的自尊,就不再提起,自己这边严整兵马,派人四出哨探,又令余飞、陈登皞所部各自尽量派出小股人马前出,哨戒周边。
这回得了王祥出兵的消息,不敢有所耽误,赏赐报信的行商过后,又令吴元龙带着他往璟新营中报信,意图探明王部行踪后,两家合兵前出堵截在山中打一个埋伏。
那才是南离的拿手好戏。
这日半夜里山间起了雾,氤氲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连了哨巡夜也只能凭借梆子铜锣相互联络再问话。
次日就是初六,晨间大雾未散,有巡哨架梁急匆匆前来禀报,永宁河对面起了战事。
“是不是杨少帅组织攻城?”南离问今日值番守汛的吴元龙。
“不是攻城,杀声惨烈,隔河就听得真真的,已经派兄弟过河去探了。”
“有没有炮声?”
“没得。”
南离立刻觉得只怕不对头,当即令柴火儿取披挂来,一边披挂一边发令。
“吴元龙,派人传令各营,立即闭营,任何人不得将令不许外出。”
“席地阙,带上人,跟我去上桥。”
因为南离知道,往日杨璟新所部攻城在这边隐隐约约是能听到炮声的。
叙永司城那边离上桥五里远近,若是攻城于上桥就该当很清晰地听到杨璟新所部的炮声,这边也会有响动。
这时桥头也不闻炮声,结合昨日得来的消息,只怕是敌情有变。
司城的位置在纳溪水汇入永宁河的三岔河口下流,永宁河干流的东侧。
杨璟新的布置是从北、东两面围困叙永司城,东面背山,北面有一侧临水,都是可进可退、外有屏障,且适合用兵展开的所在。
杨璟新自己率万年营在司城北余奎的后面扎营,调度四方,也扼控连通永宁卫城的桥梁。
卫城被南离巧取后,杨璟新的压力大减,正欲移营在纳溪水架浮桥,断了永宁河上的水路,再从城南渡过永宁河,彻底把城围死。
南离率领部下的镇标铁骑、飞骑百余骑飞奔向上桥防向,不等近桥,前行尖兵就在前面呼喝起来,随即双方弓箭火铳乒乒乓乓就交了一火。
南离一听声音不对,传过来的都是杨展嘉定州那边常用指挥传令的金鼓令,便急令停火,令席地阙吹喇叭联络,结果对方用双方约定的三长两短喇叭回应,果然是杨璟新那边的人,双方大雾中胡乱放铳放箭,险些自相火拼起来,不是南离警觉,必有无谓的伤亡。
待到双方接上头,带队的被引到南离面前,南离一看这一身血迹的不是杨璟新的亲兵把总葛佑明吗!?
当即心中咯噔一下子,不等发问,那把总葛佑明趋至南离马前叫道:
“赵总镇,不好了,少帅中了弩,昏迷不醒。”
“怎么回事?杨少帅呢?”
“抬在后面。”
“老四,你带人去看看少帅如何了,葛把总,不要急乱,先说河对面怎么回事?”
被南离一说,葛佑明喘口长气,禀道:
“启禀总镇,敌人乘大雾突袭,余总镇那边没了消息,眉山营这里背水,大营被冲乱了,除了往北退的,都在过河往这里来。”
“少帅正圈拢人马,突中一箭,我们护着少帅退下来,被敌人隔住了,亏得后面兄弟拼死挡住一阵,才得过河来。”
“哪里来的敌人?”
“有许多长标倮兵,不是叙永的,只怕是王祥的队伍!”
南离一听心中一凛:王祥来得好快,居然毫无预兆地突袭,如此一来,只怕永宁河东岸的三营人马已经全都崩了。
这时浓雾中又钻出席地阙,向南离叫道:“镇帅,杨少帅中的是毒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