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纵敌
熊被绑缚着由席地阙带人看押至半山腰,用听不懂的倮语向山下呼唤,山下数千健妇登时一片骚动,片刻便有数名披发跣足的健妇头领带着人上来了一段,与熊对话。
南离在山梁上,抱着双臂脚蹬一块大石,阴沉审视地看着山下的状况,也不理絮絮叨叨的陈登皞,只管自己心中还在盘算这一回的得失。
他早就发现,南明的这些四川军阀有个特点——大多是从家乡起家,有当地士绅的支持,一方面保守乡里,一方面以大明的名义听调不听宣,或者干脆啥也不听。
保守乡里的同时,也能在本乡本土维持一个还说得过去的纪律,其实与土匪那个兔子不吃窝边草的规矩差不多,毕竟乡里乡亲,在本州本府大杀大掠,容易离心离德,乡绅各自结寨自保,那便无法号令了。
但是一旦去了外地州府,那便本性复萌,该杀杀,该抢抢,毫不客气。
太平年月,老规矩是客兵每到一地,当地绅矜须得备羊酒犒军,为带兵将佐提供女人,能把头目安抚好了,尚可有些约束。
如今的达清恭顺王孔有德当年作为明军时在登州为了一只鸡就能兵变,后世还有许多人执笔为之抱屈,其实就是给养不足加军纪放荡的结果。
到了这川蜀残破的年月,杨展所部出兵有粮饷供应,尚可维持军纪。
但如王祥等,出兵川北就能弄出卖人票牛票又翻脸不认的丑事,至于袁韬、呼九思则是找不到活人来抢掠杀戮,才饿得安分几日,腆着脸向杨展求救。
因此以王祥为例,此獠在遵义、在播州,尚能博一个抚民屯田、且耕且守、赈济乡亲的名声,至于侯天锡在叙永,马应试在泸州,包括曹勋在雅州,都是不事生产,又对各路土司则是予取予求,毫不客气。
王祥这位土司出身的夫人,以及遵永各路汇集的倮蛮兵马,为维持其在遵永的地位,在其中起着很大的作用。
而王祥夫人的声望,很大程度上是与各路土司的关系之荫护下,在将佐女眷中建立起来的。
这一路倮蛮健妇虽号称女兵,但被南离使飞骑用火枪测试一下便有了底数,到了老鸹山这里这般布置,两面夹击、以上凌下,又显露出火器精良,就为的令熊夫人心惊,南离想看得素称仁义有情的王祥夫人要不要看着她的这些本是遵义兵将之女眷姊妹的所谓女兵,被白白地杀死在这荒山野岭。
这时看来,南离的判断是正确的。
这路所谓的女兵不是不能消灭,在器械精良、训练有素的邛州军面前,不过杀鸡宰羊一般,但是真的杀这么多女人,没得激励起遵义兵同仇敌忾的士气,很不值当。
拿一群只会咋咋呼呼的女人刷战绩,在南离心目中实在胜之不武,何况打的还是军阀内战。
因此,此时此情此景,灭敌莫若纵敌。
“看看看看,我就说打这些婆娘们没意思,赢了丢面,输了丢人……”陈登皞还在抖着大胡子絮絮叨叨。
“别急,王祥来了,有十万娘们儿等你打呢!”南离说着一笑。
“十万娘们儿!?哦!对头!王祥他们连婆娘都不如!哈哈哈……镇帅镇帅,不过今日若打了也好喔,咱多抓活的,弟兄们渴滴很!”陈登皞看着山下那么多的女人,很是眼馋。
“我渴了么?我不渴么?”被南离冷笑质问。
“这……”
“见了女人就想猪一般地拱,你连你那根棒槌那点色心都管不住,还想管好兄弟打胜仗?”
“镇帅,我老陈真莫得这个意思……”
不管是不是这个意思,最终遵永健妇营退了,陈登皞他们铁胜营也意兴阑珊地准备鸣金收兵,这功夫山下传来警讯的喇叭声,有二十几号女人没走,反而上山来了,被正在收兵的铁胜营将士给拦在了山腰。
席地阙押着熊夫人上山,屁颠颠跑来兴高采烈地先向南离禀报:
“山下上来一伙子,幺妹儿二三十,她们说愿意追随她们的夫人,保护夫人,只要我们善待夫人,令她们怎样都是可以噻。”
“可以?好噻好噻!”南离还未说话,陈登皞就叫起来。
“我也觉得好噻……”席地阙喜得乱蹦,哈喇子都下来了,却被南离怒目斥责。
“好你们个淡,令她们回去!”
这哥俩从未见南离疾言厉色发这么大火,都有些懵,他们不知,南离心目中,部队管理最怕就是男兵女兵混杂搞出事来不好收场,正是王祥十万大兵压境的时刻,怎能再自己给自己找麻烦添乱,其实哪知这个时代的士卒将佐哪有拿这路事当回事的。
“她们自愿追随,必不相扰!”这时绑缚稍松,已经不再堵嘴的熊夫人上前来求情。
“带着可以,她们不能带家伙,至于你们这帮王八淡若不能以礼相待,管不住自己,莫怪我赵南离军法无情!”
“镇帅,我老陈晓得咯,您消气!”
“镇帅,您消消气,我们绝不惹祸。”席地阙点头哈腰,把一对小眼眶里的大眼珠子叽里咕噜对转,如同俩鸡崽子在玩逗逗飞。
南离略消了气,看着这哥俩心中还在暗骂,这些魂淡玩意到什么时候都把吊事当大事,真特么难带。
带着被擒的熊夫人回到永宁卫城,安顿了熊夫人及随从的女兵,赶走了闻讯赶来借禀报军情瞧热闹的吴元龙,南离先去看望璟新的伤势。
到了卫城军营,葛佑明迎来禀报:
“少帅昏昏沉沉,又重了。”
南离看过璟新的伤势,也是忧心忡忡,在军营转了一圈,问葛佑明。
“军中其他兄弟如何?”
“轻的靠剜毒疮,能抗过去,重的很难说,已经有抗不过去的兄弟……当地的土方能维持的一时,见效甚慢,这毒弩险恶得很,说不上见血封喉,但中了弩箭的,都躺倒了,便能好的,也二三十日上不得阵。”
跟着来的席地阙提醒南离:
“这个事恶婆娘晓得不晓得。”
“哎,对呀!她们这些人会不会有方子?”南离也是忙碌一夜被转住筋了,被席老四已提醒,当即灵光一闪。
“恶婆娘?”葛佑明不明所以。
“王祥的婆娘!”席地阙甚为得意。
“啊!?王祥的婆娘被你们抓来咯?”
葛佑明闻言大惊,立时明白了南离的意思,席地阙还在摇头晃脑。
“这个婆娘恶滴很,怎能帮我们治伤,说不定就是她射的。”
“帮不帮的,再说,你们两个先去,你,”南离指了指葛佑明:“你来开口说事情,看她如何答话怎么说?具言大义,若劝得荣昌伯奉朝廷诏令,便可罢兵言好,若坏了杨少帅的性命,那时广元伯必来报复,双方结了死仇,再无宁日。”
“铁膀,你跟着,不论对方如何答复,你们务须以礼相待,若是不成,再来回我。”
“末将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