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口供
邛州城北锦衣卫西司新的后堂衙门,蜀藩宗人府宗令蹇安泰监督,锦衣卫西司内衙、外所、经历司三堂会审,这种涉及宗室的案子,州衙、督抚连边都别想沾。
除了经手此案的蹇安泰、韩羽、曹昌虎,就是慕天蚕的正管,他们这里问话也只请得章炬来帮录口供,寻常书办文吏、力士都不得沾边。
连日下来,这朱枰枻被审得都疲沓了,日常慕天蚕开场,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胡乱瞎问,既没有套路也没有规律,还翻过来调过去的问车轱辘话,前天问的今天可能再问一遍,三天前问的明天还得问两遍。
这不,今儿又开始了。
“多大了?”慕天蚕用一根鞭子杆儿支着朱枰枻无力的下巴。
“二十五。”
“谁让你二十五的?”
“先世蜀王。”
“谁?哪位蜀王?”
“我的父王,我爹。”
慕天蚕一听也对,让你今年二十五的是得你爹。
“咋子去滴广西?”
“走着去咯。”
“老子知道你走着去,难不成龟儿子爬着去嗦?”
“骑马去的,还有坐船。”
“你有几个老婆?”
“元妃一名,尚未册立,女嫔两人。”
“什么贫不贫,我问你几个老婆!?”
“三个三个!”
“你龟儿子若是死咯你家不是三个寡妇?”
“是滴是滴。”
“你来邛州做甚?”
“啊?哎吆喂几位当差的,不是你们把我绑来的?!怎么问我来作甚?”
“是吗?”“不是吧。”韩羽、昌虎对视一眼,哈哈一笑,慕老三继续盘问。
“你来邛州是不是意图谋害世子,刺王杀驾?”
“我刺啥子杀啥子?”
“你怕你滴阴谋败露!”
“我,我阴什么谋啊?我好好的随驾袭封了蜀王,干嘛还要来这里呀!”
“不对,成都是你龟儿滴老家,你想夺回成都滴封地,夺回王府,好多分家产,是不是!?”慕三爷突地把大眼珠子一瞪。
“都被献贼烧光光咯,哪里有得分喔?”
“你家还有浮财?有得没得?”
“没得没得,就是有,献贼能给留下来?掘地三尺哟。”
“那你就是意图刺王杀驾,免得阴谋败露,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这位蜀王三子常常跟不上慕三爷的思路,先还会拿捏王府的架子,这时被问急了朱枰枻就哇哇大叫:
“枰樻她是个女娃儿!你们的世子爷她就是个女娃娃。便知她在此,我杀她作甚?”
韩羽、曹昌虎都知他前两句说的真是实话,但回路清奇的慕天蚕慕三爷可不这么想,只认为他是在借机骂人。
“哎吔,你个龟儿子还敢骂我们世子爷是女娃娃?给我打!”这种讯问寻常力士都不能参与,除了一名录口供的文吏,并无可用的大手,但慕三爷勤快,自己发了令自己动手。
“她真个是个女娃儿!”
“还敢骂,再打!看老子把你打做女娃儿。”
于是朱枰枻就发出一阵阵女娃娃般的惨叫,惨叫够了只得求饶:
“哎吆吆,莫打咯莫打咯,我是女娃娃我是女娃娃。”
慕天蚕就很得意:
“看看看看,我就说你个龟儿子还有没得招出来的秘密。”
“说说,你是咋子做成的女娃娃?”
朱枰枻:“……”
韩羽、曹昌虎哥俩看慕天蚕终于发泄够了,曹昌虎就先劝劝:
“好啦好啦三哥,前戏结束,咱们开始深入。”
接着慕三爷还得再指点一番:“吊起来吊起来吊起来,哎,这就对了,吊得高高的……”
不过没人手,这得韩羽来帮忙。
忙活过了一通,这时才算入正题,通常是曹昌虎先问,今日亦然。
“我说枰枻三爷,今日你要说些什么呢?”
“放我下来吧各位,你们问什么我说什么还不行吗?吊着我也是说,好好坐着我不是说的更顺溜吗?”
慕天蚕猛地一声咆哮:“老子就爱看你娃吊起说话。”
“行了,今日也吊着问吧。”曹昌虎嘿嘿一笑,心说三哥真是好手笔,把脏活都替我们干了。
“谁送你出得四川?”真正讯问的时节还得是韩羽有正经话。
“司佩内使官王从善,还有王府仪卫的一名小旗。”
“谁教你冒充世子?”
“这还用教?我就是世子,我大哥二哥被献贼害死,自然该我继位。”说到这里被吊得只有脚尖点地的朱枰枻竟有些癫狂起来。
“那为啥子还要冒充世子?”
“我是一个落了魄滴宗亲,大哥、二哥生死不明,先逃到了叙永,又到遵永,便称蜀王三子,那时各处纷乱,也没人理会我,反而一路有乡民土暴子要绑了我去献给西贼。”
“我也想好咯,既然要称,便称作王世子,多少还能落个奉养。”
“真的,逃出来之后流落异乡先时只是为了混口饭吃,不称世子真的不得奉养。”
“那时节一个个的互相打来打去,许多宗亲都死在路上,逃到贵阳,我也只说是蜀系宗藩,还是皮熊待我有几分恭敬,见我有王府太监护卫,问起身份,我就冒称蜀王世子,他就更加恭敬。”
“我与王从善一商量,干脆就用了世子的这个身份。”
韩羽与曹昌虎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地微微一笑:成了,今日开始自己往外招了。
“口说无凭,还用什么手段证明了你的身份?”
“只言世子金宝在手,金册等物都被西贼掳去,随身只剩有有关防文书。”
“都验过关防金宝,就不再怀疑,要紧的是还有护着我逃出来司佩内使官王从善,有桂藩世系的内监认得他。”
“什么?”
“随身的内使官,叫王从善,还有几名太监,有从北都京师出宫的,因此识得。”
“王从善在哪儿?”
“死咯,病死在贵阳。”
“其余的太监呢?”
“到了行在,袭封王位之后,一次路上翻船,都落水死掉咯。”
韩羽一声冷笑:“哼哼,是被你灭口了吧?”
“真的不是……真的不是……”这朱枰枻分明有些慌乱,被韩羽都看在眼中。
“为了掩盖身份,害死这么多人,你不怕夜里有找你的?”
“真的不是……”朱枰枻这时依旧声音,声调不减,语速、气势却现出干巴巴的空乏感。
“你为了混口饭吃,就称蜀王世子?”这时韩羽正经问话后一直做听众的曹昌虎突然发问。
“是滴是滴。”
“你怕是早就看你兄长的位置眼红了吧?”
“怎么会,我们兄友弟恭。”
“不会?富顺王子人家在我们这好好的,到你这就吃不上饭了?挨饿了?”
“真挨过饿,我怕咯。”
“你家兄弟多,怕是你爹看不上你吧?”昌虎也是一声冷笑。
“你,你怎晓得?”
“别问我怎生晓得,你小子狼子野心,终于寻到了机会,还害死了救你的太监,就为蜀藩的大位名分!”
“怎么会呢,绝对不是,你们不能冤枉我……”
韩羽听得暗自佩服,朱枰枻的神态、语调、肢体动作的变化都被他一点一滴也不漏地看在眼里,知道昌虎已经说中了他的要害,还心道这兄弟年纪小,怎么料得这么准?
他没想到曹昌虎作为曹勋的第三子,自小就要涉及这个世职承袭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