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爬城
南离在后面高处高照大纛下的中军阵位,用千里镜照着,用金鼓旗号指挥着灭虏炮将城头守城炮的炮位一个一个地砸烂,局面就成了一边倒——
大小红夷炮悠闲地“叮咣、叮咣”砸着城墙,初时声震数里的放炮轰鸣响久了再夹着炮子砸城墙的噗通声,入了已经适应的人耳时就如同弹棉花一般,而这之后城头的敌人也旗帜混乱,都缩起来不见了人影。
眼看大局已定,城下辅助攻城的乡兵壮丁们闲不住了欢乐起来,开始在炮声中向城头叫骂,随后在张翦的纵容下,等待攻城的崇义营将士们也开始加入其中。
城头的那杆有着右路援剿总兵马的高招已经被打倒了,其余的认旗、牙旗、五方旗也是随着城牒倾颓四下散乱,并无士卒上来照看。
崇义营将士们早已经是按捺不住,只待令下便运云梯上去爬城,叵耐南离一直在等火炮的效果,中军不发令,张翦也不能动,精力旺盛的崇义营将士们只好向城头用川南土语倾泻怒火。
“马宁,你娃儿连娘们儿都不如!”
“汉奸死全家,你全家都长猪尾巴!”
“你仙人板板马娘娘,你敢露个头吗?”
“马娘娘你娃断子绝孙,生儿子没屁眼,不长唧唧只长一根老鼠尾巴!”
张翦等着组织强攻的号令,即便对于这种乱哄哄的骂阵很不满意,他也没有上前去亲自组织——待中军攻城令下,他必得在自己的指挥位置。
自冬日晨辉初现,到近晌午,小号的灭虏炮都开始冒烟,再打下去就要自发火了,南离看看破烂的城头,终于下令:
“传令,按预令爬城!”
三声号炮响,一通鼓过,早就蠢蠢欲动的崇义营将士立时整装待发,后面帮忙的乡兵壮丁也不再乱骂闹嚷,再一通鼓,白兵战士扛着大竹搭就的云梯前出,第三通鼓响,将士们齐齐发出呐喊:
“杀!”
“杀!”
“杀——!”
数千人齐呼,一声比一声高亢,第三声时经久不息,这时催阵鼓不停,战鼓喧天,喊杀动地,过千披甲步卒拥着云梯、举着挨牌,一梯一阵,以能保持阵形稳定的最大速度向城墙冲去!
接近城墙十丈处,城头依旧无声无息,接近三丈处,云梯前端开始上举,抵城,靠墙,向上!
崇义营的将士们更加高亢地呐喊不休!
城头谯楼处突地响了一声三眼炮!
倒塌的城垛后呼啦现出一排明黄衣甲的兵卒,个个手持张开的弓箭,对着城下。
这时城头一阵急促的梆子声响起……
“嘣嗡——”地几百弓弦声响成了一个音,接着一下“刷”地一排箭就飞下来了!
正拥着云梯的崇义营战士们挤做一团,猝不及防间一下就被射倒一片,两架刚立起的云梯哗啦就塌了下去,这是持梯的前排战士被身处混乱中的挨牌手遮蔽不及,正吃了大亏。
每白兵战士一队五伍拥着一架云梯,这时在小管队指挥下,冒着箭雨,前赴后继,终于将云梯架上了城头,下面的战士们立时欢呼起来。
城头披明黄盔甲的弓箭手丝毫不为所动,箭矢连珠,弓强矢劲,没命地向下射箭。
距离近,目标多,清兵射手根本不需要怎么细瞄,搭上拉开就射,飞下城头不管哪里都有准儿,崇义营的将士虽都为了爬城披着正经全套的铁盔披膊两截布面甲,却不住被箭矢钉在身上,一支两支还能耐住,但凡有一支破甲中了要害,登时就被射倒。
眼看有那冒着箭雨的披甲战士举着挨牌刚爬上半截,被架上云梯的倒塌城牒后面伸出一支支黑洞洞的铳口。
敌人的鸟铳手根本不需号令,自由射击,对上就打,北方关外大号鸟铳那特有的轰响过后,前面的打出一发退下,白烟中第二名鸟铳手跟上,向下又是一发。
饶是邛州特制能抗鸟铳铅子的刚柔牌也扛不住如此近距离的铅子,更何况急切间有好多云梯上爬的是没有挨牌遮护的长枪手。
当即云梯上的步卒战士噼里啪啦开始往下掉。
南离铁青着脸,在山坡上中军大纛下用千里镜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最后紧咬牙关陡地迸出两个字:
“鸣金!”
视同袍兄弟如自身手足血肉的南离决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兄弟白白送死,而靠蚁附垫人命来夺城,那是冷血军阀的做法。
此刻既然敌已有备,那就先退一步。
号炮之后,三军听令,一声大锣传令,金边敲响,抵城的崇义营将士们甩了云梯,曳枪拖牌,向后退回,有些坚忍的管队还保持阵形,正中攻击城墙塌处本就伤亡大的几队就难免狼狈了。
有那不及被扯回而扔在城下的重伤兄弟还在惨呼,清兵则将弓箭向下补刀。
崇义营的上下义愤填膺,张翦依令收拢退回的将士们,便来在南离这边请令。
“兄弟们都扔在城根呢,不能停啊镇帅!?”
这时南离飞速思考,面对第一阵失利后,眼前有三个选择:
换阵位,更改攻击方向?
可是敌人在城头内线机动,你打哪里都比城下的明军先顶到位。而且砸了半日,眼下只有这一段被砸烂了。
换人,令铁胜营营顶上二阵。
这还没怎么样呢,第一回合就把铁胜营顶上去,潼川方向的增援到了怎么办?后手可就只剩了手中的镇标兵力,再说崇义营也士气未衰。
敌强我更强,调整部署,必得继续攻打,不可落了士气!
南离只问了一句:“怎么样?”
“打,继续打,决不能半途而废。”张翦非常坚决。
“镇帅,今日定落中江城,否则崇义营两番失机,我们可都没脸活了。”随着张翦来中军,亲督头阵的左司都司吴大个子也跟来请命。
“好,那就准备二阵。不过先别急,我们说说,再打怎么打?”南离自马上把千里镜交给张翦,一则一则地指画。
“炮不要停。”
“能放的继续砸,热的得先歇歇。”
这时炮手们正将装了沙土的草袋子浇水润湿,压在火身上为打了半日的红夷炮降温。
“二阵铳手一起上去,压制城头弓箭!”
“好!还有堡篮吗?”南离问吴元龙。
“有!”
“多少?”
“三百。”吴元龙掌中军自带战械物资。
“都用上,弓箭手,铳手都上,以堡篮为遮蔽。”
头阵三司千总也都被传令带到南离这里,这时也不多话,南离最后临阵叮嘱一句:
“一定挨牌在前,不必急切!”
嗣后张翦下令道:
“依镇帅叮嘱,二阵必得稳扎稳打,不必急切,把将令传下去,挨牌在前,前面仆了,后面接上,绝不可令挨牌落地!”
“都晓得了吗?”
“晓得!末将领命!”诸司千总百总齐齐抱拳呼喝。
崇义营共五司,前番后司遭了损失也还近五千人呢,第一阵上去三司,其中两司都是装备了经过改良的蜀铳,还有一司装备的是原有的鸟铳、交铳等各种火器,其余两司依旧使用弓箭,其中就包括了前番失利的后司。
令毕,南离将中军旗鼓将令再次权限下放:
“步兵抵城时机,由你崇义营自决!”
张翦将铁笠盔的搂海带系好,便向下传令:
“把所有的射手都调上去,倚着堡篮,向城头射打!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