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身先
第二阵上去就沉稳许多,冒着城头密集的箭雨、铳子,管队带着挨牌手们掩护乡兵将堡篮滚到城下三十丈——没办法,三司人马还得死磕这儿,因为就这个位置被重炮砸出一小段豁口。
堡篮堆垒渐多,形成一道断断续续的半人高胸墙,一伍一伍的挨牌手们又将挨牌架上,每哨的火器队被管队带上来,三行蜀铳火枪装弹、射打,就与城上对射起来,城头的箭矢转瞬就被压制。
随后又两轮弓箭抛射上城后,响三声号炮,全军听令;再一通鼓响,铳子暴雨般又一轮射打,抵城各队擎牌;二通催阵鼓响,又是一轮弓箭。
紧接着如同雨点般的,第三通鼓就停不下来了。
崇义营的白兵战士们按照本哨预令,喊杀不休,奋勇向前!
这时这边的主将也都看出来了,这城头上绝不是什么陕西来的老秦兵,泡钉布面甲、高枪簪缨的尖顶铁盔,这正是八旗兵的装扮。
明黄布面只怕不是正黄旗就是镶黄旗的披甲,有跟着指挥的,放箭的还有穿白甲的,那就是大小将官们在教导司被反复提醒过的白甲巴雅喇。
崇义营的将士反而更加奋勇,张翦以下一众将士心中陕兵马宁算什么,破了你八旗正兵才能显出老子是宝和寨起家老兄弟的邛州第一战营!
相比明军的奋勇,战术的改变,清军毫不退让,弓箭更密集,铳子更准更狠,还逼迫不知哪里挟持来的百姓将土布袋、棺材、竹篾编就的堡篮往上抬,填城墙塌陷,还当垛口。
来来往往快小半个时辰过去,明军未得寸进,丈五的小城墙,少数终归爬上城头的,还不及欢呼,就被重甲的八旗兵刀砍枪扎,将尸骸甩下城头!
南离看得愈发心痛!
眼见得将士们前仆后继,久攻不下,双方都在苦苦支撑,这一阵若再退了,只怕崇义营的士气就被打下来了。
有的实在支撑不住,已经无法支撑,抛下云梯向后躲避,这时南离不仅心疼仆倒的战士,那都是自己亲手领着操练出来的啊,而且脸上觉得发烧。
为什么,因为赵荣贵军中的那两位就跟在身畔观战。
今日一战如何,必然回去后要禀报定远侯赵荣贵,以备其对南离所部的战斗力做一评估,双方才好策应行动。
我赵南离怎能丢得起这个人!?
中江?中江!
嘿呀!这中江,难不成要令我率邛州明军今日走了麦城?
好个中江县啊,四川省中江县!
一念及四川省中江县这个似乎后世才会更顺口的地名,一个熟悉的名字陡然出现在南离的脑海。
三百年后,这里走出一批有志青年,走上了保家卫国的异国战场,其中还会有一位盖世的英雄,在那场保家卫国以气搏钢的战争中舍生忘死。
那个名字辉耀八方,震慑四夷,鼓舞后来!
今日我穿越了,为什么我就不能献身取义、舍生忘死,而令将来的人不必再因百年积弱而用身躯去拼命钢铁?
今日有此机缘,能使得我走在英烈之先,那就让我先上一步!
心念及此,南离胸中那团久违的烈火腾地燃烧起来!
南离一催座下战马雪山,带着镇标飞骑从火烽山的半山腰就冲下去了。
此时小小的中江城头,双方都杀红了眼,下面的拼命要上去,上面的拼命往下捅!
张翦眼见自家兄弟不停地伤亡,一个又一个地从城头被一身明黄盔甲的清兵给捅下来,急得直跺脚:
“哎呀!吗的,老子带标兵上!”
“参戎不可,须听将令!”作为备队的千总梁玉涛急忙劝阻已经提刀的张翦。
“镇帅在后面,上一阵稍见不利就鸣了金,这一阵都这个时节了也没个动静。不上就得鸣金了啊!”
正在犹豫要不要就此鸣金——
“别停,顶上去!跟着我!”
一声坚定冷峻的怒喝在身后响起,张翦这才惊觉,是镇帅上来了!
只见南离到堡篮阵后倒提丈八沥泉点钢驼龙大枪一片腿下了高大雪白的战马,一身银盔银甲的英武装扮,扶正那顶着银枪宝顶白色簪缨亮银抹额的凤翅明盔,既不停步,也不说话,只到张翦身边提起一面挨牌,一手将长枪往腋下一夹,披着银狮钮踢庭兽叼着精钢打就亮闪闪板扎臂手两臂榜就是一个标准提牌持枪势。
身披着银装人纹锁子对襟明罩甲,迈动盘着银麒麟吞口兽的板扎腿裙,踢着下着的板扎护裆鱼褟尾,踏着银装板扎护面的虎头战靴,就大步疾行,旁若无人地向城墙头血战最烈处冲去。
这通身上下明晃晃银闪闪,杀气直腾上云霄,把嘲讽开满,在战场上一下就吸引了城头所有能见之敌的注意力。
南离在坡上指挥的时节,城头早有人看见,都知那盔明甲亮的定是明军大将,等到一见南离上来了,可都惊了——
大将陷阵,这是要不死不休啊!!
不过有那经验老到的将佐暗喜:拿战功抢人头博得包衣赏功的机会来啦!
“这……我滴爷,您披金戴银的这一身上去是生怕人家不对上你啊!”
吴元龙策马上前,跟着南离下马,很轻蔑地向张翦一撇大嘴,拔刀喝道:
“镇标的,都下马!”跟着南离上前之际还不忘得意地向张翦一挑眉毛,眼神里颇为幸灾乐祸,可那眼神在张翦眼里就是鄙夷、就是嫌弃、就是一把刀子捅心窝。
“护卫镇帅!”赵茂丰也大喊起来。
“护卫镇帅!”柴火儿带着宝和寨的小兄弟们大吼。
吴元龙那个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眼神令张翦愤怒,欲待发作,号称全军第一勇力的大个子吴达阁可受不了了,已经无法再忍,瞬间爆发:
“麻麻滴,镇帅上来了,老子这二百多斤就扔这儿了!”
吴大个子一声大吼,把头盔摘下甩在一旁,抢过一面挨牌,提起一根两头包狼牙铁箍的沉重大棍就冲向前去,要抢在南离的前头!
这么一来,张翦反倒冷静下来,当即传令:
“架梯,兄弟们,架——梯——!”
“你两个管哨上去,架一起!”
“压住!死也不能放!”
“周三娃,那边去,玩火铳的,给我全往上面打,有一个能放箭的我拿你们是问!”
他疯了一般提着参将腰刀跳脚地向堡篮处的火枪手叫骂,蜀铳射手们如同被火烧一般以平日操练翻倍的速度疯狂地装药填子。
在前的一众同袍兄弟们疯了一样,几名管哨、小管队指挥着将两架云梯死死压在一架几乎被掀翻的云梯上面,前面倒下,后面顶上!
南离看都不看,只管向前。
他看到有的兄弟们还在倒下,没倒下的又将两架云梯架了起来,已经四架云梯并排,下面还压着一架断掉的云梯。
而城头的敌人也都惊了,在骁骑校的呼喝下,步甲们纷纷向南离行处的城头聚集,弓箭、鸟铳一齐向盔明甲亮的南离招呼,
柴火儿大吼:“护住镇帅!”一步冲前!
宝和寨的少年们擎起藤牌,前仆后继地上前为南离挡箭。
城墙上冒着铳子探出一根叉杆,将云梯推起一架,眼看向一侧晃动着要歪去。
郑垚、车鑫、陈鼎元三个少年披着过膝的铁网衣,各持长刀、钩镰枪,将藤牌举在头顶,猛冲上最前头,车鑫喊一声:“顶墙根,钩住!”
三个少年绕过云梯,一头冲在城墙根下。
“上搭钩!钩住!钩住!”在三个少年的叫声中,长杆钩镰枪才搭上去,却使力过猛,钩镰枪头都被扯断了,好在又冲上来几名战士。
郑垚甩起一杆送上来的搭钩,再次死死钩住被城头叉杆已经又被顶起来的云梯,一见钩住了,陈鼎元蹦起来拽住搭钩的杆子,三个少年跟着战士一起使力,又把云梯拽了下来。
又一群战士上来,用藤牌、挨牌向上遮挡,一起将拽住云梯的搭钩扯得牢牢的。
这时南离却脚步不停,把挨牌举起,猛地几大步越众而出,“腾”地一跨步就踏上了云梯。
吴大个子跟着,他已经甩脱了身上铠甲,寒风里裸露出汗流浃背的如山壮躯,擎起一面大号挨牌,抡起铁棍,“嗷”地一声大吼跟了上去。
南离很稳,一手撑牌一手挟枪,一步一步地离城头越来越近,丈五的城墙,城牒又被炮子砸得塌下二尺,长大的云梯并不陡峭。
叉杆已经无用,但箭矢雨点般扎在挨牌上,咚咚作响,还有鸟铳手鬼祟着探头探脑探出城牒,刚把鸟铳伸出,一从铅子就雨点般打在城垛周围,有中了的一粒当即将清兵铳手打翻。
南离稳稳地,再有四步就上了城头!
这个城垛已经无法再用火枪铅子弓箭密集压制,否则会伤到南离自己,不必张翦叫停,铳手们已经收了蜀铳,在管哨指挥下,向两侧射打。
一杆长枪乘机从塌掉半边的垛口递下来,咚地撞中挨牌,南离看都不看,只身形微微一晃,右手夹持肋下的丈八沥泉点钢驼龙枪突地递出!
穿针势不偏不倚,破甲,透胸,正黄旗清兵被一枪刺入!
南离脚下加力,再上一步,后腿一绷,手腕一振,将驼龙枪的枪尖穿敌胸而过,从清兵背后透出一尺。
这时节只见他将挨牌勉力向前伸出,立起一顶,架住点钢驼龙枪的枪杆,两膀一叫力:“嘿——起——!”
将透胸而入挑在枪杆正黄旗马甲一下挑起,顺着打烂的城垛往斜刺里一掫,一下就给挑翻摔下城头!
“轰——”地一下,城下明军欢呼如雷。
吴大个子光着膀子,擎着挨牌,舞动大棍,一下就砸翻一名披甲,再一大步就登上了中江城头!
中江城墙又矮又窄,就能站那么几个人,当此神威之下,密集于此的满清八旗顷刻气夺,明军士气大涨,开始潮水般涌上,登城破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