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口蜜
犍为城北,翔凤桥钞关渡口,突然鼓乐喧天,丝竹大作,码头上一趟趟的兵丁摆开仪仗架势,拥着文居中、武左右喜气洋洋的三名官人,直向码头上两条落了帆的蓬船迎去!
舟中蓬下舱中,正在更衣的爷俩对视一眼,杨展吐口气,南离扒窗棂向外看一眼,点点头,二人急忙捆好腰间大带,杨展当先,迈步出舱。
码头上仪仗队伍前面的三人,精瘦而不高、着二品补子、蓝袍乌纱的李乾德居中,强悍沉鸷的武大定左手,瘦高却弓腰驼背的袁韬居右,这武勋二人都是红袍黑带,头上只有网巾。
一见船头现出杨展的身影,远远的李乾德拱手高呼:
“玉梁来得好快,怎不差人先往城中通报,我等好早到码头来迎。”
其身后的袁韬似乎注意到了杨展身后的南离,往这这边望过来又急忙转头看了武大定一眼,武大定容色不动,正在向杨展抱拳招呼。
杨展这边迈步登岸,四平八稳,行间回礼朗声道:
“李督太客气啦!”
“武犁庭别来无恙啊!”
南离在后也跟着满面堆笑地还礼。
袁韬见此,立即越过李乾德,趋步上前,“啪”一下单膝点地跪倒,向上抱拳:
“小弟见过兄长,实在是有劳兄长啦!”
杨展急忙将手相搀:
“哎——兄弟,你太客气啦!你是寿星老,明日正日我还得向你行礼呢!”
杨展俯身欲扶起袁韬,袁韬就势紧紧抓住杨展两臂,几欲痛哭流涕:
“您还这么说呢,小弟日思夜想,生怕兄长不以小弟贱辰为意,若您不来,我还办个啥子生辰?”
“别说小弟贱辰,就是这条命都是哥哥您给的,不是哥哥您,我还能得过上个生辰?过忌日罢了!”
“咱们兄弟,这么说就太见外了!”杨展感慨着将袁韬扶起。
南离跟着杨展身后,见这般文武和谐、兄友弟恭的场面,感动得热泪盈眶!拿袖子使劲搌了搌眼角——
我特么怎么就没这份演技呢!?
武大定却非常沉稳,只向杨展抱拳解释:
“多亏得钞关的小的们眼尖,否则不是怠慢了兄长。”
杨展哈哈大笑,一把抓住武大定的手臂:
“你我兄弟,何必如此见外。”
李乾德这时仿佛才看到赵南离,抖着双手惊呼:
“啊!?哎呀呀,这是……这不是持一小哥吗?”
然后张着两手朝向南离,一连串的亲热问候:
“哎呀呀,难得难得,稀客稀客!”
“你这喜事何时才办啊?咱们”说着还左右一比“可都等着这杯喜酒呢。”
看着沉鸷寡言的武大定这时则颇为豪迈向南离盛情相邀道:
“小赵镇帅难得此行,久闻持一酒量过人,这回定要多盘恒几日,我这兄弟中颇有善饮者,定要陪好了南离老弟。”
南离赶紧拱手一一还礼,没口子的相谢:
“不敢不敢,诸位都是上官,又是长辈,晚辈何以克当。”
客气一番后,三勋携手,由总督相邀,请杨展、赵南离移步出码头,乘马过翔凤桥入城。
这一行人只李乾德坐轿,袁武先请杨展上马,二勋才各自上马,就在南离上马的功夫,李乾德坐在打开轿帘的轿子里,摇头晃脑一番时光感慨地说杨展:
“侯爷啊,您胖啦!”
杨展闻言很是尴尬,南离却面色如常,云淡风轻地代为应了一句:
“固知犍为多雨,就多穿了两件。”
因为翁婿二人,外服之下,都是内衬的铁网衣。
在船上两人特意以更衣为名,将来时所着寻常的战袍都换了大红的武勋官袍,又外扎宽松玉带,内里却都披上了环环相扣且又贴身的环锁软甲,再内里才是短衣抱肚的短打扮。
在南离的一力坚持下,杨展跟着南离更了衣,然而这时上马后南离才意识到:
“犍为的天儿,今日是又闷又热!”
犍为城池不大,周围一圈八百多丈,座落于江畔的一片平坝。
不过丈八高的城墙,却都是三尺五寸的大石块所砌筑,而且一路通城,南北二门,地势险要。
南北二门,南门魁星,北门望斗,南门近码头,有岷江水陆驿道,北门走一条山路,通往荣县、威远、内江方向。
南门魁星门,上有谯楼风云阁,扆三峨而襟锦水,有西南黄鹤、岳阳之名,可见其观。
郊迎杨展一行,正是由此楼下,直入犍为之城。
杨展策马,溜溜达达才一进魁星门,城门内“呼——”地一下欢声一片,只见人群涌动,四乡耆老为首,一个个拄仗提酒,箪食壶浆,拱手高呼:
“恭迎杨侯爷入城!”
后面一众士绅纷纷拱手高呼:
“犍为士民,拜谢侯爷活人之恩!”
杨展所乘座马,被拥挤的绅民拦住,前行不得,只得下马,止住意欲驱赶的犍为兵将,相搀来迎的耆老,又向四方高高拱手:
“得乡邻来迎,展,不胜荣幸,酒,饮了!礼,不敢受!展本嘉定乡土后生,何以敢当父老大礼!”
说罢,接过一位老乡绅双手捧上的酒碗,一饮而尽,交还酒碗又双手抱拳高举过头,向四面相迎的百姓还礼打招呼。
这时谁也不曾注意得到,城门洞里被百姓前后拥挤遮挡士卒中,瘦高卑微、永远堆着讨好笑容的袁韬,沉鸷强壮的武大定,不为人注意的下了马,凑到已经落了轿帘的轿子旁边。
刚要说话,有小校凑过来,呈上一张礼单,禀道:
“启禀伯爷,嘉定送的寿礼已经装上来了,您要不要过下目?”
“礼单呈上来,礼物先送去府中。”打发了亲信小校,定虏伯袁韬将手中礼单看了看,递入轿帘:“李督,您看一眼。”
“这礼单,很像样啊!”轿内的李乾德吸了一口气,馋涎欲滴之余更是嫉妒。
“邛州不穷!”武大定也羡慕嫉妒恨地跟着哼了一声。
袁韬却忧心地问道:
“谁他娘通报的城中百姓?泥腿子们、老东西们怎么都出来了?”
“嗯——?”轿内轻轻咳了一声,似乎对袁韬的话并不满意。
袁韬不甘心,更越过轿杠凑近轿子的透影竹帘,低声问道:
“赵狗子怎么也来了?还带了那么多人!”
轿子内的李乾德诡异地轻轻笑了一声,低声说道:
“来得正好,这回一起拿了,省得日后夺嘉定他做了外援。”
“他那里带来的人马可不少……”
“不妨,本督自有主意。”
闻得此言,袁韬立时大喜,笑得更加开心,露出一排长长的牙齿:
“那么多的马呢,我都二年没见过这么多的马了。”
对面也正微微侧身,轻轻凑近轿杠的武大定却神色不动,冷冷地哼了一声:
“今日不可妄动!”
“为何?”袁韬惊问。
“没见他二人内衬软甲吗?分明是有备了?”武大定说着又哼一声。
袁韬一听,本来满面的狞笑立时变作可怜的惨笑,小心翼翼地问道:
“啊?!他们有备了……怎么有备了,是不是发觉了我们……那么该当如何?要不……还是不要弄了吧!”
轿子内的李乾德也跟着哼了一声,反倒平静地应道:
“今日我们只管好生相待,馆驿也不要骚扰,就令他二人今晚好生于此安歇。”
武大定轻轻一拍轿杠:
“李督所言有理,明日才是正日,那时人多,看得他翁婿二人饮酒松懈才好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