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嫂子,银子的事儿,再说其他。”贾珩道。
他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好的生意门路,不过有件事儿却是可以做,就是以族长的身份整顿贾族,尤其是赖家,贪墨了东西两府多少银子?
赖大、赖二两兄弟,在两府当管家这些年,积攒了多少家私?
几乎可以想见,彼时,赖家跌倒,贾家吃饱!
而欲整顿赖家,就离不开贾母,如果想要说动贾母,那还有谁比凤姐更合适的吗?
这时,凤姐柳梢眉挑了挑,问道:“你想做什么?”
贾珩冷声道:“等过几天,你就知道了,你先把印子钱停了,原本别人借的钱,正常收息就是,否则,老少爷们儿祠堂之会,凤嫂子等着戳脊梁骨。”
所谓机事不密则害成,对赖家,不动则已,一动就要连根拔起。
凤姐狐疑地看了贾珩一眼,似是被少年脸上的“凶戾”所震慑,心头微动,丹凤眼闪了闪,说道:“我最多等你半个月,西府那边儿,动静离不得银子。”
“我在告诉你,把印子钱停了。”贾珩忽然站起,居高临下地看着凤姐,一字一顿道:“不是半个月。”
这是一种心理上的压迫。
凤姐玉容微凝,芳心一震,下意识就想回怼,但迎上少年那一双不容拒绝的目光,话到了唇边,语气竟是弱了三分,冷声道:“说停就停,你骑个马,喊声吁,马还往前走两步呢。”
贾珩深深看了一眼凤姐,淡淡道:“你又不是马。”
凤姐柳叶眉一挑,丹凤眼闪了下,瓜子脸上就现出迷茫之色,而后恼怒道:“你骂谁呢。”
“我又没说你是马。”贾珩端起香茗,抿了一口,摆了摆手,道:“行了,赶紧回去吧。”
凤姐轻哼一声,向着外面走去,刚刚迈过门槛,进入花厅之中,一张晶莹如雪的玉容上就是一顿,猛然反应过来,抿了抿粉唇。
不是,贾珩占她便宜!
她当然不是马,可也没让他骑的道理。
好啊,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早晚让你死……
嗯,好像也不对,贾珩方才倒不像是故意调戏她,更像是对她所言的随口一说。
会不会是她……多心了?
这贾珩看着是个性子清冷的,而且方才目光也“清澈”的很。
这时,抬头看着对面的秦可卿,心头就是自嘲一笑,“这样的仙女儿放在房里,哪里会有那等想法?”
贾珩抬眸,目送着“胭脂马”离去,放下手中的茶盅,面色现出思索。
对凤姐这个《红楼梦》原着中浓墨重彩的女子,也有了一种更为立体的认识。
“虽性情泼辣了一些,但本性倒也没坏到无可救药。”贾珩思忖道。
若是夏金桂,还是一巴掌摁死算了。
凤姐这边厢来到花厅,正在和平儿说话的秦可卿,就是起身,盈盈笑道:“姐姐,这是和我家夫君说过了?还算顺遂吗?”
凤姐笑了笑,捏着手帕一角,笑道:“都说过了,还算顺当,好了,先不说这个,等明天,我再来过来看你,可卿妹子,我看着你就觉得亲近。”
秦可卿笑着:“姐姐,妹妹我也是呢。”
姐妹二人说笑着,凤姐就借口天色已晚,起身离去。
……
……
大明宫中,宫灯还亮着,条案之后,着冕服的帝王,手中拿着一份舆图,赫然是翠华山周围的地势之图以及贼寇招供的口供。
所不同的是,舆图更为清晰,口供更为翔实。
崇平帝放下手中的舆图,望着不远处躬身侍立的夏侯莹,道:“这贾子钰……还真是每每出人意表啊。”
崇平帝感慨说着,将震惊压在心底。
这个贾子钰当真不愧是治事之才,仅仅从一些蛛丝马迹中就能推断出翠华山贼寇的藏身之处。
见微知着,锋芒毕露。
原以为此子长于大略,实干之才或许还需历练一些,不想竟是无声处听惊雷,这份运筹帷幄的心智,难道真有人生而知之?
事实上,这样的人为数不少,好言大略,而于具体庶务就束手无策。
当然在崇平帝心中,不会将贾珩打入“赵括,马谡”之流,而是觉得少年还是需要历练一些,不想转眼就给了惊喜。
夏侯莹清声道:“圣上,京营那个叫蔡权的小军官,被毅勇营的牛都督派了差事,明天就要带着麾下八百军卒去翠华山剿匪。”
“牛继宗带兵不行,这等使绊子,下黑脚的事儿,却是精通熟练。”崇平帝冷哼一声,冷声说道。
夏侯莹轻声道:“圣上,贾珩为蔡权好友,已经答应了蔡权,要往翠华山剿匪,如无意外,明天就会出发。”
崇平帝闻言,想了想,沉声道:“戴权,你从镇抚司挑几个身手好的,护住贾子钰,他若有半点闪失,唯你是问。”
这等少年俊彦,万万不可折了。
戴权闻言面色一肃,心头愈发凛然,对贾珩的圣眷浓郁又多了几分看法,拱手道:“谨遵陛下之命。”
戴权迟疑了下,忽而说道:“奴才这边也收到了关于贾珩的线报。”
崇平帝皱了皱眉,喝问道:“你这奴才,既有了子钰的讯息,为何不来早报?”
“奴才也是刚刚从密谍那里得来的。”戴权陪着笑,从袖笼中取出一封书笺,道:“陛下,贾珩进入宁国府后,当着贾族男丁的面,说要在府中建崇文、讲武二学堂,供子弟读书,现在京中已经传开了,都在说贾珩不负陛下之惟贤惟德赞誉,不负众望。”
崇平帝接过信笺,凝眸看着上面的记述,阅览罢,也是微笑说道:“朕没有看错他。崇文、讲武,这何尝不是朕之所愿?”
戴权闻言,心神就是一震。
崇平帝沉吟不语,拿着信笺,心头盘算着什么,许久,说道:“明日一早,你去传朕口谕,贾珩惟贤惟德,能服于人,甫至宁国,矜怜恤幼,友爱宗族,朕实慰之,加珩以锦衣卫指挥佥事衔,享正四品俸禄,赐飞鱼腰牌,可递牌入宫觐见。”
陈汉官制,到了如今,因为财政上的捉襟见肘,文武散阶早已形同废黜,武勋爵位是一套系统,文官职官是一套系统。
因此常常出现文官不领具体职务的情形,这样就出现了官员本职和差遣不为一体的名器混乱情形。
而崇平帝这道旨意,显然是加贾珩为指挥佥事衔,不领实差,只享正四品俸禄。
因是锦衣卫职事,分属天子家事,可圣心独裁,甚至都不需拟旨,走中旨即可。
如夏侯莹即是锦衣卫指挥佥事,但其实就不去锦衣卫应值,而只是拿一份俸禄,平时保护着晋阳长公主。
崇平帝此举说来,本身就是为了方便贾珩随时入宫奏对,同时也是补偿“辞爵表”之故。
当然,走的是中旨,纵然行文至内阁,内阁也不会拟旨,哪怕拟旨,行文六科,也是要被封驳回来。
不过,走中旨,上下只以为是俸禄恩典。
因为辞爵表一事,海内咸知贾珩贤名,天子欲礼敬之,没有人会没眼色地说什么。
“贾珩先前说要走科举之途,此举是否影响其仕途?”夏侯莹迟疑了下,开口说道。
崇平帝轻轻一笑,说道:“这实是寄禄之虚衔,又不影响他走科举之道,再说纵是实衔,他若是要科举,朕记得科举只禁倡优皂吏子弟报考吧?另外,等他剿匪功成归来,朕另有厚赏!”
科举报考资格的限制,历朝历代都有细微不同,但有一类人是绝对不能报考的——倡优皂吏之子。
贾珩要走科举,其实崇平帝觉得可有可无,科举只是入仕的手段,不过朝中党争日盛,以科甲出身,或许方便做事。
“如今他既是去剿匪,再不给以名器之赏,恐怕要受京营那帮骄兵悍将的掣肘。”崇平帝目光闪了闪,思忖道。
京畿三辅之地的匪盗,肆虐不止一日了,京营徒呼奈何,他倒要看看,等贾珩以弱旅剿寇归来,牛继宗等人还有何话说!
一旁的戴权听着崇平帝的话,都暗暗乍舌,陛下对贾珩当真是恩宠到了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