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格雷山姆学院外依旧是车水马龙、人满为患。
今日的主讲人乃是乔治·艾里,不过令亚瑟失望的是,他既不是化学专家,也并非医学达人。
他是一位天文学、物理学与数学方面的专业人才。
作为一名25岁就取得剑桥大学数学教授职位,27岁成为剑桥大学天文学教授并兼任剑桥天文台台长的人物,乔治·艾里先生当然是位不可多得的天才学者。
唯一的缺点在于,他演讲的内容让亚瑟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以月球为例的行星运动轨迹》。
比起写满了公式的黑板,亚瑟更感兴趣的其实是乔治·艾里与法拉第先生之间的私人恩怨。
据传,艾里先生一直在坚定而有力的抨击法拉第的‘力线’假设,他认为用几条想象中的线来处理电场或磁场问题简直荒谬。
顺带着,他还把在最新一期皇家学会专刊中使用了‘力线’概念的亚瑟给一起抨击了,甚至于亚瑟受到的抨击还要远大于法拉第。
因为法拉第的‘力线’概念最起码还有铁粉实验撑腰,而亚瑟的黑斯廷斯力则是完完全全处于想象中的东西。
对于乔治·艾里的抨击,亚瑟选择了保持最大限度的沉默,这当然不是因为他没有脾气。
而是因为亚瑟对于向科学家还击这件事,实在是没什么底气。
通常情况下,亚瑟认为,两个正常人能够交流和吵架的基础建立于二人同一维度的知识储备。
但是仅就物理学而言,他和乔治·艾里确实处于不同水平,更重要的是,万一他和艾里吵着吵着又引出了一大堆新概念新东西,那可怎么办?
自从搞出黑斯廷斯力那档子事后,亚瑟愈发觉得,自己在科学领域应该谨言慎行。
就算他个人确实也有一些微不足道的虚荣心,但是就像是一位东方伟人所说的那样,亚瑟就算想虚荣,好歹也要考虑一下个人的努力和历史的进程嘛。
和专业天文物理学家吵架什么的,实属有些exciting了。
红魔鬼蹲在亚瑟的脑袋,盯着站在讲台上慷慨陈词的乔治·艾里,忽然开口道。
“亚瑟,你就由着这个小东西胡乱诋毁你的科研成绩?依我看,他的水平也没有高到哪里去嘛。这样吧,你稍微出点血,我来给你详细讲一讲宇宙的宇称不守恒定律。
阿加雷斯教授我可是天文学领域的地狱第一学者,你想知道为什么宇宙中的星星分布很不规律吗?”
亚瑟听到这里,微微压低帽檐,盖住了自己的眼睛。
“阿加雷斯,你可快得了吧。还宇称不守恒定律,你知道现在就连海王星都没发现吗?”
红魔鬼听得一愣:“海王星?你说的是哪一颗行星?”
亚瑟压低嗓音道:“当然是太阳系的第八大行星了,就是外围总是偏离轨道的那一个。”
阿加雷斯听到这话,下巴都落到地上了。
红魔鬼骂道:“该死!你是怎么知道它的?我还以为它藏的很好呢,你是怎么发现它的?亚瑟,他妈的!我就说了,夜晚降临的时候,你不要总是抬头看星星!万一你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那可怎么办?”
亚瑟轻轻摇头:“我也不想抬头数星星,但是你知道,住在我隔壁房间的布朗先生和布朗太太,一到夜幕降临的时候,就会展开激情澎湃的‘布朗运动’,那个声音,实在是过于少儿不宜了。”
“那你就不能换个房子吗!”
红魔鬼搓着食指和大拇指,作出数钱的姿势:“亚瑟,你现在好歹也是个半只脚踏入中等阶级的体面绅士了,换个和你身份相符合的房子,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你现在裤兜里有多少存款了?”
亚瑟从上衣兜里摸出小账本,一边核对一边碎碎念道:“算上之前的存款和这几个月发下来的工资,我一共收入39镑15先令。
支出方面,给汤姆和托尼的学习补贴2镑11先令。
给达尔文报销的教学日餐费和马车路费5镑8先令8便士。
房租每周支出1先令10便士,17周总计支出1镑11先令。
给罗宾父母提供的安抚费用10镑。
我个人的日常用餐、替你买酒还有其他杂项费用,一共是5镑18先令3便士。
所以,目前我的手头结余是……”
亚瑟拿着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列了几个算式,他很快就得出了答案。
“14镑6先令1便士。”
红魔鬼听到这里,忍不住抱着他的脑袋咆哮道:“亚瑟!所以说,你干了17周的警督,存款却只上升了4镑6先令?!”
亚瑟摆了摆手,他严厉纠正道:“是4镑6先令1便士,阿加雷斯,你别想偷偷摸摸把我那1便士给吞了。”
红魔鬼气的从亚瑟的兜里摸出一便士狠狠地扔在地上,只听见叮当一声,硬币顺着台阶滚到了前排女士的裙底。
这下子,亚瑟的脸刷的一下就黑了:“阿加雷斯,你干什么?你疯了!快把那枚便士给我捡回来!你知道一便士能买到什么吗?”
红魔鬼瞪眼道:“买到什么?这一便士也就够买一份炸薯条!10镑的大钱你随便出手,1便士的小钱你守财如命。怎么?你是海鸥吗?你人生的意义就是为了这一份炸薯条?”
亚瑟两眼死死地盯着那枚溜进裙底的便士,犹豫了半天还是叹了口气决定放弃。
为了这点钱,去招惹一位不知道来自哪里的大家闺秀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对于金钱的概念,亚瑟一直都比较模糊,或许是上辈子用惯了简单方便的换算比例,所以换成英制换算规律后,他直到现在还是有些摸不清。
但总得来说,亚瑟大概模模糊糊能感觉出,1英镑大概相当于1500rmb,至于剩下的小面值货币,他就有些拿捏不清了。
正当亚瑟打算离席换个心情时,忽然听见前排传来了一阵听起来有几分熟悉的嗓音。
他转眼看去,那正是假模假样装作文质彬彬的埃尔德。
只见他俯下身子,从对方的裙底抽出一枚硬币,露出温和而不失礼貌的笑容,冲着前排的女士开口道:“女士,请问这是你的硬币吗?”
几乎是在埃尔德说完话的同一时刻,会场里响起了清脆而又响亮的耳光声。
紧接着便是一声愤怒至极的叫喊声:“失礼!”
无数急于展现自己男子气概的绅士们一拥而上,瞬间像是叠罗汉一般将埃尔德压在了人堆的最底部。
埃尔德少爷惊慌大喊道:“救命!”
亚瑟着急忙慌的起身打算离开会场,他现在无比庆幸于皮尔爵士昨天刚刚颁布的便衣执勤命令。
幸亏自己今天没穿警服,要不然让埃尔德认出他来,又得被这小子拖进洗都洗不清的泰晤士河里。
反正他今天来皇家学院本就不是为了听讲座的,而是来找苏赛克斯公爵汇报圣吉尔斯教区调查结果以及会同法拉第先生对新论文作进一步修订的。
他将帽子继续压低,随后穿过过道,朝着会场二楼那个专属于苏赛克斯公爵的贵宾间走去。
刚刚走到门口,侍从便笑着走上前来:“黑斯廷斯先生,我们之前还以为您去了法拉第先生的实验室呢,结果去了那里没找到您。没想到您居然就在演讲会场里。”
亚瑟笑了笑,开口道:“本来想听完讲座再来的,但是今天的内容感觉有些无趣了。对了,公爵殿下在里面吗?”
侍从微笑着拉开贵宾室的门:“殿下正在里面和朋友讨论艺术品呢,他吩咐过了,您到了以后直接进去就行。”
亚瑟微微点头,顺着贵宾室的红毯走了进去。
刚刚走进这里,便看见了坐在风景油画下、靠在皮沙发,端着红酒杯透过窗户玻璃听演讲的苏赛克斯公爵。
他今天穿着一身淡红色的、裁剪合身的燕尾服,而坐在他旁边的,则是个与亚瑟年纪相仿,外穿一身黑西装与内衬百褶白衬衫的年轻人。
年轻人正一边指着桌上的半米长的海龟标本,一边微笑着介绍着它的来历。
“殿下,这东西估计也就只有您这样懂博物学和艺术收藏的人才懂得欣赏。”
苏赛克斯公爵身体微微前倾,凑到那个标本前仔细打量着:“背甲翠绿,头部有浅红斑点,腹部带着黄绿线条,这是南美的龟类吧。”
年轻人闻言,立刻笑着恭维道:“我就知道把它送给您没错,您果然懂行。”
这时,侍从轻轻敲了敲门板,开口道:“公爵殿下,黑斯廷斯先生到了。”
苏赛克斯公爵抬头看了眼,立刻一脸欣喜的拍手道:“这些天报纸我都看到了,你拯救了无数人的生命,我就知道调查这类事情,找你肯定没问题!”
亚瑟先是谦虚的行了个觐见礼,随后开口道:“殿下,您过奖了。查案子是我的职责,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还不等苏赛克斯公爵回话,那个站在他身边的年轻人便笑着问道:“殿下,难道这位就是那位大不列颠最优秀的警察,亚瑟·黑斯廷斯警督?”
苏赛克斯公爵冲年轻人眨了眨眼睛:“莱昂内尔,你的消息很灵通嘛。”
年轻人听到这话,不由笑着点头道:“殿下,您知道的,我们这些做金融生意的,如果消息不灵通可是要大赔钱的。”
语罢,年轻人主动走上前来,朝着亚瑟伸出手示好道:“你好,黑斯廷斯先生。我很早之前就从公爵殿下的口中听说过您了,不知道我能否有这个荣幸认识一下您呢?”
亚瑟被对方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他问道:“请问您的名字是?”
亚瑟这话一出口,年轻人才发现自己唐突了,他赶忙哈哈一笑打破尴尬:“差点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莱昂内尔·罗斯柴尔德。
职业是银行家,爱好是打猎。如果今后您有股票、贷款等方面的需求,或者想要找个打猎的玩伴,随时都可以来伦敦金融城找我。”
听到这里,红魔鬼的虚影忽然在亚瑟的身后闪现。
阿加雷斯甩了甩长舌头,他舔了舔干瘪的嘴唇,口水都快滴到了亚瑟的肩膀上。
“亚瑟,你猜猜我闻到了什么?那是,浓郁的,诱人的,玛门的气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