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车费一共是1先令4便士。”
亚瑟从钱包里掏出几枚硬币递给车夫,随后拉开车门下了车。
对于他来说,从警督升为警司之后得到的最大便利可能就是坐公共马车到格雷山姆学院的车费变得便宜了。
红魔鬼掩着鼻子,力图不让空气中四处弥漫的香水气窜进他的鼻孔里,他抱怨道:“你的电学论文不都已经写完了吗?为什么还要来这里?与其让我泡在这滩比泰晤士河还刺鼻的人肉香水堆里,还不如把我溺死在巴尔的粪池里!”
亚瑟点燃烟斗,将燃尽的火柴踩在鞋底,他吸了口烟开口道:“得了吧,如果这点气味你都受不了,干脆这周末科德林顿将军的宴会你就别跟着我去了。如果那个罗斯柴尔德家族的老管家没骗我的话,宴会上应该会有许多贵族女性出没。对于看重脸面的她们来说,她们的香水肯定也同样昂贵。当然,昂贵自然也代表了更浓郁的气味。”
阿加雷斯听到这话,渐渐有些明白过来了。
“所以说,你今天之所以要专程来一趟皇家学会,是为了找法拉第传授你一些能够在宴会上表演的科学实验?”
亚瑟瞥了他一眼,反问道:“不然呢?我总不能再现场给她们表演一次在陶尔哈姆莱茨做过的黑斯廷斯力吧?毕竟那个实验需要一根用来绑住手腕的麻绳,还有一柄燧发手枪,而且实验的准备工作也实在是过于刺激了,那会把夫人小姐们全都吓坏的。”
红魔鬼听到这话,不由嘿嘿的搓着手掌笑道:“喔!我亲爱的亚瑟,你或许低估了那些贵族女士们的耐受力。她们当中相当一部分人远比你想象的更加糟糕,比起她们,或许你这个小恶棍都算是干净的了。”
亚瑟听了只是盯着魔鬼看了一眼,他开口道:“虽然我不确定伱要说什么,但我猜你后面要叙述的内容埃尔德或许会很感兴趣。”
“那你呢?”
亚瑟倒也不隐瞒,他点头道:“其实我也差不多,如果你非要讲的话,我当然愿意洗耳恭听。”
阿加雷斯闻言,不由嬉笑着冲他伸出手掌:“这样吧,一条灵魂。如果你同意,那我就先给你从风靡不列颠贵族圈的、那个霍雷肖·纳尔逊的情妇汉密尔顿夫人说起。”
亚瑟闻言微微点头,他捏着下巴琢磨了一下,旋即开口道:“或许我回家再听比较好。毕竟这可是皇家海军之魂霍雷肖·纳尔逊的情人,我相信埃尔德会愿意为了听这个故事付出灵魂的。”
语罢,亚瑟抬头看了眼面前的格雷山姆学院,从陆续退场的人潮可以得出结论,这里应该刚刚结束了一场科学讲座。
但让亚瑟觉得有些好奇的是,今日的格雷山姆学院门口除了大量美丽的女士们与极尽展示其绅士风度的先生们以外,居然还能看见几个站在门口执勤的军警。
还不等亚瑟走上前去,军警的领头人就已经率先向他打招呼了。
“黑斯廷斯先生,您还记得我吗?”
亚瑟打量了对方一眼,好在他的记忆力不错,这才没有让气氛尴尬下去。
“我好像见过你,你是第10皇家步兵团的约翰下士吧?我记得你,那次盗尸案你给我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
对方听见这话,不免哈哈大笑道:“怪不得报纸上都说任何罪犯都逃不过您的眼睛呢,您真是好记性。”
亚瑟打趣道:“能出动第10皇家步兵团的警备连进行守卫工作,今天是有什么大人物造访皇家学会吗?”
约翰下士笑着回道:“您还真是一猜一个准,不愧是苏格兰场的神探,没错,今天财政大臣亨利·古尔本阁下专程到访。皮尔爵士提议为皇家学会的科学家们设置年金,古尔本阁下今日过来就是为了了解他们的生活水平,以便制订一个合适的发放标准。”
亚瑟听到这里,一方面是感到高兴,因为他早就感觉目前工作于皇家学会的科学家们收入实在是过低了。
法拉第那身演讲时才穿的黑色正装洗的发白,袖子边缘甚至都磨出了几道小裂口,相对低下的生活水平和其对物理化学领域的贡献完全不成正比。
就连法拉第这样名声在外且长于应用领域的科学家都这样了,就更别提那些专攻理论领域的科学家们了。
换句话说,哪怕强如艾萨克·牛顿,当年也主要是靠着他皇家铸币局局长的公职收入生活,科学研究带给他的收益几乎全是荣誉上的,而非物质上的。
而另一方面,这也足以见得威灵顿内阁目前病急乱投医的焦虑心态。从颁布《啤酒法案》再到公海上的外交胜利,现在又打算花钱笼络皇家学会的科学家们。
威灵顿公爵或许确实是个不太擅长进攻的军事统帅,但由此看来,法国的诸多元帅们攻不破他的防御也是有原因的。
亚瑟琢磨着财政大臣古尔本突然造访皇家学会的原因,但他刚刚品出一些苗头,便看见学院内涌动的人潮中突然引发了一阵骚动。
伴随着女士们的惊呼声与几句‘抓住他’的叫喊声,亚瑟看见一个穿着整洁西装的青年男人正手忙脚乱的从人潮当中扒开一道缝,跌跌撞撞的往外冲。
亚瑟稍微瞥了一眼,差点把他认成身材相仿的老朋友埃尔德,他本以为这或许是埃尔德又在讲座上干了什么不该干的事情,所以点燃了绅士们的怒火。
可当那青年男人跑到近处时,亚瑟这才发现,这家伙居然还戴着一副椭圆形的金丝眼镜,面容也长得比埃尔德柔和的多。
难道是小偷?
亚瑟想到这里,作为苏格兰场警官的本能迫使他下意识的伸出了脚。
只听见咚的一声,男人瞬间倒地,紧接着四五个与亚瑟相熟的皇家学会学徒们从后面一拥而上,将那男人按倒在了地上。
青年男人一边奋力挣扎着,一边恐惧的大叫道:“别!求求你们,不要抓我回去,我没有胆量站在皇家学会的讲台上,更没有胆量待在你们给我准备的那个小黑屋里。”
亚瑟望着这个情形,不免发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学徒们抬头看向亚瑟,随后才惊喜的发声:“黑斯廷斯先生?唉呀,今天真是多亏了您,要不然又得让这位先生跑了!他已经放了我们好几次鸽子了,要是这次再让他溜出去,会长和明天来听讲座的先生女士们肯定饶不了我们。”
“逃跑?”亚瑟本以为这个被按在地上的男人可能是罪犯,可听他们的意思,这家伙非但不是罪犯,而且还是皇家学会请来做演讲的特约嘉宾。
他打量了一眼那个男人,长相文文静静,年纪也在20多岁的样子,这么年轻就有如此之高的成就,为什么听学徒们的语气,好像还对他恨得牙痒痒呢?
学徒也看出了亚瑟的疑虑,他们分出几个人将青年男人带回格雷山姆学院,剩下的一个则不好意思的向亚瑟解释着。
“这其实也不能完全怪惠斯通先生。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是法拉第先生那样熟稔于讲座,在皇家学会做演讲虽然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誉,但与此同时也会给演讲者带来一种无形的压力。
况且惠斯通先生的性格简直可以说是我这辈子见到的最为腼腆的一个了,我们之前好几次把他请来做讲座,但是他每次都会在讲座开始前偷偷溜出去。
就为了能让惠斯通先生正常的做一次讲座,苏赛克斯公爵还特意修改了皇家学会的讲座规定,要求演讲者必须提前一天到场,到场后还得被关在皇家学会为他们专门准备的一间小屋子里,等到演讲结束,我们才会正式放他出去。
但是没想到,哪怕我们准备的已经如此周全了,惠斯通先生还是能够找到我们换班的间隙,神不知鬼不觉的溜出去。我现在甚至都有些怀疑,如果惠斯通先生当初没有选择研究科学,或许他可以继承上世纪的伦敦贼王杰克·谢泼德的衣钵,毕竟谢泼德一辈子也只有五次成功越狱,而惠斯通先生现在已经非常接近于打破这个纪录了。”
亚瑟吸了口烟,抬头望向前方被学徒们拖行着的、表情惊惧、肢体行为接近失控的惠斯通先生,不由有些好奇:“这位先生研究的是什么领域?或许我可以向他请教请教,也可以顺带着缓解一下他的紧张情绪。”
亚瑟乐意帮忙,学徒们当然也乐得轻松:“感谢您的热情帮助,惠斯通先生出身乐器世家,原本是个乐器制造师,所以他的研究领域自然也就落在了光学和声学领域。如果您能安抚他的情绪的话,我相信他肯定会愿意把他掌握的东西对您倾囊相授的。
毕竟,您知道的,腼腆的人总是很容易和他们交朋友。而且惠斯通先生弄出来的那个万声筒,也确实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