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黄的“纸政”很简单。
第一步，将一批纸当做贡品敬献给周天子。
天下各国都要向周天子进贡。
大国进贡多，小国进贡少。
贡品大都是名贵物品、地方特产等。
也有金银珠宝，良材美玉，牛羊马匹。
当然，也有像姜国这种小国，每年进贡些粮食，意思意思。
如果进贡的使者会哭穷，周天子恻隐之心一动，说不定还能回赐点远超贡品的东西回来。
最近这二十年，南郭离嫁入王宫后，姜国的贡品就成了绣品。
每次进贡几张精美的绣品，却能换回成车成车的回赐。
靠着南郭离，姜王真过了十多年滋润舒坦的日子。
所以，对进贡这事，姜国比任何国家都积极。
有了好东西，第一个想到的还是周天子。
对这一点，孔黑子非常满意。
姜国虽小，却尊崇周王室。
黄先生也是尊崇礼法的人啊！
“纸政”第二步，联络各国，向各国赠送纸张。
所有与姜国交好的国家，一个都不落下，所有与姜国交恶的国家，一个都不带上。
当今之世，实力最强的诸侯国有三个，分别是老牌霸主大齐，以及新兴霸主大晋，还有南方的大楚。
不过，楚国是蛮夷之国，不尊周天子，大家都不带他玩。
各种排行榜都是把楚国排除在外的。
反倒各种不光彩的排行榜，楚国一个不落。
楚国没脾气，只能闷头揍周边比自己更野蛮的野人。
但是中原大地上各种能刷存在感的事情，楚国比谁都积极。
无论哪国婚丧嫁娶，楚国使者有请必来，不请也自来，还上礼。
不出意外，楚国的使者已经在路上了。
所以，这次赠送纸张的顺序和数量就很细节了。
龙葵正思索呢，黑子发话了。
“晋谲而不正，齐正而不谲，楚虽蛮夷，却仰慕中原，尊崇礼节，国内多君子！晋不如齐、楚不如晋，却均为大国，理当一视同仁。”
大黄却摇了摇头。
“先师说过，大齐、大晋，自视甚高，目中唯有彼此，不容旁人。我姜国夹于此二国间，不应有偏倚亲疏。楚国远在天边，远离姜国，亲之无大益，恶之无大害。”
“大齐、大晋轻利好名，势必争先！大楚轻利好面，素不与齐、晋争，第三可安！余者诸国，尽皆重利，若予以厚礼，名次但排无妨！”
听了大黄的话，黑子瞬间暴汗。
怎么把这个忘记了。
大齐和大晋都是霸主强国，给他俩并列第一，他俩就算不乐意，也不会说什么。
不服你俩打一架，分出个胜负再说。
可如果跟楚国并列第一，只怕会把这两位同时得罪。
楚国那个蛮夷什么档次，也配跟我们并列，这是看不起我们俩啊！
但是楚国就不一样了，各国常年乳楚，但凡给楚国一点尊重，他们都乐得冒泡。
能拿到第三，楚国绝对乐翻天。
“黄先生，大才也，吾愧不如！”
大黄连忙解释道：“此皆先师教诲！”
“纸政”第三步，将配额形成惯例，每年均按照此配额发放，同时每隔一定年限品评一次，调整各国每年配额。
评比内容包括并不限于：
各国天灾数量，以及赈灾措施、天灾造成的损失。
各国对外战争场数，以及发动战争的原因，是否师出有名，是否为“义战”。
各国对文教的重视程度、推广力度、取得的成果，比如培养出的贤才，创作出的文章。
目前大致就是这三项，以后视情况进行增减。
看了这一项，孔黑子激动地热泪盈眶。
“此大仁也！”
他周游列国十多年，见过太多天灾人祸。
虽然怀有一颗仁心，也极力劝说各国君主推行仁政。
但是怎么推行？
孔黑子也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拿不出具体可行的方略。
而且，同一个方略，在这个国家或许可行，但是换到另一个国家就用不了了。
大黄的“纸政”第三项，则是放眼天下皆准。
以往各国遭遇天灾，都是消极处理，百姓饿死就饿死，逃跑就逃跑，毫无价值的屁民，死光了才干净。
周边其他国家巴不得接收灾民，充实自己的丁口。
可是“纸政”颁布之后，各国在处理天灾时就会收敛许多。
哪怕只是装模作样应付一下，也能多活数十人、上百人。
同时也能在一定程度上约束战争，减少各国的不义之战，挽救无数家庭。
最后一条，哪个读书做学问的人不爱呢？
大黄将笔搁到笔山上，长长舒了口气。
之前在南郭合家中时，也尝试过写字，可是在竹简上写字太难了，空间有限，一不小心就出错。
而且很容易写错，一旦错字就要把墨迹所在的区域一点点刮掉。
在纸上写字就方便多了，错字率直线下降。
龙葵再次看着纸上的文字。
这位黄先生握笔动作僵硬，运笔生疏，写字也是一笔一划，呆板而僵硬，没有行云流水的感觉。
但是，黄先生写字又快又好，一个错字都没有。
这就是纸的便利吗？
初学者尚且如此，浸淫多年的大家岂不是如虎添翼？
龙葵忍不住问道：“黄先生，敢问姜国须付出何等代价，才能获取纸？”
大黄笑了笑，说道：“倒也不难！公主只需下诏，废除所有苛捐杂税即可。”
龙葵问道：“这，便是我姜国的‘品评’吗？”
大黄没说话，只是拱了拱手。
龙葵仔细思考了一下，“若无税捐，我姜国何来钱财补贴家用，支付各项开支？”
大黄淡淡说道：“可征商税！”
龙葵眉头皱的更紧了，“我姜国毕竟是农桑立国，商贸并非强项，便是偶有商旅，也多为路过。若设卡收费，商旅便改道杨国等国，此举怕是不妥！”
大黄摇头说道：“过路费、买路财亦属苛捐杂税，理应一并废除，且昭告天下。同时，劝课农桑、扶助手工业者，吸引国外客商、招纳流民。如此，不出三年，姜国必定改天换日！”
孔黑子眉头紧蹙，仔细思考。
龙葵面色犹豫，不敢做决定。
大黄也不说话，继续从百宝袋中掏纸。
一刀！
一刀！
又一刀！
一百刀纸在大殿中铺开，甚是壮观。
“公主若依我之言，三年内，每季度均有同样数目的纸张，免费供应！这些纸张，能为姜国吸引来多少客商？又能为姜国创造多少政治利益和财富？”
龙葵眼睛一亮，努力按捺住心中的激动。
季度！
免费！
三年！
赠送给各国纸，收到的回礼都堆满仓了，这些都是白得的。
至于废除苛捐杂税，那点钱根本不值一提！
“便依先生之言！”
孔黑子朝大黄躬身拜下。
“苛政猛于虎，黄先生仁政伏虎，真国士也！”
我，孔某人，又一次沐浴在黄先生的万丈光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