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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国国君走到哪里,哪里就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军中流言四起,暗波汹涌。

墨家这边也没闲着。

他们将晋国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记录下来,宣讲给俘虏们听。

尤其是范氏、曾氏、崔氏、卢氏等被抄家灭族的。

墨家不但将消息传过来,还带了一些“人证”。

这些人都是从抄家灭族中幸存下来的成员。

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怎么幸免于难的。

只知道这些人受到墨家帮助,被送到墨城。

“家主,您要给我们做主啊!”

“爷爷,家中一百八十七口,全都没了啊!”

“老祖宗,我那三岁的孩子,您最喜欢的芝儿,也被国君杀了啊!”

“那暴君,就是人面兽心的畜生啊,畜生啊!”

刚开始,大家都觉得这是假的。

是墨家自编自导自演,欺骗大家的。

可是随着一个又一个家族“现身说法”,人们开始将信将疑。

再然后,众人都忧心忡忡。

自己的家族会不会也遭此大难?

有的是贪墨军粮被杀,有的是贪墨草料被杀,还有军械、炭火等物资。

真要说起来,谁屁股底下干净呢?

一个经得起检查的都没有。

于是,所有俘虏都陷入一种彻夜难眠的焦虑和恐惧中。

每天一大早就赶紧起床,到广场上集合,等待墨家弟子宣讲墨家精义,以及末尾插播的“新闻”。

隔三差五,还是有倒霉的家族。

只是随着时间推移,一个疑问浮现在众人心头。

为什么国君可以这样肆无忌惮的杀人?

高贵如赵氏,依旧被杀得差点灭门。

如果没有赵氏孤儿,赵氏真的就除名了。

自己现在,不过是重复赵氏曾经的经历。

赵氏重新崛起了。

自己也能吗?

人们开始思考,如何才能令家族安全无忧,如何才能令子孙绵延不绝。

如何才能从“抄家灭族”的阴影中摆脱。

一时间,“槐先生”的名字传播开来。

王槐的种种言论开始在俘虏中传播。

个人长生和家族长生。

家族长生,就必须建立一个强大的联盟,一个可以和王权抗衡的联盟。

一个以土地为基础,以粮食为筹码,与王权合作又抗争的地主联盟。

王权听话,就拥立其为天下共主,你好我好大家好。

王权反噬,就借机放大天灾人祸,波及天下,改朝换代。

这是王槐之前的学说。

加入墨家后,这个学说已经更新迭代,向更高层次进化。

但是对晋国的公卿权贵们而言,还是旧版本更容易理解,也更容易接受。

同时,晋国有一个现成的例子——六卿世家!

如果成为六卿世家那样的顶级存在,国君还敢这么轻而易举的抄灭自家吗?

当俘虏们产生这种思想时,一个新的想法不由自主冒出来。

为什么一定要有个国君?

为什么一定要培养出一个王权?

自己单干不行吗?

看着墨城中热火朝天的工地,不知疲倦的机关人,色香俱全的伙食。

尤其是人们热情澎湃的精神面貌。

俘虏们沉思起来。

如果自己加入墨家,获得墨家的绝学,再回去发展自己的封地,会是什么场景?

只是,如何回去呢?

晋国,行军大营。

一驾驾马车、牛车、驴车装满货物,向西而行。

车上装满了抄家灭族得来的财富。

这些是晋国各个权贵家族数百年的积攒。

为了搜刮财富、打包运输,大军耽误了很多天。

只是,财富太多了。

牛马畜力根本不够用。

国君将军中用来运输粮草、辎重、甲胄、兵器的牛车、马车都改为运输财物。

至于行军需要的各种物品,都直接分发下去,由士兵自行背负。

也就是说。

每个士兵除了身上的甲胄,手中的兵器,还要背负几十斤的粮食、草料,以及其他物品。

整体算下来,每个士兵需要一百多斤的负重,几乎等于自身体重了。

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魏武卒什么标准?

《荀子·议兵篇》记载:魏之武卒以度取之,衣三属之甲,操十二石之弩,负矢五十,置戈其上,冠胄带剑,赢三日之粮,日中而趋百里。

而晋国的士兵,负重比魏武卒还多,行军比魏武卒更长。

魏武卒那是百里挑一的合格率。

可晋国这边,全体都有。

这是人能承受的吗?

但是,随着抄家灭族的进行,被征用的牛马牲畜越来越多。

士兵身上的负重也与日俱增。

有官员看出不对,想要直言劝谏。

然而,侍卫们根本不给机会。

好言相劝,不听?

那就恶语相向,不怕?

那就直接打杀!

军中的反对情绪越来越强烈,对国君的仇恨也越来越深重。

终于,在行经河内郡时,这种情绪达到了顶点。

而河内权贵心中的惊恐也无以复加。

国君说是御驾亲征,可是一个敌人没杀,自家人杀了数万。

一路走过来,就没有一家幸免于难的。

自己肯定也好不到哪去。

一处地下密室。

几个司马氏的成员挑着灯,大眼瞪小眼。

最终,司马家族的家主咳嗽一声,震得烛火左右摇摆。

“咱们司马家在河内郡扎根时,就开挖了这条密道,一百多年,孜孜不倦的挖掘、加固,如今终于到了派上用场的时候。”

“不出三日,国君就会抵达此处,不过我觉得,国君想对咱们下手的话,肯定会提前布防,布下一张天罗地网。”

“所以,我们得早做准备。”

左右的后辈们纷纷点头。

“爷爷,我们这就收拾东西。”

“父亲,我们逃到哪?”

家主没说话,只是目光从众子孙脸上扫过,一抹失望在瞳孔深处浮现,浮灰一样逐渐堆叠。

终于,角落里一个年轻人站出来,握着拳头说道:“老祖,咱们就这么一逃了之吗?”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密室中的烛光更是被压的紧贴在蜡油表面,差点熄灭。

司马家主“哦”了一声,故意问道:“不逃,我们还能如何?”

年轻人说道:“老祖,河内郡是咱们的根,是咱们经营了一百五十年的根!舍弃此地,咱们如何找一个等同河内的好去处?即便找到,咱们又要经营一百五十年,甚至两百年,这是多少代人的心血?一百五十年后,咱们再遭遇危机,难不成还要如今日这般逃跑?”

众人纷纷呵斥其大胆。

唯有老祖目光一亮,问道:“不逃跑,那该如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