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者,诡道也。
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无所谓正义和卑鄙,这就是战争。
斩首行动,就是灭敌中枢,让敌崩盘,加速战程,取得决定性胜利。
纵览古今军史,用此兵策,常常让弱者扭转战局、获得胜利的例子,可谓数不胜数。
秦朝。
秦帅赢渠梁在敌阵最高指挥台活捉魏国统帅、丞相公叔痤,从而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取胜。
这就是秦国与楚国国运之战——少梁之战,
张良与侠客,在秦始皇东游途中的博浪沙,以铁椎重百二十斤狙击,却误中副车之战。
汉朝。
卫青万里突袭打破“匈奴不可战胜”神话、获得汉王朝对战匈奴的第一次胜利、并成为汉匈战争转折点的龙城之战。
公孙述用刺客两次混入来歙、岑彭的大帐并干掉这两个前线大帅、并成功减缓光武帝刘秀的统一进程之战。
三国。
王允、吕布设计除董卓;张辽在白狼山奇袭杀蹋顿;许贡生的门客刺杀江东基业创立人孙策。
唐朝。
李世民最爱斩首行动,如虎牢关之战中率精锐玄甲铁骑突袭窦建德中军;“玄武门之变”干掉政敌,李靖奇袭阴山等。
宋朝。
宋太祖赵匡胤和宋太宗赵光义这兄弟俩之间的“烛影斧声”;金人在“靖康之变”中一网打尽宋徽宗、宋钦宗及一干臣子家属。
……
那么高大元会屈服吗?
要把“吗”字取掉!
和大隋杨坚没开一枪一炮,眼看着就可以躺赢,可他还是被疾病、给养、天灾折磨成残军的隋军吓坏了!
即刻送上认怂表,自称“粪土肥元”。
(肥是俺主动加上去的,人家可是帅哥一枚)
记住,一国之王,自称“粪、土、元”。
有底线不?
有尊严不?
为了继承权,他可以物理灭绝发妻,一个接一个……
还有,那些关于他老爹、温达等永远不能说的秘密……
为了自己,为了王位,他可是付出一切。
除了生命!
何况,所谓誓言、盟约,不就是用来破坏和违背的么?
只要留条命,不怕没烧柴!
所以,阿布肯定能确保百分百的成功率。
之所以如此肯定,不要忘记这家伙穿越之前,是特工中的战斗工。
在执行诸如斩首、隐侦、窃密、胁迫、谋划、颠覆等之类特殊任务方面,可谓是知识和经验的“双优”人士。
战斗的第一天,就这样结束了。
接着,停战的第一天就那样结束了。
高句丽军和粟末族军双方,都进入了疗伤、掩埋尸体、收拾残局的工作。
新搭建在还土滩战场中线位置的中立区大帐,灯火通明,来自不同方向的人马络绎不绝。
停战的第三天中午,被邀请的人物基本到齐。
有大隋的代表,有东突厥的代表,有室韦的代表,契丹的代表,奚国的代表。
有白山部、黑水部等靺鞨族12部的代表,甚至还有新罗、百济、倭国的代表。
这些人,有些是各势力在远东营州地区派驻的官员,有的是各部在此区域的豪商,有的则是与其本部族长关系密切的代理人。
凡此种种,大屋作和阿布派重影和本族力量四出,悉数许以厚礼相约来此。
何干?与高句丽会盟誓约息战,让各方做个见证。
不管高大元愿意不愿意,反正他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灰影人少,看住高大元、高宾这样的个把人绝对没问题。
胁迫也好,自愿也好,实力不均等也好,反正阿布就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粟末人不想和高句丽人再打了!
这一双九世死敌,要在各方势力的见证之下相互达成谅解。
互开榷场,划定疆界,交换舆图,和平共处,休养生息。
然后,将双方约书,由各方代表签字,再译成各样文字,传缴天下。
阿布的设想,是至少要在表面上,把高句丽大元国王,放在高高的道德高点上下不来!
让他不能在短时间内,再轻启边衅、为祸己方。
毕竟,高句丽自我标榜是负责任大国,正对周边各国各族进行着不断的拉拢和收买。
这当口,高大元只能保持伟光正!
粟抹族,需要时间,休养和壮大的时间。
连绵的战争,已经让粟抹部危机重重。如此之下的实力,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大变局?
隋炀帝的三次远征就要到了!李二已经开始跟着他爹李渊混场子了!
大隋的楼,即将被李二父子拆迁了!
那些应邀而来的各方贵友,是各取所需。
离得远的,在厚重的润笔费帮忙下,自是不会推辞在各式文字上落下名章。
离得近的,巴不得有粟末部这样的典范出现!
他们也妄想,如果自家也能如此效范,从此也可保得边境和族人的周全,少受些高句丽的欺凌。
所以,这类人自是忙不迭地落笔提款。
大业四年,公元608年,冬末。
太阳高悬,寒风凌冽;锣鼓喧天,彩旗招展。
年仅16岁的穿越者阿布,经过一番鼓捣,在20多家不同势力代表的见证和署名之下,做成如此大事。
粟末靺鞨族大头领大屋作,与高句丽高姓第十八代王婴阳王高元,会盟誓约在还土滩。约名《还土滩盟约》。
此约,共译成十种文字,将传阅四方,纳入国史。
约定。
自此日此刻起,粟末与高句丽,永结兄弟之邦,独立自处,互不干涉,相互贸易,设立榷场。以现有实控地盘为界,交换舆图,互不侵犯。
为庆约成,于还土滩筑台立碑,勒石为证。
五十头白牛,五十头野猪,五十头狄羊。
斩头垒观,是为太牢。
焚松枝柏叶,撒五谷琼酿。
神侍献歌,女巫蹈祷。
上明见证,不欺不悔。
……
看着眼前的繁复礼仪,高大元内心苦闷憋屈,吐槽不已。
“小兔崽子,打地一手好算盘。”
“这个仇我记心底啦!”
“等缓上这么几年,这股子被推起的秧子架倒了,看爷爷我怎么收拾你!”
“昨晚,你爹还想让我把那宝贝外甥女嫁给你,哼,想得美!”
“我那是表面上答应,为的是稳住你这个拿刀子逼我的小疯子!”
“等我回去,等我全身全尾地回去,哼!你狗草的就且等着吧!”
“你要是有胆,就来我的王城亲自来娶亲,看我不把你狗腿打断,然后关在婿屋里不见天日的老死!!!”
“不,送二十个粗汉伺候着!”
“婿屋,对,这次回去我就亲自设计,定将这次屈辱变成动力,建成一座叫这狗贼好看的婿屋!”
……
高宾,一看见高大元的样子,就知道这个侄儿心里没想什么好事。
他,不由得腹诽满怀。
“好啊,大元,看来你还是没吃够这臭小子的教训呀!”
“你要搞,你便搞,可不要再把我搅和进去!”
“我是真怕了你们这一家子,没个消停的好玩意。”
“看看,这又将有一位更能折腾的神兽入场,老高家这又要开始闹腾了!”
“月儿呀月儿,你知道不知道,你大舅给你找的这个未来大掌柜,可真不是个好东西啊!”
想着阿布贼兮兮的笑脸,高宾不由一阵恶寒。
“大元贤侄,你还是好自为之吧!”
……
大屋作笑得脸上的褶子都不见了,满嘴都是吉祥话。
“好啊,好呀,有劳各位英雄了!”
“大元兄,咱们已是亲家了,以后多多交流,多多担待,多多亲近!”
“高王叔,我听说我那儿媳妇家这些年,多仰仗你照顾。”
“如此深情厚谊,我们也牢记在心!多谢!有情后补!”
“吃好,喝好!喝好,吃好!”
“粟末的大地、草场、毡房,就是各位的另一个家,欢迎,欢迎!”
“徒泰山保佑,这是我不成器的儿子,请多多指教!”
“阿郎,叫叔!”
……
阿布跟在老爹的屁股背后,喜庆的表情下,是一颗冷笑的心。
会盟庆典上每一个人、每一个表情,他都会牢牢地记在心中。
江湖险恶,哪有一世的朋友?普天之下,皆为利来,皆为利往。
这些人,大部分将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批对手。
看着皮笑肉不笑的高大元,看着刻意掩藏内心的高宾,看着那些被赠礼激发得笑容满面的来客们……
阿布感觉这个世界,是如此荒诞而又真实!
喧哗消散,尘归尘,土归土。
高大元,终于带着满脸的失意,匆匆踏上了归途。
同行的,还有一车车聘礼、一群群牛羊。
还有,打仗打了个屁胡的高句丽果下马军队,貌似当了帮凶的高宾……
以及,做为粟末聘定使者的突第齐喆(娥渡丽和阿克泰弟的老爹)。
一些随从……
临行前,阿布契郎偷偷给高大元这个老舅公,说了一个秘密。
这个秘密,让高大元归心似箭、火急火燎,狠不得插翅立飞国内城!
风,终于来了。
天色,很快就阴沉下了,满天满地的灰乎乎一片。
先是一股股穿刺风,从西北方向的突厥大草原狂荡而来,带着野性和沙粒,掀起行人的衣衫,吹皱粟末水两岸的平和。
只一会儿功夫,风变得越来越大,枯树摇摆,枝丫发出了呜呜的尖啸声。
当灰色的阴云变得更低的时候,雪粒中夹杂着雪片,开始随厉风飞扬。
渐渐地,大片的雪朵忽快忽慢,忽密忽疏。当整个天空被雪团塞满的时候,风反而变小了。
玉树琼花,翻滚而下。漫天席卷,铺天盖地。
夜幕,就在这样一个光景中,悄悄降临。
大雪中的杨柳湖,就坐落在粟末水下游右岸的一处占地极广的平缓台地上。
此地,是粟末族人最大的聚居地,依山傍水,又拥有大片的良田可种稻谷麦子。
聚居在此的粟末部人,关紧门户,窝在火盆或者地龙旁边,准备享受热腾腾的晚饭。
这个冬天不太冷,因为族长刚刚推行了地龙术,一家子拱在上面,可舒服多了。
傍晚时分,查营。
察探过装备一新、士气旺盛的重影,看望过伤营中的手上将士,阿布便回家。
他招呼白青、白苍,和卫队一起,冒着满天满地的大雪,趁着暮色回到自家的老宅。
大屋作,因为与杨坚一向交好,又出过大力,所以被做为塞外附族的标杆,超额嘉奖,并授爵右光禄大夫。
这个爵可一点不小,隋初定为正二品,炀帝大业三年降为从二品。
金印紫绶,仪同三司。
如果是朝官,座次定为十六班,位在金紫光禄大夫上。
大屋作这官爵,既不用上朝,也不用坐班,只是皇帝用这个名号笼络住塞外枭雄的手段而已。
路途遥远,隋帝也不会给大屋作发个薪水什么的。
只是会在其每次朝贡后,将随返的赏赐和营州大营的武器辎重支援上,多给些。
阿布家的府邸,可是一处自建的大宅子。
有了皇帝的背书,阿布他舅舅家、大屋作本家也都不是缺钱的主。
所以,这处宅地就按照大隋规制,进行了顶格修造。
既有宅子,也有园林,占地极广。
此时,宅子内外,大大的灯笼高悬在大雪中,像过节一样。
入口是一座乌头门。因为左右门柱柱顶套着黑色柱筒,因而得名。
进了乌头门,旁边是一间叫阍室的厅房,也就是后世的门卫住宿和值班室。
门子阿珲骨见自家少爷回来了,大叫着扑上来死死抱住阿布不放。
老人家仔细看看,这人是真是假。
好半天,才又哭又叫地跑跳着,冲到正门口高喊:
“阿郎回来了!”
一瞬间,整个宅子仿佛在大雪中活过来一般。
在家里的人,全都涌了出来。
大家围住阿布,先仔细瞧,然后再摸摸,再然后就像一个个孩子似的哭笑一片。
过了好久,众人才发现在这漫天大雪中,阿布还有其他的同伴相随!
为了安抚白苍,阿布亲自将其带到在阍室后面,那个夹在外墙和宅墙之间的马厩大院。
并为她,安置了一个舒服温暖的单间。
亲卫们,自行安排巡逻休息事宜,不提。
阿布,将白青架在臂膀之上,穿过院子沿着砖石铺就的路,来到正门前。
正门两边,各是一排戟架。
上面,竖立一根根有幡的长戟,共有十三根之多。
它们在门口上的大灯笼微光照耀下,就像两排站岗的武士。
大门楼高两层,三个房间的宽度,纵深约五架房梁。
阿布闭着眼睛就知道,那悬山式的屋顶上,覆盖着黑色陶瓦,两角还各有一只上翘的鸱尾。
听说,那一对东西,还是隋帝亲赐。
阿布契郎绕过门屏,摸了摸自家朱红色的两扇大门,以及上面那些铜头乳钉、兽嘴衔环的门把手。
哎呀,久违了!
我,终于回来了!
熟悉的感觉,像潮水一般扑面而来。
看着热情的人们,看着眼前门楼两边的白墙、大门之后的中门、以及中门外的一溜门馆,阿布不由感叹。
我家,真阔气呀!
穿过正宅大院,阿布踩着积雪小步走进厅堂。
“少爷,老大人在东厅等你!”
“好,派一个人先去说给老爹,我先收拾收拾,就去!”
一个小厮忙不迭的去回话了。
两个小丫头帮阿布脱掉披袍,擦干雪水,又侍候他换上一双干爽的靴子。
等收拾妥当,这才带着他回到内宅原先住着的小院。
把白青扔到自己的书房,阿布快速换过衣服,便又来到外宅的东厅。
东厅里,老爹大屋作正在等着自己的宝贝儿子吃晚饭。
他,要好好跟儿子谈谈最近的事情。
今晚有一道好菜,窑烤狍子肉。
大屋作努力保持了粟末人的一些生活习惯。
在东厅的正中,挖了个坑,用砖、石头、青泥、石灰砌好,做成了一个上好的地烤窑。
在坑里生起木炭旺火,当里面温度到相当高之后,把明火从坑里悉数掏出来。
然后,大屋作再将处理好狍子肉刷上蜂蜜、香料、盐巴等,用大铁钩钩在铁棒上放进坑里封好。
只待时辰,就好!
门外,终于响起熟悉的脚步声。
门帘子一掀,便露出一个身影。
不是阿郎,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