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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巷深处的老宅里,白衣人神色平静坐在上方,看了一眼神色焦急的几个官员,自顾自抿了一口茶。

身姿曼妙的侍女,精心摆弄着房屋里的龙涎香,丝丝缕缕的烟气,从黄色的宣德炉中升腾。

淡蓝色衣服,须发皆白的老头忍不住,言道:“杨潭大人被陛下贬斥,流放努尔干都司,难料下一个会拿我们开刀!”

黑衣中年人悄悄瞥了一眼上方的白衣人,见他依旧神色如常,悬着的心放下了大半。

随即开口道:“诸位且宽心,京城的手还伸不到江南,到了江南,即使是龙也得盘着,是虎也得卧着。”

闻听此言,在座的诸位都是哈哈大笑,一时间心中的忧虑尽数消除。

“诸位!不可放松警惕,宁王之事就在眼前,南京可还有着另一个六部呢。”

白衣人不徐不疾地开口,慢慢将茶杯放在桌上,扫视了一圈下方的几人。

江南官场盘根错节,商人士绅,因为利益权利,互相勾连,形成了庞大的势力集团。如今这座宅院里的,都是江南的代表人物,摆在明面上的话事人。

黑衣人眉头一皱,南京六部也能掌管军事,宁王叛乱能够快速平定,其中一部分的原因也就在此。

整个南京朝堂的意志,在内守备司,而内守备司全在镇守中官一人,皇帝虽然撤回大部分的镇守中官,却将南京暂时留了下来。

考虑到边疆稳固,九边的镇守中官也尚未裁撤。

明朝设立两京制,南京虽然大部分时候被人视为养老之所,可细细追究起来,它具有着超然于其他各省的地位。

真到了必要时刻,皇帝可以遥控指挥,整个南京的朝堂行动起来,那就远远不是一个官绅集团能够抵抗的。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心里悚然一惊,连忙朝着上首的白衣人问道:“白公,如今的局面我等该如何行事?”

白衣人笑了一声,语气果断的言道:“按兵不动!”

他解释道:“当今陛下绝非易与之人,如今虽然支持内阁,但绝不会容忍权力被分散,我等只需要静待良机,以谋大计。”

众人齐声开口:“善”

宣德炉中燃烧的烟气,也在这一刻戛然而止,一团龙涎香刚好被燃尽。

随即几人都朝着上方的白衣人躬身一礼,又各自被奴婢领着离开了宅院。

众人离开后不久,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小院中突然翻进一个身材魁梧的精壮汉子。

他先是四下打量一番,又闭上眼睛,催动内力,靠着听觉描绘出此时宅院中的景象,探查一切无误后,才走了进去。

上方的白衣人看到壮汉进来,一下子腾地起身,手肘和壮汉的手肘击在一起,两人都哈哈一笑。

“白大人,建州那边很满意你的诚意,杨潭老匹夫已经被皇帝小儿贬谪。”

壮汉的语气含混不清,偶尔的几个字也被吞音进去,带着一种浓浓的粗犷风格。

白衣人语气略带谄媚,对着壮汉说道:“为了我族大业,万死不辞,希望哈尼大人在首领面前多多美言。”

他转过身,对着旁边的婢女眼神示意,对方随即退到后院,带上了一大堆银票。

壮汉眼中露出贪婪的神色,故作矜持地推辞,最终还是禁受不住对方的好意,一把将银票揣在兜里。

“白大人放心,下一批药材已经在运来的路上,想必一个月后就能到达京城。”

他又小心翼翼从怀里掏出一张兽皮,递给了白衣人,转身就翻墙而去。

白人出神的望了一眼窗外的桃花,才缓缓展开手中的兽皮,看完之后就将兽皮丢在地上,眼神中满是狠辣。

他喃喃自语:“胃口是越来越大了,竟然还想把毛纪给拉下马?不过也正合我意,刚好试试辽东这把刀锋不锋利。”

他淡漠地瞥了一眼身后的侍女,对方心领神会,往地上砸了一个黑球,浓烟过后就变成了扶桑忍者打扮。

一个闪身翻出墙院,径直朝着刚才的壮汉追去。

白衣人坐在椅子上,一声冷笑,神情变化莫名。

京城外,杨潭最后望了一眼巍峨的皇城,一时间竟不免老泪纵横,心中感慨万千。

又想想平日里,自己受众人簇拥,此时落难流放,却无一人送别。

偌大的大明朝廷,自己多少的知己好友,门生故吏,可就是一个人都没有来。

他瞧了一眼头发花白的老管家,弯下腰从城门的脚下捧起一把土,用小布包好,珍而重之地塞到胸前。

“走吧,此番也不知何时能够回来。”

杨潭转身离去,刚过护城河,却发现杨廷和的儿子杨慎在那里等他。

他一时间大为诧异,想不通老对头的儿子为什么会在这?

杨慎朝着杨潭行了一个晚辈礼,递过来一截柳枝。

他言道:“父亲知晓今日大人离开京城,他本人公务繁重,特意派我来送别,截此杨柳一枝,聊表故人寸心!”

说完又深深一揖,转身离去,杨潭愣在原地,久久没有回神。

他万万没想到,最后来送自己的,竟然会是杨廷和,那个他斗了一辈子的敌人。

他对着天空长叹一声:“终究我不如杨廷和远矣!”

他瞧了一眼手上的杨柳枝,摘下一片叶子,含在嘴里,苦涩,青嫩,就如他此时的心情一般,五味杂陈。

杨潭都有人送别同行,王瓒除了身边的锦衣卫,就真真正正只是孤身一人,站在岸边茕茕孑立,形单影只。

登上前往江南客船的那一刻,王瓒回望了一眼高大的紫禁城,他发誓,他会回到这个地方!

握紧了手中朱厚熜赠予的令牌,他毅然决然地走进船舱。

船夫一声吆喝“开——船”

庞然大物一般的客船,携带着满满的货物,开始驶向江南,谁也不知道这艘客船的到来,将会为江南带来什么。

麦福手里拿着拂尘,恭敬地站在朱厚熜身后。

朱厚熜站在奉天殿的玉阶上,凭栏远眺,只见万里江山!

他的手拂过汉白玉的石雕,石雕凹凸的触感和冰冷,让他再一次感受到了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