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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月夜,海棠叶在风中起舞,杨府里却是父子在争辩。

自从与王阳明一谈之后,杨慎的心里好像觉醒了什么,他觉得自己不该再这么随波逐流,要为天下负应有的责任。

在经过审慎的思考之后,他做出了一个出乎常人的决定,他要向皇帝上书,请愿到边疆为官。

而且他要去的还不是一般的地方,是明朝墩军的驻扎地。

边军之苦,最苦莫过于墩军。

环境恶劣,强敌环伺,墩军是明朝防御的第一线,也是离蒙古铁骑弯刀最近的地方。

杨慎是当朝状元,如今朱厚熜推行监察制度之后,有功名才学在身,又有一个位高权重的老爹,他光辉的前途不言而喻。

谁都想不通他要去边军,杨廷和自然也不能理解。

他对着杨慎一声长叹:“慎儿,你果真要如此,去做什么所谓的英雄!”

杨慎神色庄重:“父亲,儿此去,非为已,虽千万人,我亦往!”

“哼,为天下!这天下你担得起吗?”

杨廷和眉毛一挑,语重心长的说道:“常言,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如今你上有高堂,下有稚儿,家庭尚且顾之不全,还要跑到边疆,这是何道理?”

杨慎闻言也不说话,目光定定地盯在杨廷和身上,他将膝前的袖袍一掀,跪了下来。

杨廷和冷笑几声,语气加重。

“英雄,现在不需要英雄!乱世才渴求英雄,如今的大明不需要。”

他将手重重地拍在一旁的桌子上,目光如鹰眼一般锐利。

“慎儿,你可知道,如今你所拥有的一切,是多少人可望而不可及的,你可知道,如今你习以为常的一切,是多么脆弱,不堪一击!”

“身为父亲,我难道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去边疆?可正是因为我是你父亲,我才不希望你去。”

黄娥倚在院门前的廊柱上,望向杨慎眼中藏不住的关切。

她,自然是懂杨慎的,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心中默默祈祷。

院落中的父子就这么僵持着,谁也不肯先认输。

…………

清宁宫南侧有个小花园,中间置一矩形水池,有汉白玉石桥,凌然于池上。

池两侧各立亭一座,中间又有若干假山绿竹点缀,牡丹,芍药,月季,在其中来回穿插。

张太后望向天上的明月,右手小心地抚摸着一对明珠耳环。

她似乎透过那已经发黄的珍珠,看到了某个故人。

“愿得一人心,从此不相离!”

张太后的手慢慢地往前伸,仿佛想要握住某人,可最终她的手,只能无力地落下。

她的神色变得坚决,口中喃喃:“我一定会保住你,会保住我们的皇儿。”

就在他出神之际,张氏兄弟也被太监引到了花园。

两人连张太后的面都没见,哭诉声就远远传来。

来到小亭前,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语气悲苦,令人动容。

“姐姐啊,你苦命的侄子,就这么没了呀!”

“我的好姐姐,自从姐夫侄子没了,这日子就越发过不成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张太后却面无表情,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才言道:“哭完了吗?说点正事!”

他扫了一眼,两个不成器的弟弟,无奈的言道:“伯儿的事,我也听说了,归根到底,还是你们俩没教好他,也不要再多谈让我出面,不能为了我们一家的私事,坏了天下的律法!”

“这……”

张鹤宁一时语塞,他完全没有想到,平日对他们爱护有加的姐姐,现在却不讲情面。

张延龄眼珠子一转,心里有了主意,语气诚恳道:“姐姐啊,这事也怨我们,白白浪费了姐姐的一道懿旨,丢了脸面!”

“嗯”

张太后投来疑惑的目光,张龄宁立马回话。

“有姐姐的懿旨,原本两个罪人就要被处决,很奈何陛下传了谕旨……”

张太后的瞳孔微微一缩,缓声道:“既然是皇帝的旨意,那就是哀家的意思,这件事就不要再追究了。我乏了,你们就先回去吧。”

张鹤龄还想说些什么,就被自己的弟弟暗暗用手拽住了胳膊,两兄弟离开了皇宫。

“啪”

张太后最喜欢的一个青花瓷,就这么在一个月夜结束了生命。

张太后自然明白,两个弟弟是想让她为他们出头,可她也深知,在这种事情上,必须要和皇帝站在同一战线上。

张延龄虽然没有达到目的,却成功地提醒了张太后,如今的朱厚熜已经是皇帝了。

她将珍珠耳环贴身放好,张太后唤来了翠姑,准备将自己的计划提前。

朱厚熜望着天上的月亮,也陷入了深思。

虽然明面上,他的所想都成为了现实,反对派也遭到了打压不敢发声,可朱厚熜却明白,百足之虫,尚且死而不僵,更何况势力庞大的守旧派。

他也要提前布局,做好最坏的打算。

广东战局已定,汪鋐传来消息,市舶司也掌握大半,再有几日,收回屯门岛的战报,就该传来京城了。

想到汪鋐,朱厚熜轻笑一声,对方竟然罕见地,在密信中推荐了一个年轻人,言及收回屯门岛和整顿市舶司,青年功不可没。

他口中喃喃:“徐阶?看来时代真的变了!”

随即他摇摇头,由于他的到来,这个世界变化得还少吗?

亚马逊热带雨林的蝴蝶,轻轻扇动翅膀,都能造成大洋彼岸,声势滔天的飓风,更何况他一个穿越者。

他来到这个世界,就必然要留下自己的痕迹。

朱厚熜抬头,最后瞧了一眼明月,转身回到殿内,埋首于道藏之中。

虽然他是一个皇帝,但朱厚熜把更多的时间,投入到了修仙的大业,平日里也只留两个时辰,处理政务。

大臣们却都认为他宵衣旰食,勤于政事,毕竟看到那小山堆一般的奏折,谁能不为之心颤?

朱厚熜盘坐在蒲团上,麦福推门进来,温声道:“主上,道长们已经安顿好了,可随时等待召见。”

朱厚熜言道:“那就明天,明天去西宛。”

“咚”

他拿起一侧的金击子,轻轻敲了敲悬挂着的玉馨。

麦福躬身退离,侧首朝殿内的小长随示意,乾清宫便暗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