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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东布政使书房内,正中央挂着一幅月出青山图。

山水画两侧是字迹雄浑的对联。

“一夜五更,半夜五更之半。”

“三秋八月,中秋八月之中。”

左边溪刺木桌上,摆满了整齐的文具,几只精致的银盘陈放在右前方紫檀木柜里。

月出青山图,正下方是一对木椅,木椅中间的桌案上早已放好了两盏茶。

广东布政使田明,身着红色官服,端坐在大堂内。

他闭目凝神,忽然听得房间外传来脚步声,立刻迈步向前,朝着门外迎了出去。

远远地,还没看到人,汪鋐就听到了田明的声音。

“宣之,稀客,稀客啊!”

两人互相拱手见礼,一同走进大堂内。

“请,请用茶。”

田明捧起茶盏,双手虚虚向上一抬,汪鋐见状也捧起了茶盏。

汪鋐饮过几口茶水,将茶盏放下正想开口。

不料田明先出声,言道:“宣之此番剿灭佛朗机,收回屯门岛,我广东官员也倍感荣耀!”

“我代广东百姓,感谢你!”,他随即起身,双手向两侧伸展,又在身前合拢,朝着汪鋐一揖。

“不敢,这是大家的功劳,我怎敢贪功。”

汪鋐也赶忙起身,回了一礼。

田明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道:“宣之谦虚了,没有你领导有方,又怎么能有此大胜!”

他顿了顿,继续言道:“还乘势捉住了与佛朗机勾结的贼人,实在让我心中畅快。”

汪鋐心念转过,暗道一声不好,还是被这老狐狸抢了先机。

他这次来找田明,就是为了商议市舶司一案,可没想到对方滑不溜秋,话里话外,都是广东官员一体。

汪鋐干脆把话挑明,沉声道:“田大人,我此次前来,是为与你相商市舶司一案。”

“哦,市舶司?”

田明玩味一笑,神色淡淡,言道:“那地方可不归我们管,宣之又何必自找没趣。”

说完他就将目光投向了墙上的月出青山图,自顾自地喝起了茶水。

“市舶司不归我们管,但广东的官员我们总是要管的。”

“田大人,你看看,涉及此案的官员竟已达广东半数之多,触目惊心,触目惊心啊!”

田明摇摇头,将手中的茶慢慢放下,言道:“只是涉及,还不能定罪。”

“况且,公务往来有所交集,不是自然而然的事?”

汪鋐立刻反驳:“公务往来?分明就是一丘之貉,狼狈为奸!”

到了现在,汪鋐也不再说场面话了。

“田大人,难道你还要保他们吗?”

田明砰的一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在大堂中央踱了几步。

随即一个转身,目光锐利地看向汪鋐。

“汪大人,你也知道牵扯众多,那为什么还要揪着不放?”

他语重心长的言道:“广东多大?官员有多少?一下子少了这么多人,你让我怎么办?”

“哼,这不是放过他们的理由。”

田明长叹一声:“管理天下,所求的就是一个稳字!如今你这么做……”

有句话田明没有说,管理最重要的还要有预见性。

正如他早就知道,汪鋐会来找他,也知道动了这么多人会造成的后果。

更明白,牵牵扯扯,他也讨不了好!

田明神情略显沉重,语气也变得和缓。

“真到了那时候,你,我,我们都要被问责的!”

“最紧要的是,这广东可就乱了。”

汪鋐神情严肃,言道:“乱,乱不起来!”

汪鋐径直走到田明跟前,用手指着墙上的对联。

“田明,这是杨首辅给你留的字吧?”

虽然是问句,但汪鋐话里却是无比地肯定。

“自然是恩师所留,怎么,汪大人也想要一幅?”

“哈哈哈,若是杨首辅知道今天之事,也不知会不会后悔,给你留字。”

“你,汪鋐,口出狂言!”

“来人,送客。”

汪鋐一甩袖子,向前踏了几步,大声道:“不劳您送客,我自己会走。”

汪鋐的背影渐渐离去,田明目光深沉地看向墙上的字画,喃喃道:“恩师,我错了吗?”

但立刻他的眼神就变得坚定,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我,我怎么会错?”

走出田明的宅院,汪鋐长叹了一口气,既有卸下重担的轻松,也有对未知的担忧。

“楚方背后的人不是田明,那会是谁有这么大的能量,让市舶司这么多年平安无事。”

汪鋐胖手一拍脑袋,只感觉眼前迷雾重重。

原本他以为,广东布政使田明,会是幕后黑手。

可今天的这一番试探,他的直觉告诉自己,背后操纵一切的绝不会是田明。

怀着满肚子的疑问,汪鋐回到了按察司,想在证物上找找线索。

徐阶也与他有同样的想法,在汪鋐特许之后,就一直在整理几大箱子的赃物。

看到汪鋐显眼的身体,徐阶随即躬身一礼。

“汪公,此行可顺?”

汪鋐没有答话,反问道:“子升,可有什么发现?”

徐阶点点头,汪鋐眼前一亮。

“汪公请看”

说着,徐阶就走进府库,拿出了一锭银子。

“银子?”

汪鋐接过手仔细瞧了瞧,是大明流通银子的制样,放在左手手心,又颠了颠,分量也没有什么差错。

“汪公,请看银子底下的字样。”

“嗯”

汪鋐将手中的银锭翻了过来,眼中看着有些模糊。

他又从袖子中掏出了一个眼镜盒,眼镜盒是柏木做的,眼镜的镜框也是寻常的木头。

他轻轻在水晶石眼镜片上哈了口气,又用官服缓缓抚了抚,小心翼翼地戴上眼镜。

“原来如此!”汪鋐脸上露出欣喜之色,自语道:“关键线索找到了!”

大明流通的官方银锭,都会有专门的工匠用阴刻文写上铸造的日期。

而他手中的这锭银子,虽然分量不差,颜色也看不出时间,但这下面的工匠字迹却暴露了一切。

分明是有人,将原先的官银融了,铸成了新的银锭。

“私铸官银,死罪!”

万里外的乾清宫,朱厚熜也朗声道:“密谋造反,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