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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熜坐在黄花梨木椅上,饶有兴趣看着前方酸枣木桌上的圆形镜片。

一个有些拘谨的老者,两手皆斑斑点点的伤痕,他恭敬的言道:“陛下,这镜片是用白水晶磨成的,照陛下之前吩咐,草民不差分毫做了出来。”

朱厚熜没有看镜片,反而抬头问道:“老者,是玉匠?”

老人赶忙言道:“草民祖上就是做玉器的,传到现在已经第八代了。”他颇有些自豪地看着桌上的几片白水晶,脸上焕发出神采。

“不瞒陛下,虽然只是磨一下水晶,但也算得上草民的技艺巅峰了。”

朱厚熜看一眼麦福,后者立即会意,从一个小长随手中拿出一个铜制管。

白水晶薄片卡在铜管上浑然一体,麦福双手将可以伸缩的铜管递了过来。

朱厚熜接过铜管,迈步走到窗前,小心地旋转着铜管。

目之所及,北海碧绿的荷叶上,几朵嫣红已经悄然绽放。

随着他手上的动作,铜管中荷花越发清晰。

只是由于白水晶本身的特性,视线稍微有些白影。

过了片刻,他将铜管收起,转身赞赏地看着老汉道:“老人家的手艺,确实巧夺天工!”

他沉吟了片刻,问道:“若要做出相同的镜片,让你带个学徒,需要多长的时间?”

老人皱着眉头想了想,这磨镜子的功夫听起来简单,可要达到毫厘不差的水平,却着实难办。

“陛下,草民花了两个月的时间磨出了四片,如果带上学徒,那人还有些底子,最快也要五个月才能堪堪掌握。”

他不经意地抬头瞧了一眼朱厚熜的神色,见他依旧面色淡然,胆子也就大了一些。

“但白水晶价格昂贵,草民不敢保证,磨制过程中没有损坏。”

朱厚熜笑了笑,手指着铜管道:“这是一件利器,为此再多的牺牲也值得,你就放心去干吧!”

他再一侧身看向黄锦,脸色冷峻的少年,向前迈了一步,高呼道:“玉匠高才,磨镜有功,特赐一百两,任职营缮所。”

“扑通”

高才双腿微微有些颤抖,头重重地扣在地上。

“草民拜谢陛下!”

朱厚熜挥挥手,目光又落到有些忐忑的孙丰平等人身上。

孙丰平原本是在景德镇烧瓷的,专门为皇家制造青花瓷。

朱厚熜入京之后,他和景德镇多位烧瓷大师一起,被一道圣旨请到了京师,研究琉璃的配方。

朱厚熜看着几人笑了笑,他也只知道玻璃的大致材料,诸如石灰石、硼砂、云英,重晶石等。

但烧制玻璃所需的具体配比,他也不太清楚,但这对他而言没有太大的影响。

朱厚熜采取穷举法,让工匠一次次尝试,确定玻璃的配方。

还有水泥的制造,也是采用同样的办法。

孙风平壮着胆子,言道:“陛下,草民等人已经试验五百六十余次,目前只是烧出来一些琉璃块,还都含有大量杂质。”

说着,他从后方接过一个托盘,上面盛放着奇形怪状的琉璃,色度不一,透明度也有待提高。

朱厚熜点了点头,“现在能做到如此,也是难为你们了”

他看了看孙丰平,后脑勺仅留的几许头发,还别出心裁地,往中间靠拢勉强扎了半个发髻。

“只要用心做事,朕都有赏!”

但随即他话锋一转,笑问道:“河南的石碱可用得便利?”

“便利,好用得很,这石碱可比人中白强太多了。”谈到自己的专长,孙丰平的胆气也壮了起来。

朱厚熜看向一旁的麦福,麦福微微躬身笑道:“照坒下所言,桐柏县发现了大型碱石块,已经由河南布政司管控,派兵驻扎了。”

制碱,侯德榜制碱法无疑是一个绝佳的选择。

可现在,不光缺乏最重要的原材料氨气,就连制造的高压高热的设备都没有,这一方法显然是空中楼阁。

朱厚熜很自然地就想到,天然存在的碱石,和人体尿液的结晶,都可以制碱。

寻找碱矿是很必要的,否则不知道要找多少个尿壶才够。

因此,他早就派人到河南去寻找碱矿。

“好!”

朱厚熜用手轻轻捏起了一枚琉璃,在透过雕花窗户的光线下,湛蓝色的琉璃块,格外引人注目。

他的目光却移到了一旁的武当严道长身上,对方倒有些不明觉厉。

不明白为什么陛下看一个琉璃,看着看着就突然将视线落在他身上。

而朱厚熜所思,却是有了玻璃,有了水银,那就可以尝试制造温度计,再努一把力把各种玻璃仪器制造出来。

那么,东方就有了,成为世界化学高地的可能!

朱厚熜有这个自信,能让大明推开化学的大门。

在几人之后,大部分有了成果的匠人都开始了各自的展示。

“改良版的肥皂,铜活字、升级版的齿轮传动装置、绳索牵引的代耕架、治疗胃病的丹药……”

今日,朱厚熜赏赐了三万两白银,但他心里却很喜悦。

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撒下三万两白银,换来的又何止三十万。

况且这里的某些东西,不能单单用金钱衡量价值,他出神地望向上方蓬勃汹涌的气运。

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冲向紫禁城上空的国运。

犹如倦鸟归巢,溪水入海,但朱厚熜却隐隐约约感觉,这只是一个前奏而已。

将今日所见的东西,合理地推广出去,那能带来的气运将更加可观。

但当他将目光回望,看到桌上摆着的物件时,心里却又想到了另外一个更重要的东西。

如今天工院造出的东西,大部分都是凭借着匠人的经验,并没有形成规制,也就是流水线操作具有一定难度。

他的目光一凝,最重要的问题,在于度量!

但很快他又释然了,路要一步一步地走,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如今天工院,更多是处于应用的水平,换而言之就是技术。

但若想取得更加长足的发展,必须要往道方向上靠。

中国古人的技术成就伟大,直到现在都令人赞叹。

可由于种种原因,技术背后更深层次的东西没有被发现。

朱厚熜一振袍袖,心底再次浮现起了之前的三宫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