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瓒脸色阴沉,坐在大堂左上方四角官帽椅上一言不发。
吏部尚书抬眼不着痕迹地环顾了一眼四周,将众人表情尽收眼底。
他轻咳了两声,“诸位,陛下今早发来的旨意都已经看过了吧?”
“有人意图不轨,欲要篡夺朝廷银两,必须严惩!”
工部尚书抖着一头花白的头发正色道。
“咚咚咚”
吏部尚书眼睛微眯,轻轻用手指敲击着木案。
“扰乱朝廷法纪者该杀,但最重要的问题是查出幕后主使”
“这…………”
“南京东城门一日进出的百姓就不下千人,东坊天宝司更是更是人山人海,从何处查起着实让人无从下手”
“查,一个个查,不能放过任何一个人”吏部尚书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哼!”王瓒冷笑一声,“一个个查,要查到什么时候?”
他一拍桌案怒而起身,“陛下的旨意尔等还没有看清吗?偌大的南京谁有这样的财力,在座的岂不是心知肚明!”
王瓒扫视眼前众人,个个神色凝重,神情庄重。
他心里很清楚天宝司银两交换背后,必然有盘根错节的关系,或者说有人被拿捏住了命脉。
吏部尚书皱着眉头反驳道:“王尚书,说话要注意分寸,案件未曾查明前不能臆断”
钟鸣在南京六部,本就是领着一个养老的缺。
他如今最大的愿望就是平稳过渡,不希望再出什么乱子。
“陛下的旨意要办,朝廷的法律也要顾及,不能因事乱法,因人坏纪”
户部尚书打了个哈哈,“此一时,彼一时也,特事特办嘛”
王瓒眼中暗芒闪动,忽而出声。
“南直隶税收的案子,积压到现在也该解决了 ”
“嗯?!”
一直在当隐形人的兵部尚书,心中警鼓大响。
他和南京按察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对王瓒的忌惮。
王瓒毫不客气地说道,“既然人要一个一个地查,那案子也要一个一个从头查起,不能放过一个!”
他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吏部尚书,对方沉默了许久,随即沉闷地说道。
“查,那就都查”
一言说罢,他就好像放下了什么顾忌,一脸无所谓地把玩着手中茶盏。
吏部尚书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平衡局势,平稳落地的计划泡汤,那就干脆当个甩手掌柜。
“陈年旧案,许多案件的经历者都已经不在人世,卷宗更是多处纰漏,查起来不容易呀。”
“是啊,南京府这么多的案子,不能只盯着这几件无头案”
“尔等真是越活越活到狗肚子里去!”王赞大骂。
户部尚书心中暗爽,骂得好,骂得解气。
这一个个老东西,平日里就喜欢装腔作势给人摆脸色。
大家都到南京这个养老的地方了,还装什么朝廷大员?
“什么无头案,什么麻烦困难,都是不想惹事罢了!”
“你!”
“竖子狂妄”按察使断然呵斥。
兵部尚书更是紧锁眉头地喝道:“老夫为官数十载,尚且不敢说查明每一桩案件,你怎么就如此狂妄!”
“哼,不知是谁给你的胆气,诸位前辈面前怎么放肆!”
王瓒怅然,他已经许久没有听过这么轻蔑的话语了。
遥想当年,紫禁城中奉天殿内,他屈居末位受众人冷眼。
纵有滔天报复,也只能郁郁不得志。
而今,早已不同!
王瓒大袖一甩,恭敬地掏出一物高举过头顶。
“陛下金令”
“尔等为何不拜!”
两人顿时脸胀得如猪肝一般青紫,浑身上下气得发抖。
“唉——”
吏部尚书带头拜了下去,长声道:“臣,听令”
大堂内几人先是面面相觑,但的金光晃在脸上也立刻拜了下去。
“我来之时,陛下授我便宜从事之权”王瓒神情严肃,“我深感责任重大,常常惶恐有负陛下重托,金令权柄盛大不敢妄动”
他顿了顿,“现在,就是必要之时”
“诸位,从即日起彻查南直隶税务一案,核查天宝司银两流水”
他起步走到兵部尚书跟前,微微弯腰轻声说道:“希望吴尚书配合,控制住几个不安分的商户”
兵部尚书抬起头怒目而视,从牙缝中挤出几字。
“臣遵陛下令旨,一定会看好不安分的人!”
王瓒像是听不出他话里的怒意,径直来到按察使跟前。
“希望风‘大人’,好好查啊”
“一定,一定”
下一刻,王瓒收回金令。
他笑容满怀对着众人说道,“都是同僚,互相配合才能干事”
“但我不希望看到有人违抗陛下的旨意”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抗旨者——杀无赦”
…………
兵部尚书沉着一张脸回到府邸,头也不回地到书房静坐。
半晌之后,换了一身便装的按察使前来拜访。
“吴兄,眼下该如何是好?”
兵部尚书将刚写好的几个大字揉成纸团丢到了纸篓里,即使养气功夫颇佳的他,今日也怒火攻心实在没有脸面。
“好一招釜底抽薪,王瓒是想和我们鱼死网破吗?”
“查天宝司的银两就让他查去,谈税收案是想干嘛”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吴兄啊,我看他来势汹汹,恐怕剑指我等”
兵部尚书重重地将毛笔按下,浓墨浸透了宣纸。
“让他来,看他能弄出什么名堂!”
“南直隶,轮不到他做主!”
“好,吴兄这么一说我的心就安定了,只是天宝司银两的问题”
兵部尚书眼中淬过一丝狠意,“贪心的人收不住手怪得了谁,只怪他们自己”
“不懂得分寸,连天宝司的银两都敢拿,让他们去死”
他看了一眼按察使,沉声道:“天宝司的银两,就是天银,陛下的眼底下谁拿谁死”
“我明白了,那就把那些人控制住该抓的抓,一个都不放过”
“让他们管住嘴,知道该说些什么”
“吴兄放心,我一定办得妥当”
夕阳渐斜,落日余晖洒遍紫禁。
朱厚熜接过奏报,笑骂道:“这个王瓒,又给朕捅了一个大篓子”
麦福言道:“王尚书有这么大的胆气,还是仰赖陛下”
朱厚熜摇摇头,负手望向窗外。